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征自那晚做夢過以後,看繁星就和以前不同了。之前只當她是阿呆,逗她好玩,心情舒暢,過年分開時特別舍不得,那也只認為是每天見面產生友誼了。如今在看她,總覺得蒙了一層薄薄的紗,紗的後面有時陽光明媚,有時雲霧繚繞。不管怎麼說,看她像是霧里看花,朦朧有些美,特想靠她近一點,再近一點。離的近越看不清楚越想看清楚,總之,他覺得自己像頭毛驢,繁星騎在他背上,手里還拿著一把鮮女敕的青草,放在他前面,吊著他。
只是繁星本人一點也沒有意識一點,倒是家中突然多了一個外人,諸多不便。又因為自己也住在他家里,扯平了,如此一想,倒沒什麼了。對他還是像在堯家一樣。起初繁星見堯征還會怕,因為他脾氣壞,一發起火來,甭管是誰,照樣被罵的狗血淋頭。現在,覺得堯征也沒有那麼可怕,可能她很少逆著他來做事,他除了吼她幾句外,並沒有其他惡劣的行為。
倒是陶星玲的弟弟陶家仁對堯征格外殷勤,唯恐照顧不周,影響不好。見堯征圍著繁星轉,繁星平平常常的,他說十句話她回一句,簡單明了回答他的問題。陶家仁覺得這樣冷漠對客人是不對的,悄悄地把繁星叫到一邊說,不能這樣對人家,人家好歹是客人。要熱情,盡最大的熱情讓人家感覺到賓至如歸。繁星點頭說好,轉頭還是沒有多熱情。像在堯家一樣對待堯征。
陶家仁覺得自己虧待堯征這個貴客了,于是非常客氣地邀請堯征去逛逛,了解這邊的風土人情,邊逛邊和說繁星小時候的事情,堯征听的津津有味。兩人空著手出去,滿載而歸。陶家仁說家里的洗衣機時間久了,一用就嗡嗡作響,以前都是繁星手洗,于是堯征重新買了台洗衣機。陶家仁說繁星自己房間的櫃子早些年就被老鼠打了個洞,于是堯征買了個櫃子。
總之,在大年三十的時候,這些東西穩穩當當地入住陶家之時,陶星玲和繁星還不知情。
陶星玲邊用圍裙擦著手邊問陶家仁,「我說,你怎麼大年三十買這些東西?」
陶家仁也不掩飾,熱乎乎地招呼大年三十來送貨的店家,好歹都是一個縣城里,算是認識,「不是我買的,大帥哥買的。」他說他第一眼見堯征,就被他帥到了,這話對堯征來說太受用了。
陶星玲一听急了。不用拐彎地想,這事兒九成是自家弟弟佔了堯征的便宜。陶家仁有七分的愛佔便宜,堯征十分的大方與率真,就成了現在這樣。這件事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當即陶星玲就嚷嚷著要退貨,說這是小孩子不懂事亂買的。送貨的店家,臉一變,這大過年好不容易給你送貨,你要退,合著耍猴子玩呢。
這事兒也就暫時擱這兒了。
年夜飯吃的很豐盛,繁星做的餡包的牛肉芹菜水餃,陶星玲燒紅燒魚、家鄉小炒……一桌子滿滿的,熱氣騰騰,一家人又多了一個堯征,堯征臉皮厚,除了剛來那一天裝一下場面,一直到離開,他都不當自己是外人,愛說愛笑長的帥人又大方,除了繁星大家都很喜歡他。連鄰居家的小孩兒都沖著他喊︰「繁星對象,繁星的帥對象!」
每每有人這麼說,堯征就咧嘴笑。而繁星心里和腦中都會不受控制浮現方棋善。
炮竹聲中辭舊歲,在一家圍著電視機看春節聯歡晚會的吃吃笑笑中渡過,堯征望著繁星跟著電視機傻樂的樣子,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特別可愛,于是用手戳了戳繁星的肩膀。
「干嘛?」繁星沒好氣地別過身子,瞟一眼問他。她還為他亂買東西生氣呢。
堯征眼一瞪,敢對他凶!
「你干嘛呀?」繁星聲音立時軟了下來。
「阿呆,新年快樂。」他笑嘻嘻地,小聲對她說。
繁星一愣,旋即同樣小聲地說︰「你也快樂。」
期間,姜辛慧打來電話,堯征開心地接听,一個勁兒的說︰「嗯……好……好……嗯,嗯……我知道了……是……嗯,知道了。」然後陶星玲接電話,姜辛慧在那邊說著給她添麻煩了的話,陶星玲才這邊客氣地說讓她放心,堯征少爺很好,等等諸如此類,有點風馬牛不相及,卻剛好說的都是彼此在意的話題。
當天晚上,天空中飄著片片雪花,很小。除了讓幻想有絲雪意外,並不會像北方那樣有厚的積雪,但是依然很冷。
繁星看著黑夜中偶爾可見的幾片雪花,回想和方棋善分開的那天,漫天大雪,手面是暖暖,突然很感傷,有些想念,不知道異國他鄉的他,此時在干什麼。听說有時差,差了多少她沒算過,可能他是白天吧。還有十五天,十五天就可以見面了。她自打回來就一天天數著呢。
初四的時候,陶星玲硬是找人幫忙將堯征那天買的東西退了差不多,都是一個縣城里的,退了櫃子這些大件,小件你再退就說不過去,店家十分不開心呢。說會計明天才來上班,錢現在退不了。
于是繁星初五帶著收據與堯征再次跑店家那里拿錢,店家心不甘情不願地退錢,沒少講難听話,都是一個縣城的,大年三十送貨什麼的,繁星垂著腦袋听著,也不反駁,拿到錢後甩給站在門口等她的堯征。
回來的路上,繁星十分不開心,悶頭走在前面,也不搭理堯征。走著走著,突然被一個大男生從側面抱住,開心的喊︰「星星,你回來了!」
繁星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堯征臉色難看地將大男生拽過去,用力扔到路邊。大男生四腿朝天的摔在地上,頭「砰」的一聲磕到電線桿上。「哎喲!」一聲。
堯征很認真地護著繁星,不想,繁星一把把他推開,吼道︰「你發什麼神經啊!」
堯征沒想到會突然被推開,一個沒注意趔趄了好幾步,被吼的一愣,繁星趕緊彎下/身子去扶摔在地上的大男生,「吳瓜,磕到哪兒了?疼不疼?」
吳瓜癟著嘴,扶著後腦勺說︰「這里,疼。」
繁星一邊扶他起來,一邊墊著腳幫他揉後腦勺,「揉揉就不疼了。對不起喔。」
「沒關系的,星星揉揉就不疼了。」吳瓜笑容燦爛地看著繁星,很享受她揉著他的後腦勺。
「阿呆,你……」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自以為是!很讓人討厭知不知道!」繁星話說的不輕不重,卻著實讓堯征愣住了,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他,從小到大他到哪里不是被捧著追著,到了繁星這兒就不值一顧。最重要的是她是為了別的男生。而且她說他討厭。
堯征第一次被堵的啞口無言,讓她討厭?堯征驟然神色黯然地站在電線桿旁,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這種情緒變化。
「吳瓜,你這些天去哪里了?我都回來好久了呢。」繁星拉著比她高一頭的吳瓜,不理會身後的堯征,徑直和吳瓜向前走。
「吳瓜去了外婆家,過年。喔,對了,吳瓜給星星帶來糖。」說著就在身上模了一遍又一遍,終于找到了,開心地說︰「大白兔,很甜。」
「謝謝。」繁星開心的接過來。拉著他把他送回家。
吳瓜和繁星一般大,從小一起長大,因為父母是近親結婚,所以吳瓜就成了愚昧無知下的智障兒,在縣城里時常受人欺負,就像剛剛那樣被人推倒是正常現象。上學只上了一學期的學前班,因為傻,學校不願意接收這樣的學生,家庭條件又不允許他有特殊環境,一年年也就這樣下去了,在貧瘠中荒廢。繁星待他好,不欺負他。所以他就一直念著繁星,對繁星好,見著了什麼好玩的好吃的都會給繁星留著。繁星陪他玩了一會兒,便把他送回了家。
臨走時,吳瓜還開心地說︰「星星你在家等我,我下午就去找你玩。」
「好,我在家等你。」繁星笑著說。聲音軟軟地,讓人听著很舒服。
期間,堯征一直跟在繁星的身後,他看懂了吳瓜的行為,這才後悔剛才的不應該。他沒有想到吳瓜……
***
原計劃農歷十四的車票,後來為了避免陶家仁帶壞堯征,陶星玲帶著繁星與堯征,初六的時候就踏上了歸程。
坐在火車上,繁星與堯征對面而坐。
「繁星。」堯征沒叫她阿呆。
繁星懶懶地搭眼看他了一下,沒吱聲。
堯征悻悻然,也不說話了。其實他心里也怪難受的,昨天下午他對吳瓜可好了,噓寒問暖的,就差沒熱臉貼他冷了。可是,他推倒吳瓜的行為太不應該了,也太傷繁星了。繁星一天都不怎麼搭理他。他像是有一口氣憋在心里,連喉嚨都卡住了,難過的慌。
「阿呆,對不起……」他終于說出口了。
繁星抬眼看他,她就等他說這一句話呢,昨天他那麼殷勤地對吳瓜,她都看到了。只是,他太以自我為中心,太自以為是了。就想听他說對不起,如今,听到了又覺得可笑,撇過臉看窗外,憋著不笑。
「喂……」見繁星沒反應,他急了,一看繁星嘴角露出的笑,那口憋在心里郁郁之氣,奇跡般的沒了。
整個人神清氣爽的,從包里翻出臨走在超市買的一堆零食,都塞給了繁星。關了兩天的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巴拉巴拉地和繁星說各種各樣的新鮮事物,以及對她們縣城的喜歡,無非是因為他喜歡的人在那里生活過。
十七個小時的火車很熬人,繁星再也沒有第一次坐火車的興奮勁兒了,行駛了五個小時後,陶星玲抵著座位睡著了,繁星困頓的向右邊歪去,眼看著就要歪到右邊男生身上,那個男生一副聳著肩膀巴不得繁星靠在他肩膀上睡一會兒的色樣子。色樣子是堯征覺得的。堯征就覺得他色!
「喂,帥哥。咱們換個位。」堯征看著一點頭一點頭的繁星問斜對面帥哥,心里暗想,阿呆就是阿呆,不知道往左邊靠在阿姨身上睡嗎?
「為什麼我要跟你換?」男生問。
「我覺得你那座位香。」堯征說。
「我不換。」他也覺得香。
「你換不換?!」堯征氣勢頭兒一漲。他就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聲音提高了,眼楮瞪大了。
男生四處張望,瞅了瞅,大多都在休息,或者在看書,壓根兒沒人出來伸張正義,又見堯征凶悍的樣子,猶豫了一會兒,抱著黑包諾諾的換了位置。
堯征咧著嘴笑,得意地坐到繁星旁邊,還不忘拍著男生的大腿說︰「帥哥,謝謝,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兄弟,來,吃東西!」說著還把小桌子上的零食往男生身邊推。
誰敢吃啊,剛才是怕他,現在就覺得冷汗直冒。
得償所願,不一會兒,繁星自動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軟軟地,淡淡地清香,貼著他的身體也是暖暖地,堯征說不上來的開心,一直傻樂,繃直身子坐著,唯恐讓繁星靠的不舒服了。偶爾繁星向轉個頭靠到左邊,他會伸手將她的腦袋給撥過來,繼續靠在他的肩膀上。
一路上,嘴就沒合上過,咧嘴一直笑,斜對面的男生怯怯地瞥一眼,又怯怯地低下頭。這人太可怕了。笑那麼久,臉不疼嗎?
***
出了火車站已經是初七了,繁星沒想到出了火車站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方棋善,或者說在一群人中間,繁星第一眼看到就是方棋善。
頎長的身姿,溫和儒雅的氣質,黑色上衣上……圍巾,是她織的圍巾。繁星怔怔地望著方棋善,有半個多月沒有見,像是分別了好久好久一樣。見到了,就舍不得移開目光。
「扇子,你從哪撿來的圍巾,這麼丑,一點都不是你的調調呀!」在眾人還未開口說話之際,堯征笑著上前一步,扯著他的圍巾埋汰。
听堯征如此評價她織的圍巾,繁星臉上一熱,垂下頭來,尷尬極了。
方棋善低聲笑,「你懂什麼,它有獨一無二的美麗。」
「切!瞧你矯情的。」
繁星心頭一蕩,又如清風撫過水面,漣漪圈圈擴展,久久不能平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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