這是繁星第一次坐火車。
此時除了火車「 嘁, 嘁」的行駛聲外,車廂內還算安靜。因為繁星可以清楚地听到姑姑趴在小桌上睡覺的輕微呼呼聲。
對面坐著幾個跟繁星差不多年齡的女生,「卡茲,卡茲」吃著零食不時交頭接耳討論手機上的內容,發出咯咯地低笑。
列車員胖肥的身體幾乎點全了狹小的通道,推著小推車,來一趟又去一趟的,懶懶的喊著︰「花生,餅干,大碗面……讓一讓來,過一過。」來回吆喝了五六次了,也不見有人買了,繁星暗想,能賣出去嗎?會不會過期?
火車行駛了五個多小時,姑姑已經趴在小桌上睡了有一會兒了。繁星依然興致不減,對窗外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她覺得火車是會動的房子,帶著衛生間和廚房,一格格的窗戶,精致好玩,透過小小的窗戶看到外面不同于縣城的房屋與田野,連偶爾飛逝而過的道路都讓她覺得不一樣的新鮮。她想到了小學時候書本上一些句子,綠油油、山外青山、二月春風、北雁南飛……那些在書中的描繪曾在腦中的幻想,原來是這樣啊!
十七個小時的火車,繁星幾乎沒怎麼睡覺,一直處在興奮中,以致于下車後有點困困的。懨懨地跟著姑姑上了出租車,那股興奮勁兒過了,便趴在姑姑懷里睡著了,這一睡不打緊,醒來的時候就被嚇了一跳。
窮鄉僻壤里出來的孩子,活了十多年,見慣了坑窪泥水,卻從未見過如此情景,或者說在她有些鈍感的思維里,還不知道如何形容這一幢幢**的深紅色瓦,白色牆面的洋樓。
一棟棟整齊地座落在平坦寬闊的道理兩旁。
時值秋天,火紅的楓葉以闃靜的姿態站立在道路兩旁,燦爛的紅色,靜謐的秋季,干淨整潔的環境,遠處又有幾座別墅隱約在翠綠稀疏之間,低調中張揚盡現,讓繁星這個土包子呆了。
驚嘆之外,她突然生出了怯意,仿佛誤闖了。饒是姑姑帶著她走,她也依然覺得這塊並不是屬于她的土壤,她伸手拽住陶星玲的衣角,軟軟的聲音問︰「姑姑,我們要去哪里呀?」
陶星玲察覺這丫頭的想法,當年她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也被驚住了,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才覺得不管這些建築是如何的低調品位,其實人心都是相通的。
「繁星,這是姑姑打工的地方。我們先去見東家,如果她同意,你也會住在這里,如果不同意,我們就租個房子住,好不好?」陶星玲溫聲詢問,笑著撫模繁星柔軟的頭發,「我們走吧。」其實心里在暗忖,果真要出去租房子,又要多加一筆開支,還有繁星的學費,自己這點工資,不知道能不能養活二人。
陶星玲不是繁星的親姑姑,陶星玲與丈夫結婚五年沒有孩子,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領養了一個女娃,丈夫姓繁,孩子就跟了他的姓,取了她的名。為了不讓縣城里的人說閑話給繁星造成心理上的陰影,對外對繁星,她都說是遠親弟弟家的女兒。丈夫很早就去世,她在堯家飯店做了三年,在堯家當廚娘也有十年了吧。她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了。
此時繁星糯糯的應著,乖乖地跟著姑姑走,大眼楮不住地打量著四周。
跟著姑姑繞了個彎,停在一家三層樓房前,同樣的白色外牆,屋頂是暗紅色的瓦片。
這一棟面積稍大,四周圍著鐵柵欄,院子內一條筆直的水泥路通向正門,兩邊有幾小塊豆腐塊似的空地,種了花,繁星只認識其中有一株是月季花,盛開著粉紅的花朵。在房子的一個角落里,有個三角形的狗房,感覺到有人來了,自內里拱出黑色的頭來,立即汪汪汪叫起來。
繁星站在門口,一瞅,一個跟臉盆似的黑色狗頭探出來,張著血盆大口沖著門口就是汪汪地狂叫,嚇的繁星趕緊往姑姑身上貼。
「沒事,它不咬人的。」陶星玲說話之際,院內大門突然被打開。
「操!扇子,你丫的怎麼才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見了其人,不如只听其聲。只見一個大男孩,一頭蓬亂的黃發,穿著松松垮垮的運動服。運動褂一邊掖在運動褲子里,一邊露出來,十分不協調。一手抄在褲兜里,一手拉開門,好像剛醒一般,一只眼睜著,一只眼還未適應陽光般緊閉著。
「堯征少爺。」站在大門外的陶星玲很是客氣的喊了一聲。
「哦,是阿姨回來了。」見並非扇子,堯征沒有一點認錯人的尷尬,轉頭對著一直汪汪叫的大黑狗斥道︰「再叫!再叫馬上老子就喂你吃最後一頓塞肥你,吃完就扒了你的皮,炸著吃!」
剛剛還氣焰囂張的大黑狗嗚的一聲,趴在地上,委屈似的眨巴眨巴眼楮。
繁星被堯征吼的一愣,只覺這人比狗還可怕!兀自垂著腦袋,不敢看狗也不敢看人,又朝姑姑身後挪了挪。
說話間,堯征已經走到門口,打開鐵門的同時,門口停了一輛黑色發亮的車子,須臾間從里面走出一男一女來。
「靠,你們怎麼不等到老子挺尸了,你們才來給老子收尸!」堯征一句一個老子的說。
被說的兩個人,非但不生氣反而笑的很開心。
這是繁星第一次見到他們三個,堯征、方棋善、方棋爾。那麼耀眼,那麼與眾不同,華服之下的美玉一般。第一次,她有了想要融入一種生活的強烈沖動。第一次,她有了自卑之感。第一次,那個人的一出現,便驚艷了她懵懂的歲月。
他頎長的身形,嘴角微微上揚,從她身邊經過時,她微微抬頭,仰視他的側影,優美不失男性味道的輪廓,俊雅的氣質,濃密的睫毛,在夕陽的余輝里,撲閃兩下,便輕易地撥動了她的心弦。
這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內心花開的聲音。
「扇子,你看,這丫頭看你看呆了呢!」
驀地,一個嘻笑地聲音打斷了繁星的痴看,幾人的目光齊唰唰射向陶星玲身後的繁星,登時繁星羞紅了臉,連看都不看眾人,趕緊狼狽地垂下頭,就差將頭縮到脖子里了。又朝陶星玲背後挪了挪。
陶星玲微尷尬笑著解釋說︰「這是我佷女,有些愚鈍,從沒見過棋善少爺與棋爾小姐這麼好看的人。一看就移不開眼了。」
方棋善坦然自若的微笑,沒有說話。
「阿姨,您別那麼客氣,看下我哥,我哥沒準兒回家還得瑟呢。」方棋爾清越的聲音說,接著換了一種調皮的語調問︰「阿姨,晚上我們能吃到麻婆豆腐嗎?」
「可以,可以。」陶星玲迭聲回答。
這時,一旁的堯征一把勾住了方棋善的脖子,「扇子,你來的正好,老子昨天被殺的血槽空了,今天加上你,一定把那群王八羔子給干掉!氣的老子本來準備睡到晚上的,結果傍晚就醒了。」說話間,便與方棋善勾肩向院內走。
「所以,你昨晚一夜沒睡覺就在玩游戲。」
「不然你以為我在看書?」
「那倒不會這樣以為。」
兩人在前,方棋爾招呼了陶星玲一聲,便緊跟著去了。
繁星這才偷偷地抬起頭,看三人的背影。
繁星跟著姑姑走富麗堂皇地大廳,樓上一隅傳來幾人的說話、鍵盤啪啪啪、音響各種形容不出來音效的聲音。
「扇子,你用這台電腦上三個號,昨天我買了個武器送給你,你打開看看,功能升級了。」
「你看就是這操蛋的,操!昨天殺的老子兩眼發暈……」
「哥,阿征,我也玩……」一個清越的女聲j□j來。
「一邊去,別給我們添堵!」又是堯征的聲音。
「……」
繁星呆呆站在樓下,听著樓上熱鬧一片,悶不吭聲地望著那扇沒有關上的房門,偶爾可以看見人影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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