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上下都忙碌了起來。
孫家幾個最得孫耀元信任的核心級元老人物,整天忙得不見人影。鋪子里的買賣都交給二掌櫃的管理幾來,幾個人脈強,經驗老道的大掌櫃都跑出去應酬了。孫府上下都透著那麼幾分不對勁,涼州四處漸漸有風言風語傳出來,說是孫耀元發動孫家上下,要給孫家嫡長孫孫天寶要說親呢!
涼州的名門望族們都開始悄悄打探起來,他們就不明白了,消失了近兩年的孫天寶,怎麼突然就要說親了呢?先前他不是納了一個妾室嗎?懷孕以後小心翼翼的送了回來,怎麼這會又要娶正室了呢?
孫天寶要說親的事兒儼然已經成了涼州的各府門里的談資,大伙都孫家這門親事都持觀望的態度。
要說以孫家的家勢,這門親事應該足夠讓涼州城的豪紳們趨之若鶩了,可惜大家談論的多,看熱鬧的也不少,就是沒有人動真格的往前湊。
說白了,孫家是不錯,可人丁太薄,與庶支旁族比起來,弱得有點不像話。大家族里的關系盤根錯結,雖然爭斗不少,可一旦發生什麼大事,全家都會抱成團來一致對外,孫家子嗣少,真出了什麼事兒,上哪兒去找兄弟幫襯去?那個孫天寶雖然挺有出息的,可他中舉已經是兩年前的事兒了,這兩年來,沒有人見過之位孫舉人露面,那麼多對他不利的傳言在涼州城里傳來傳去的,也不知道真假,如果是真的呢?誰願意把女兒嫁到火坑里去?
涼州城里一時間熱鬧非凡。好不容易壓下去了的關于孫天寶的流言,又再次沸沸揚揚了起來。
孫府別院里,一個年紀大約在四十歲上下的美婦正在逗弄一只綠眼楮的番邦貓,那貓兒渾身雪白。一只眼楮呈綠色,一只眼楮呈藍色,全身上下一根雜毛也沒有,胖得像只球一樣。那番邦貓懶洋洋的樣子實在可愛。逗得那美婦花枝亂顫,狠狠的笑了一回。
在一旁為那美婦打扇的少女悄悄垂了眼瞼。
這少女叫綠依,年方十九。
綠依是最了解這美婦心性的人,侍候了她這麼多年,難道自己還會看不出來她是真笑還是假笑?
夫人看似笑得開心,其實眼楮里頭全是寒意。
是為了孫家嫡支那頭孫少爺的事吧?
綠依不敢分神,思緒剛到這兒便自動停下了。
夫人最恨下人三心二意,做事不認真,還有妄論主子。
綠依悄悄的吐了一口氣。不想突然听到「哎喲」一聲。她連忙抬起頭。卻看到那美婦的手背上有兩道淡淡的血跡,正是那番邦貓抓傷的。
「夫人沒事吧!」綠依連忙上前查看,一雙秀氣的柳葉眉不自覺的擰了起來。
「來人。打水。」綠依朝外頭喊了一聲,遂轉身去箱籠里翻揀起藥膏來。
外頭響起一聲刺耳的尖叫聲。
綠依一哆嗦。
這次叫的確是那貓。只怕夫人發了怒,那可愛的貓兒要凶多吉少了。
綠依拿起一個小圓盒子,轉身回到廳內。
地上染了血,方才還生機勃勃,與主人嘻鬧的小生命,此刻已經沒有了呼吸,一身雪白的皮毛上沾染了不少刺目的紅色。
綠依假裝沒看見,親自去擰了帕子給美婦人擦拭手上的傷口。
訓練有素的大丫頭,侍候主子的時候,手腳都是極輕的。即便是這樣,那美婦仍不時的縮縮手,好像傷口很疼的樣子。
綠依告了一聲罪,又繼續擦拭傷口。
那婦人雙目冷冷的,似乎根本沒听到綠依的話。
綠依放下手中染了血的絹絲手帕,連忙把那小盒子打開,「夫人,有些痛,忍一忍。」綠依看了那美婦一眼,見她面無表情,這才用手沾了一些淡綠色的藥膏,輕輕的抹在那美婦的手背上。
上好的止痛膏藥,抹上去自有一股清涼之意。
那美婦的眉頭也終于舒展開了。
綠依見了,連忙讓人把屋里的污穢收拾了下去,又親手端了一盞淋了果仁蜜醬,用冰鎮著的西瓜碎送了過來,那西瓜被人去籽去皮後,又仔細的切成了寸許大小的丁塊,紅紅的西瓜上頭淋著蜂蜜,碎果仁,看起來晶瑩剔透,十分有食欲的樣子。
「夫人,天氣熱,吃點西瓜。」綠依拿了精致的銀勺,輕輕舀起一勺西瓜,放到美婦唇邊。
那美婦倒是看重綠依,不但沒有發脾氣,還把送到了唇邊的西瓜吃了。這要是換了別的小丫頭,只那美婦早就把盞西瓜打翻了。
大概是冰涼的西瓜澆滅了火氣,那美婦用了幾口西瓜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她拿帕子按了按嘴角,對綠依道︰「剩下的賞你了。」西瓜在時候還是稀罕東西,除了官宦富貴人家以外,平民百姓可是買不起的。
綠依連忙謝了賞,卻把那西瓜盞捧了出去,只道︰「多謝夫人賞,奴婢把這分給她們嘗嘗去,讓小丫頭們也體驗一下夫人的恩典。」
美婦的心情似乎不錯,當下道︰「去吧,快點回來,莫和一群沒輕沒重的小丫頭們繞舌。」
綠依松了一口氣,道︰「奴婢省得。」說完輕輕的掀起簾子退了出去。
站在廊下的綠依穩了穩心神,把手里的西瓜盞交到一旁已經流了口水的小丫頭手里,道︰「分了吃去吧。」
小丫頭歡喜的謝了一聲,歡快的捧著西瓜盞跑掉了。
綠依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回去吧。
她想了想轉身掀了簾子進了中堂,又給自己鼓了鼓勁,才進了次間。
那美婦正在榻上閉目養神,听到綠依的腳步聲,才睜開了眼楮,朝綠依招了招手道︰「你坐到我近前來。」
綠依垂目低頭,依言前行,小心翼翼的跪坐在榻邊,拿起一旁的扇子,輕輕的幫美婦打起扇子來。
「我嫁到孫家,也有二十多年年頭了。綠依,我老了是不是?孫子都有三個了,做了祖母的人,怎麼可能不老。」
綠依只覺得心頭一跳,當下扯開一個笑容道︰「夫人說得哪里話,您正是年輕的時候,要是不知道您身份的,只怕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您是做了祖母的人。」
好話人人愛听,這美婦也不例外。
她笑了一下,突然話題一轉,道︰「綠依,孫家那頭的事兒,在涼州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了,這事兒,你可看出門道來了?」
綠依心里咯 一聲,輕輕的搖了搖頭,「奴婢愚鈍。」
那美婦看了綠依一眼,只道︰「你不是愚鈍,而是太聰明了。」
她的話音方落,綠依的眼楮便輕輕的眨了眨。
那美婦又道︰「你也知道,孫家那頭一直有我的人在,他們打得什麼主意,我太清楚了。」
綠依暗想,自己猜得果然沒錯,夫人從頭到尾都想吞並孫家嫡系,只是她為什麼要扯上自己?
「夫人,奴婢只是一個奴婢,什麼都不懂。」
美婦听了這話,突然呵呵笑了起來,只道︰「綠依啊綠依,你這是在跟我玩小聰明呢。」
綠依抖了一下,連聲道︰「奴婢,不敢。」
美婦倒也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只道︰「綠依,我沒有女兒,生的三個兒子雖然上進孝順,可我這心里啊,總覺得挺失落的。你自小進了府中,便是在我院子里當差的,你是我一手提拔上來,我對你如何,你心里可有數?」
「夫人對奴婢恩重如山。」綠依端正的跪好,一個頭磕在地上,她說得是心里話,也是實話。
那美婦一下子從榻上坐了起來,好像就在等綠依這話似的,連聲問道︰「既是如此,我問你,你可願意為我做一件事?」
綠依抬起頭來,沒說話,只是直直的看著那美婦。
「綠依,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你知道這條線我埋進去孫家多少年嗎?整整二十多年啊。我嫁到孫家來,就開始謀劃這件事,如今機會就在眼前,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的。」美婦微微嘆了一口氣,才道︰「孫家嫡支,要完了。」
綠依倒吸了一口涼氣,嚅嚅道︰「夫人,慎言。」
「怕什麼?」那美婦臉上隱隱露也囂張的神情,下巴也倨傲的微微上揚,「孫家沒戲可唱了,孫天寶害了瘋病,雖然沒死,可也活不了多久了。」
害……害了瘋病,夫人這消息都是從哪兒哪來的啊!
那美婦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綠依,笑道︰「你不信?」
綠依有些傻眼,不知道是點頭好還是搖頭好。
那美婦眼中寒光一閃,只道︰「孫天寶瘋了,孫家也就沒有了倚仗,那個所謂的懷孕的妾室,已經小產了,孫家這次是真的要完了。不過,他們似乎還不死心,想要做最後的絕地反擊。」
綠依的心突然沒由來的慌了起來,不由得朝那美婦瞧去。
那美婦唇邊噙著一抹冷笑,只道︰「想給傻子娶媳婦?不就是想找個八字硬的,幫孫家解煞嗎?我偏不讓你如願以償,我要讓你這老家人,眼睜睜的看著孫家嫡支絕嗣。」那美婦咬牙切齒的說完這話,便意味深長的看了綠依一眼。
綠依直覺得身上汗毛直豎,幾天來一直忐忑不安的情緒來源總算被找出來了。
夫人想要讓我,嫁給那個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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