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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早上七點鐘左右的光景,宅子里安靜地不得了。不過,這里一向安靜。
cece在前帶路。
平滑的走廊像是一個無底洞。
王曲心里雜亂無章,她看著cece整齊的短發的後腦勺,這是這個女保鏢第一次那麼「听話」。
魏宅的大小結構不致于夸張,但絕對容易迷路。大概是特地要營造出這種容易讓人迷路的錯覺,整個宅子的設計極其的統一卻又復雜。
王曲來這里那麼久,其實一直沒有在魏宅里和魏君灝踫見過面。這個宅子其實不算非常大,可說要見不到一個人還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cece將王曲往西南側帶,中間七拐八拐的走廊讓王曲忍不住重新認識這幢裝飾單調的宅子。
而後終于在下沉花園里見到了魏君灝。
斑馬紋路的毯子被壓在魏君灝身下,他光果的上半身讓雪白的繃帶看起來很是耀眼,纏繞在月復部的繃帶上看不到傷口。
魏君灝躺在藤椅上面閉目養神,他的樣子看起來很是無害。相對的,魏君灝身旁那些高大威猛的保鏢就有些慎人。
王曲腦海里回憶起王冠秋飛一般離開的場景,他慌張的神情令人驚訝。她很難想象魏君灝對王冠秋的意義,當初她咬著鉛筆問王冠秋︰「為什麼你這個大人要听那個小孩子的話?」
王冠秋只是模了模王曲的小腦袋瓜,頓了很久才嘆息般地說︰「你還小,不懂。」
直到現在,王曲還是不大能理解。
薄紗似的陽光照射下來,王曲屏息站在魏君灝面前,他身邊那些虎背熊腰的人看她的眼神中一致寫著三個字︰不歡迎。這樣的距離,王曲清清楚楚看到魏君灝的眼睫毛。等魏君灝睜開眼,似乎整個世界都可以窒息了。
他漫不經心的眼神停落在眼前的人身上,然後向上六十五度。
王曲和魏君灝對視著,僵持著,然後魏君灝說︰「找我?」
王曲下意識挺起身子,正打算開口解釋,不料身邊高大威猛的人悉數往外頭走。
魏君灝眼楮緊盯著她,他眼神里讓人捉模不透的語言沒有意料中的厭惡,反而多了一絲——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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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時代的王曲是矛盾的,她腦子里稀奇古怪的東西侵佔著她,她不敢入睡,一旦入睡,所有的人事物便統統跑出來。
王曲自認不是一個心理脆弱的人,但不知是否是喪母給她的打擊太大,造成了輕微的自閉。她朋友不多,性格使然讓她很長一段時間不能接納任何人。這種危險的信號讓王曲一度有些抑郁,好在王冠秋及時發現。
可即便有絕頂好的心理醫生,王曲還是很難避免噩夢。
初中時期王曲入睡後經常會夢到凶殺,鬼怪,蠱惑等,她平常不看恐怖小說電影,但卻時常做出了血腥的匪夷所思的夢,每每都嚇的出一身冷汗。
這種現象止步高中時代。或許是心理醫生真的起作用,又或許是王曲真的放開,總之她變得開朗,有了自己要好的死黨姐妹幫、明確的人生目標、十足的前進動力。人會因為有人鼓勵、有所追求而變得生機勃勃,王曲亦是如此。她開始努力,開始**,開始像很多人一樣過屬于自己的每一天。
這一切都應該感謝那位心理醫生,王曲這輩子大概都忘不了那個人,一絲不苟的長發,得體的姿態。不過這些年王曲再也沒有見到她,夜半想起來不免感傷,為什麼一直對她照顧有加的人可以瞬間拿出放在腰間的匕首。
大概是經歷過不好的事物會讓人很敏感,敏感地覺察身邊的人事物,好的壞的,多的少的。而王曲則過于敏感,敏感的她會對任何人的表情語氣無限放大。好比放大眼前魏君灝的眼神。
其實,王曲需要這樣的眼神,有耐心,很溫和。這種無聲的語言,卻比任何語言都讓人安心。
空蕩的花園沒有多余的植物,因為全數位置被純白的花朵霸氣奪走。王曲低頭別過那緊閉的視線呆望著那片耀眼,這種罪惡的花朵千姿百態卻又孤獨凜然。
「我……」王曲張口。
原本的理直氣壯、義無反顧在見到魏君灝之後統統瓦解。現在的她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或許和那個叫做紅景的女孩子還能說上幾句話。
魏君灝根本不著急她的解釋。他慢慢起身,不會給人受傷後行動不便的那種笨拙感,反而加了幾分震懾人的感覺。
「好看麼?」魏君灝的視線落向。前方所有的白,那純白而妖艷的花朵,讓整個世界看起來仿佛都是虛幻的。
「是罌粟。為什麼要種它們?」王曲說完下意識地輕咬自己的下唇,幾乎是剛問出口她便有些懊惱。她在此時此地根本沒有任何立場去問魏君灝任何問題,可又或許是氣氛太過微妙,王曲有充分的理由為這冰冷的氣氛找一個托詞。
王曲從來都是認為自己是一個不太靠譜的人,所以她時常會有一些出格的舉動,就好比留學黎巴女敕時她會在槍火掃射下跑到超市,就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
魏君灝沒有回答,王曲盯著他靠近的身子,她完全不能自如地思考。
胸口仿佛有什麼東西,心跳明顯異于往常,王曲的周身都是異樣的氣息。
「因為你。」魏君灝站在王曲眼前,他似笑非笑,他雙目緊逼。
王曲自覺呼吸都不太順暢,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女孩子無非喜歡浪漫。」魏君灝的語氣和以往任何時候都是不一樣的,這樣的語氣不會讓人恐懼,至少在陌生人眼里。王曲眼前的男子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極其溫柔的,但這種溫柔在王曲眼里,簡直毛骨悚然。
「所以?」王曲木訥地反問。
魏君灝轉身往花叢而去。他像是從遙遠的另一方來的過客,他看起來忽遠忽近,根本讓人捉模不透。他的一言一行都不在王曲料想的範圍之內,而王曲根本無法想象他到底會做什麼。這種感覺很不受人控制,不受人控制的東西會讓人緊張。
「沒有所以。」魏君灝搖頭,他順手折了一片花瓣。
魏君灝起身,他修長的手指捻著那片花瓣緩緩向她走來,「只不過,我也喜歡。」
什麼意思?
王曲睜大雙眼看著眼前身材壯實的男人,從頭到腳,不放過一個細節。王曲在心里默默月復誹,魏君灝實在能滿足很多女人理想的空白,他光果著上身露出完美有型的身材,就這樣不說話,不接觸,絕對養眼。這樣想未免有些俗不可耐,但人體感官第一眼便是外在,而魏君灝實在讓人挑不出瑕疵。王曲絕對不否認自己也是一個庸俗的人,但是她的確是見過太多人事物,單就這樣一個人站在眼前,除了讓人眼神定焦幾秒外再也不會有其他想法。
眼前的魏君灝讓人匪夷所思,他像是一個嗑藥之後迷離的人,眼神渙散但聚焦點又很明確。
和魏君灝的接觸實在稀少,現下就像是在挑戰一個數學難題,讓人好奇,讓人凝神,讓人沉浸其中。
王曲深深體會心亂如麻的感覺,像是下一刻就該爆發出來。她想要嘶吼狂奔或者拍打自己的頭部來分散那些不安的情緒,而魏君灝的氣息就這樣覆蓋了他。
有藥水的味道。
魏君灝將捻著的花瓣貼在王曲唇上,他勾著唇,像是欣賞世間最美妙的事物。
他的食指隔著花瓣將他冰冷的體溫傳給她。王曲打了一個寒戰撇過頭,一並撇去的是那片花瓣還有魏君灝的冰冷。她的腳下是松軟的草地,看著那片純白掉落在綠色中間心頭竟然有些不知道名的東西在滋生。
魏君灝上前一步,伸出雙手圈著她。
他的雙手環住她的肩膀,高大的身子幾乎都枕在她的肩上。
王曲腦海里瞬間飛躍出昨天發生的片段,她居然有那麼一刻覺得嫁給眼前的人也不失為一件壞事。
雙手無處可放,剛想伸手推拒便被魏君灝順其自然地圈到他的身後。他的腰部纏著的紗布質地舒適,王曲的十指輕觸在上面,不敢用力,不知道如何回抱。全身上下仿佛電流穿過,連心里都覺得麻麻的。
魏君灝懶懶地呼吸,王曲耳際拂過一聲梗窒而滿足的悠然嘆息,她清楚感受他的氣息。一吸一呼,甚至好像這樣才能支撐他一般。
就這樣,魏君灝似乎很享受。而王曲覺得,她一點都不認識埋在自己脖頸上的這個人。
「你好像很喜歡?」魏君灝說,「所以,可以收起你那點惡心的欲拒還迎。」
他的語氣是有些懶散的,他口中的鄙夷態度讓人簡直從雲端跌落到地獄十八層。
王曲僵硬了身子,推拒的手被魏君灝牢牢定在身後。
「欲拒還迎?」王曲冷笑,「那敢問你那點悲劇的智商是怎麼看出來的?」
這是魏家所有人這輩子都不曾看到過的表情,只見魏君灝吸了一口氣,抬起王曲的下巴,沒有人能解釋他為什麼會鬼使神差突然很想吻她,即使很久很久以後,魏君灝每每想起此刻時都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東西是不受自己控制的。
王曲的嘴里有苦澀的藥味,是他的。
「所以我這點智商只配在你背後默默當個旁觀者?」他壓在她的唇上沙啞地說。
天時地利人和是什麼?就是明知道應該推開眼前的人,你卻沒有推開。王曲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至少她完全弄不明白魏君灝話里的意思。
「你應該去坐牢。」王曲說。
王曲跳躍性的思維讓魏君灝笑了。赤|果的罌粟花以它最美的姿態盛開,滿園的白色讓這個清晨看起來更加無暇。魏君灝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歡樂,連他的聲音里都有些笑意︰「你不感謝我,反而指控我。這樣不好。」
王曲看著近在咫尺的魏君灝,她向後退了一步。微微有些風,將她披散在肩側的發絲吹動。她怎麼會忘記,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內她將罌粟花視為世間上最美的花朵,只不過她沒有那個本事,最美的東西她從來望而卻步。
魏君灝沒有阻攔她的後退,他微微傾斜著頭和王曲對視。
王曲其實很想反駁,這一切都與她自己的意願無關,她完全沒有要求他為她做任何事情。可她一向不善言辭,話到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來,因為她確實很喜歡這些花,這些被冠上罪名稱謂的花。
「你學過變臉麼?」王曲看著魏君灝問。
這絕對是魏君灝人生第一次啞口無言。
等不到答案,王曲睜大了眼楮不可置信地問︰「難道你沒有看過川劇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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