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青這一嗓子也沒白喊,不知道是嫌她說話不好听,還是屋里人終于听到了動靜,那上房的門終于被人推開了,一個長得五大三粗,面皮微黑的婆子率先走了出來,在她身後魚貫走出來七八個人,有男有女,看樣子都是被她那一嗓子喊出來的。
采青朝人群里一望,果真看到了耿氏,只是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就有人問她道︰「這,這姑娘找誰?」
采青往那堆人里一瞧,只見說話的,竟是那最先出來的那個面皮微黑的婆子,本來她的臉上還掛著不滿和怒容,可一見著采青,當下把那些情緒都隱了去,說出來的話倒也能听。
采青猜測想這婆子恐怕先前便生了氣,听到自己喊的那句話後,就更是氣上加氣了,畢竟好好的人家,誰也不願意听人問家里有沒有出氣的這種喪氣話,所以先前那婆子氣勢洶洶的出門來,很有可能想跟外面喊話這人打一架,撒撒邪火,可讓她沒想到的是,自己會是這麼個打扮。
采青真相了。
那面皮微黑的婆子,正是許氏,是劉家一鳴驚人這四個兒子的娘!本來這一家人正因為分家的事兒在上房吵架呢,結果她突然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吼,喊出來的話還特別難听,問家里有出氣的沒有!
許氏這股邪火「騰」的一下就起來了,本來三個兒子為了分家的事兒就吵吵個不停,現在倒好,還有人來上門找晦氣,她不發脾氣才怪呢!
這許氏嫁到劉家來的時候,劉家還沒興起來,劉秋明雖然是個秀才,但是身體不好,既不能繼續讀書,也不能出去掙錢,只能靠每年的六十廩食過活。所以劉家也娶不起什麼大戶人家的閨女,便匆匆給劉秋明張羅了一門親事,娶了農戶家的女兒許氏。這許氏大字不識一個,長得還黑,可身子長得壯實,能干體力活,好生養,劉家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會娶她進門。
許氏確實能干,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她同樣也能生。一口氣給劉家生了四個兒子。不過許氏脾氣不怎麼好。為人還有些粗俗,所以劉秋明對自己這個媳婦很看不上,可看不上又能怎麼樣,許氏跟著他風里來雨里去的吃了不少苦。還給自己生了四個兒子,雖然脾氣臭了一些,毛病多了一些,人粗俗了一些,但是半輩子都過來了,難道還要休妻不成?
許氏自從劉家敗了,劉秋明過世以後,脾氣越發大了,所以當她听清楚采青喊的那句話以後。整個人便像點著了的炮仗一樣沖了出來,想著撕爛那個人的嘴,好好出出氣。
可是許氏沒有想到,院子里站著這麼一位嬌客。
這姑娘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的年紀,穿著一身八成新的湖綠色綢衫子。底下套了條束腰的亮黃色百褶裙,那衫子上頭繡得芙蓉花像是活的似的,裙子上都是金光閃閃的繡線。只見她梳了一個雙螺髻,上頭插了一支明晃晃的銀釵,樣式可好看了。
許氏只掃了一眼,就斷定這姑娘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鬟,劉家也興旺過,做買賣的人哪兒有不跟大戶人家丫頭,婆子打交道的?所以當許氏看到院子里的采青時,當下就把火氣壓下去了,反倒很客氣的問她找誰。
除了許氏,還有一個人也認出了采青,這個人便是耿氏。
耿氏等人正在屋里吵吵分家的事兒,不想就听到外頭有人喊,她跟在這些人後頭出來一瞧,喲,來的人是秦姨娘身邊的采青,這,這肯定是來找自己的呀!
采青也瞧見了耿氏,一揮手朝著耿氏道︰「劉夫人,我們女乃女乃在外頭呢,請劉夫人出來說話。」
大伙都瞧著耿氏,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攀上了這樣的人,耿氏和她的丈夫劉鳴則是叫苦不迭。
正分家呢,這秦姨娘怎麼就找上來了。萬一大伙看她跟這富貴人家有牽連,不肯分了怎麼辦?
耿氏雖然不想出來,可一想到萬一得罪了秦倩心,自己的日子指不定就要難過了。她把心一橫,連忙從人群里擠出來,臉上扯出個笑容來,直道︰「女乃女乃來了?這,家里狹小又簡陋,這可怎麼好,也沒有什麼招待的啊!」
采青只道︰「女乃女乃有話跟夫人說,你跟我來吧!」說完轉身往外頭走了。
耿氏在劉家一大家子人的注視下,跟著采青出了院子,如果人的眼神能把身體射出窟窿的話,那麼現在耿氏的背恐怕已經千瘡百孔了。
耿氏戰戰兢兢的來到門外頭,站在馬車前跟秦倩心說話。
院里頭王氏遠遠的瞧見了,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忙讓自己最小的兒子到近前來,娘倆咬了一會兒耳朵,那小子就跳著往院子外頭去了。
秦倩心見了耿氏,只道︰「這里沒有說話的地方,你跟我出去一趟吧!」
耿氏不敢不應,連忙狗腿的扶著秦倩心上了馬車,然後跟著采青上了馬車,離開了劉家門前。
躲在院牆底下偷听的那小子急忙跑了回去,沖著王氏道︰「娘,她們啥也沒說,那漂亮夫人把二嬸帶上了馬車,去別的地方了。」
一院子人都呆住了,也沒有人再提分家的事兒了,反倒都用奇怪的目光盯著劉鳴看。
劉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看我干什麼?這個什麼女乃女乃的,我也是頭一回見。」隨後他咬牙,假裝罵咧咧的道︰「臭婆娘,整天神神叨叨的,等你回來的,看我不治你。」說完也不管大伙是什麼反應,就自顧回自己屋里去了。
再說耿氏跟著秦倩心回了她的那胭脂水粉鋪子,秦倩心讓人上了點心果子,茶水,便讓采青在門外守著,兩個人關起門來說起了話。
「劉夫人,嘗嘗這點心,味道不錯。」秦倩心笑容滿面,看不出來有點半不高興的樣子。
耿氏看了,心里直突突。
「女乃女乃有話不妨直說,只要我能效力的,必定全力以赴。」耿氏討好的笑著,生怕得罪了秦倩心。
與秦倩心相識以來,她可得了不少好處,先不說孫家給的那五百兩定金,就是平時跟著她去茶樓吃茶,總能得著點好處,秦倩心出手不算頂大方,可是點心,糖果什麼的總舍得往外拿,沒事兒也會打包一些讓耿氏帶回去給女兒吃。
「還是上次的事兒。」
上次的事兒?耿氏馬上想到了生辰八字的事兒,心里咯 一聲,心想不是要秋後算帳吧?萬一她知道了這五百兩銀子的事兒,那可怎麼辦?
秦倩心見耿氏臉上閃過各種神情,心里也明白她是在擔心那點利益,笑著道︰「夫人怎麼這副表情,怕我吃了你不成?」
耿氏苦笑一聲,只道︰「女乃女乃,我托句大,咱們相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有話,您不妨直說吧!」
秦倩心直道︰「好,夫人痛快,我也就不拖泥帶水了。夫人,關于我妹妹和孫家的事兒……」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耿氏低了頭,弱弱的道︰「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我也不瞞女乃女乃了,我在孫家那里,確實得了好處。因為女乃女乃妹妹的八字一事,我得了那孫德財五百兩好處,他答應如果八字是真的,便再付給我五百兩。女乃女乃,這事兒是我做得不地道,你要打要罰我都認了,那五百兩,明個我就湊了給你。」說完耿氏還唉了一聲氣,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
其實那五百兩的銀票,就藏在耿氏身上,她這麼精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把錢放在家里呢!耿氏之所以不拿出來,還說明個湊了數給秦倩心,其實也是在賭。她在賭秦倩心並不想要這五百兩,賭秦倩心並沒有怪罪她。
秦倩心笑了笑,咯咯的笑了半天,眼淚都郵來了,然後才拍了拍耿氏,笑道︰「哎喲,夫人這是跟我逗悶子呢!一千兩是不少,可我也沒放在眼里,況且這是孫家給你的錢,跟我一個子的關系也沒有,我要它做什麼。」說到最後,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耿氏听了這話,眼里閃著光的問道︰「真的?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既是不要,找我來做什麼。」
秦倩心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突然道︰「我听著你們家里吵吵鬧鬧的,怎麼回事?」
耿氏的神情一下子萎頓起來,嚅嚅著道︰「別提了,鬧分家。」
「分家,怎麼個分法還能分打起來?」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女乃女乃身份高貴,不知道這小門小戶的日子難過,柴米油鹽,罐子簸箕,樣樣都犯說道。婆婆不公,分個家也偏袒大房,眼看著我們這一家三口就被掃地出門,一無所有了。」
原來,耿氏想分家,卻不想她的大嫂王氏也想分家,雖然兩人想到一處去了,可目的卻是不同。耿氏想擺月兌劉氏這一大家子,自己去過富貴的小日子,王氏是想擺月兌劉鳴這一家三口,擺月兌三張嘴!這妯娌二人都想著為自己家爭取最大的利益,因此恨不能把劉家那點東西都摟到自己懷里來。
劉家今非昔比,手里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分,不過幾間破房,一些糧食,再有就是保命的那幾畝土地了。
「……就為了這幾畝地,家里上演了全武行,都動手了。」耿氏無奈道︰「其實不爭也沒什麼,可是我,我不甘心啊,憑什麼好東西都給大房留著。」
秦倩心听了這番話,心里歡喜更甚,只道︰「夫人啊,你啊,著相了。」
ps︰
不好意思啊,今天有事兒,晚了,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