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狀,忙伸手去扶。
吳中叫道,「字和,你快去請大夫來,」
丁字和飛快的跑了。
姜法慧扶著另半邊,跟吳中二人把沈月華弄到了鋪子後面的廂房。
王氏急得直掉眼淚。
「應是累了。」姜法慧安慰她,「我看睡一會兒就會好的,大娘千萬別著急。」
王氏坐在床邊,握住沈月華的手,抽泣道,「都是怪我,一點不中用,她一個女兒家拋頭露面的開鋪子,要是我能掙錢,她哪里能這麼累呢?」
姜法慧忙道︰「這也是師父喜歡做的事情啊。」
「喜歡就可以這樣逞能了?」王氏又有些生氣,「這孩子慣來任性,實在不行就退一步麼,讓給別家鋪子做一點,又能如何了?非得就爭一下,你看看,這都暈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我就她一個女兒啊!」
「沒事的,大娘,您別往壞處想……」
王氏又哭起來。
丁字和很快就領著大夫來了。
許大夫是懷仁堂的,坐下來給沈月華把脈,神色嚴肅。
眾人都屏氣凝神。
好一會兒,他手拿開了。
王氏忙問原因。
「這算是好事。」許大夫淡淡道。
王氏一愣︰「我女兒都暈的倒在地上了,還是好事,大夫,您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生病還能是好?」
「自然,她積憂久郁,氣機不順,膽氣再被阻礙,更不成了,現在只是勞累過度昏厥,但若是再不多加注意,終會傷到身體。如今我講與你們听,你們家人也要知曉,不是說吃吃藥就能通順的。」
王氏听得半懂不懂。
姜法慧倒是明白了。
沈月華自從得知自己不能生孩子,甚至和離之後,從來都不曾露出軟弱的一面,別說哭了,就是訴苦都沒有的,其實一個正常的人,即便是再堅強的人,又豈能真的毫不在意?
她只是都放在心里面罷了。
表面再如何樂觀,終究還是有些苦的。
許大夫是說這次幸好昏倒,才發現她內里積郁,需要家人開導,讓她心情舒暢起來,不要再做自傷。
姜法慧把其中的意思說給王氏听。
王氏哭得更是悲痛了。
許大夫寫下方子,丁字和忙拿了去抓藥。
吳中付完診費,送許大夫出門。
此刻趙蘭修正從曹家吊唁出來。
他的同伴呂步青請他去對街的景春茶樓喝茶。
兩人坐在雅間里。
呂步青等到伙計上完茶,關了門,才小聲道︰「皇上幾日沒有早朝了,我看病得挺重,內務藥房的百年人參拿了又拿,那可是吊命的。」
「這事兒都能讓你知道?」趙蘭修淡淡道,「別听人胡說。」
「我這還不是為你好?」呂步青又壓低些聲音,「太子身體本就不行還如此,能活得了多久?周王既是信任你的,你這會兒可得抓住機會。」
「什麼機會?攛掇周王跟那幾個王爺一樣去瞎鬧?」趙蘭修表情嚴肅,警告道,「你跟我說說就算了,千萬別摻和到那些人中間去,皇上的心意豈是你我能知曉的?」
呂步青嘿嘿笑了兩聲︰「我本就不聰明,哪里有你靈通,你要不是有所期待,豈會讓成大人向皇上推薦你為周王講書?如今這時局,可不好說,周王一向就不受皇上喜愛,若是再失了先機,以後更是困難,楚王可是去過宮里好幾回了。」
趙蘭修板起臉︰「你哪兒都好,就是嘴巴不嚴,我再告誡你一句,禍從口出,你最好給我收斂些!」
「我就是嘴巴合不攏,也只是向你倒而已,別人我會說?」呂步青見他不願談,也就罷了,笑眯眯道,「好,那咱們就來說說你的終身大事,你這是打算再不娶他人了?那韓小姐到底哪里不好,京城多少公子想求呢,你倒是好,美人在眼前,看都不看一眼,你這是傻了啊!」
「我二姐叫你來當說客的?」趙蘭修端起茶喝了一口,「你不是第一個了,省省罷,喝你的茶。」
呂步青咧了下嘴,又嘆口氣︰「你二姐還不是為你好,我也是把她當姐姐的,就是她不說,我也得來勸你啊,咱們一起長大的,真不知道你怎麼就選了那,那……哎,果然是山里多出狐狸精麼?你那次去游山而已,回來就變成呆子了!」
趙蘭修哈的笑了起來︰「莫說,她還就是狐狸精,怎麼呢?」
「真是被迷了魂了。」呂步青連連搖頭,「可你兒子難道也不要了,咱們這種人家,怎麼可能不生孩子呢,沒兒子的,妾室也得一個個納進來,你現在既然已經和離,又有什麼不好放手的?」
趙蘭修沉默了一下,繼而苦笑道︰「是啊,又有什麼不好放手的,若是我知道,也就好了。」
呂步青盯著他看了看,眼楮一轉︰「要不我帶你去芳華樓轉轉?你女人見多了,便知道就是這麼回事,什麼女人不一樣呢?對不對?」
趙蘭修冷冷瞧了他一眼︰「你若真看得透,怎麼不把若翠趕出家門,好叫你娘子再不同你鬧呢?」
呂步青頓時說不出話來。
若翠是他的通房丫頭,他妻子嫁進來之前,便已經存在的,兩個人可說心意相通,呂步青把她當成紅粉知己。
偏偏他妻子不能忍受,為此,二人不知道爭吵了多少回。
呂步青長長嘆了口氣,往外大喝了聲道︰「給大爺把茶水撤了,拿酒來!」
他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得罪不起的,茶樓的伙計趕緊找了壺美酒上來。
「來來來,一醉解千愁,咱們干了!」呂步青把酒盞倒滿了酒遞給趙蘭修。
趙蘭修剛剛接過來,門外卻響起敲門聲。
趙霖探了個頭進來。
趙蘭修心知有事,便走過去。
听說沈月華暈倒了,他回頭道︰「我先走了,你小心別醉的家門都找不到。」
「怎麼走了呢,這都還沒有開喝呢!」呂步青訝然。
可門口,趙蘭修已經不見了。
他疾步走到沈家紙扎鋪。
「師爹?」丁字和見到他,很是驚訝,忙道,「師父暈倒了,正在後面呢。」
趙蘭修徑直走了進去。
吳中皺了皺眉︰「還叫師爹呢,幸好師父沒听見,不然得罵你。」
丁字和撓撓頭︰「一時忘了。」
房里,沈月華正要喝藥,門從外面被推了開來。
王氏往後一看,大喜道︰「趙大人!」
「正好路過,听說月華病了?」他向里一望,只見沈月華靠在床頭,臉色很是蒼白,當下就要進屋。
「是啊,兩天沒有好好睡覺,能不病麼。」王氏卻向他使了一個眼色。
趙蘭修只得跟了她出來。
沈月華見狀,藥也沒心思喝了。
她不知道王氏會說什麼。
「怎麼了大娘?」趙蘭修見王氏神神秘秘的,詢問道,「大夫如何說的?」
王氏開始抹眼楮︰「大夫說月華不止累了,她心里還積著憂,我說呢,哪里有這樣的人,不能生孩子,和離了,還整天笑眯眯的!女婿啊!」她去拉趙蘭修的袖子,「你別怪我還叫你女婿,我這輩子就只認你一個女婿,咱月華真是命苦,攤上我這樣一個娘,當年要不是為了給我熬湯喝,也不至于掉到河里,弄到如今這個地步。你,你還能再娶了她呢?大不了,我勸勸她,再給你納一兩個姨娘,好不好?月華還是喜歡你的啊,不然也不會那樣,都傷到內腑了……」
趙蘭修心里一陣絞痛。
他豈會不知道沈月華難過?
只是她從不說出來,他也不知如何安慰。
「大娘,我知道了。」他點點頭,「我會同她說的。」
王氏寬了些心。
二人又進去屋里。
趙蘭修還沒說話,王氏就把姜法慧拉走了。
趙蘭修坐到床頭,把藥碗拿起來,舀了一勺藥湯嘗了嘗溫度,再遞到沈月華嘴邊。
沈月華撇過頭︰「你吃過再給我?我不吃你口水。」
趙蘭修被她一說,也不知該氣該笑,只得把藥湯倒了,又舀一勺,哄著道︰「現在行了罷,我沒嘗過了。」
她哼了一聲︰「我自己來。」
他也不勉強她,交到她手里。
「我娘剛才不管跟你說什麼,你都別理,她不講道理的。」沈月華直覺王氏肯定說了不太著調的話。
他「嗯」了一聲︰「確實不能听,她讓我納妾呢。」
沈月華撲哧笑了︰「我娘還是想讓我再嫁給你啊?看來她這納妾的念頭就沒斷過。」
她端起藥碗「咕咚咕咚」幾口喝了下去。
趙蘭修驚訝的看著她。
他剛才嘗過,這藥苦得要命,她怎麼能一下子都喝進去呢?
沈月華看他的模樣,淡淡道︰「早習慣了。」
喝了兩年的藥,什麼味道沒有嘗試過,就是苦的讓她差點吐出膽汁的也不是沒有,這種又算得了什麼呢?
趙蘭修只覺得心髒都縮了起來。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月華,其實你生不生孩子……」
她打斷他︰「還說這些干什麼呢?看你公務也是繁忙,快些走罷,我不過是累了,才暈倒的。」
她絕口不提任何心事,趙蘭修在這瞬間真想鑽到她肚子里,好能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到底最在乎的是什麼,她到底真正想要的又是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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