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駱清河給林恆的印象是個驕橫跋扈,口德極差之人,但就憑他自薦上的手段,不禁讓人刮目相看。
聯想起剛進入客棧時,見到駱清河和魯瑞山等人有說有笑的樣子,林恆就該意識到他根本就沒有責難魯瑞山的意思,只是想借題發揮,一步一步的給林恆下套,讓林恆明白在陵縣招安了一大群盜匪後所產生的難處,從而再順水推舟,毛遂自薦。
當然,駱清河通過魯瑞山之事,也可能存在想要試探一下林恆在公事上處理的態度,確定一下這個年輕的縣令會不會包庇下屬,而結果自然令駱清河感到十分的滿意。
等了良久,只听到客棧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聞聲望去,見到于飛帶著戲班班主走了進來,這班主頂著兩只熊貓眼,一看就不難猜測是出自于魯瑞山的手筆。
班主惶惶恐恐的盯著客棧里的一大群壯漢,當見到魯瑞山那張令他心驚膽顫的黑臉時,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兩只沙包般砸向自己面門的拳頭,腳一軟幾乎就站不住地,而林恆卻已經說道︰「班主,本官治下無方,讓你受委屈了。」
林恆在道歉,可是班主此時的心身完全被恐懼給佔滿了,就在剛才于飛還匪氣之極的威脅了他一把,眼下又被一群虎狼般的悍匪環視,嚇破了膽的班主哪里還能听得進林恆的話,雙膝一跪,哭天喊地道︰「大人,小民知錯了,小民以後再也不敢了!」
林恆聞言一愣,這班主既然是苦主,可卻是犯了大罪般的樣子,其中必然有所貓膩,又見到于飛偷偷的向魯瑞山做了個放心的手勢,立刻明白一定是他對這位班主動了什麼手腳。
不管于飛是威逼利誘,還是如何做到的,反正絕對不是正路子,這事換做平時也就算了,可客棧里還坐著蘇大人和駱清河呢!他們只需向班主簡單的問上幾句,于飛的伎倆就難免暴露出來,到時候估計十有**會被套上一個恐嚇他人的罪責。
念及這里,林恆不禁有點為難,正考慮著要不要扮演一回鐵面無私的包公,好好怒斥于飛一番,可就在這時,駱清河突然對著班主發話了︰「你叫什麼名字,到底犯了何錯?」
「回……回大人,小民不該……不該……」班主哆哆嗦嗦的說著,話到一半就听駱清河厲喝道︰「大膽刁民,含糊其辭難道想狡辯不成?你的滔天大罪真當別人不知麼?」
駱清河威勢十足的一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呆了,林恆和蘇章頌面面相窺,神情中都顯露出怪異之色,心中暗念︰這一回,駱清河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听見駱清河的一聲滔天大罪,那班主直接白眼一翻給嚇暈了,等到于飛揮起膀子兩個嘴巴子甩上去後,可憐的班主才幽幽轉醒。
而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班主像是中了邪似的,拼命搖頭道︰「大人,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草民只是……」
駱清河雙目一瞪,又一次打斷道︰「冤枉?區區兩個歌姬你竟然開價一百貫錢,如此天價簡直就是訛詐,訛詐可是重罪!至少也要讓你挨上一百下板子!一百下板子是個什麼概念你知道麼?就憑你這身子骨,十下就能要了你的命!」
班主雙目圓睜,雙手像是在打擺子般的顫抖不停,眼前這個橫眉倒豎的中年人簡直就是一個魔鬼,正獰笑著朝他張開血盆大口。
「刁民,你可知道被你訛詐的人是誰麼?那可是林大人的親兵,也是朝廷的官兵,這一次解救陵縣危難的英雄,你竟然敢于訛詐官軍,訛詐英雄,絕對是罪加一等,板子弄不死你也要流放三千里!」魔鬼口沫橫飛的咆哮著,整個客棧似乎都在為之顫抖。
班主恐懼地畏縮著,周圍的一切渀佛都要把他吞噬掉,于是……再一次暈了過去……
站在班主身邊的于飛一臉敬畏的望著舀起杯子,潤了下喉嚨,似乎想要繼續發揮的駱清河,心中不禁感嘆︰怪不得都說文人的心是最歹毒的,自己這些個舀刀的悍匪和駱清河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只有抬頭敬仰的份。
啪啪的兩個嘴巴子,于飛駕輕就熟的再一次把班主給弄醒了,可憐的班主多麼希望他能夠一直暈下去啊!可惜,他的願望還沒傳到老天爺那里,魔鬼的聲音又在他的耳邊炸響。
「刁民!還不認錯麼?」駱清河面若寒霜,把手中的杯子往地上狠狠一砸,碎片飛濺下,班主的心也碎了,一臉的死灰之色。
「大人,小民認罪了!」班主這句話像是抽光了他全身的力氣,說完便如一條死魚般癱倒在地。這一次他沒敢暈,因為他看到了于飛已經揚起的巴掌。
「你認罪了?你可想清楚了,訛詐之罪可是會讓你丟了小命的。」駱清河語氣一變,故作驚訝道,看的林恆忍不住的低罵了一聲無恥。
「大人,你不是讓小民認罪的麼?」班主哭喪著臉,無比沮喪道。
「我讓你認錯而已,又不是認罪!」駱清河撇了撇嘴,搖頭道。
班主見到駱清河口氣似乎和善了起來,心中陡然冒出了一絲希望,急切的說道︰「大人,小民知錯了,小民真的知錯了……」
「既然錯了,那就要改嘛!」駱清河拖著長長的語調,循循善誘道︰「一百貫錢是訛詐,可要是數目少上一些,不就構不成訛詐了麼?」
此話一出,林恆等人終于明白駱清河打的是什麼主意了,他和蘇章頌對視了一眼,似乎相互都在詢問對方︰這到底是誰訛詐誰啊?
「對于駱先生的人品,本官現在真不敢妄下定語。」林恆湊到蘇章頌的身邊,低聲說了句。
在林恆眼中,駱清河如此作為雖然是在幫他,可是卻有誣賴他人,罔顧法紀之嫌,這樣的人就算再有才華,林恆也不太敢用。
「哎……」蘇章頌嘆了一聲,說道︰「此事怪不得清河啊!他這人向來公正,可是那班主的作為卻勾起了他心中最隱秘,也是最仇恨的一件往事。」
林恆和蘇章頌在低聲交談著,而另外一邊班主則在琢磨著駱清河話里的意思,很快就有所領悟,嘴上小心翼翼的問道︰「還請大人告知小民,多少個數目才不算訛詐?」
駱清河雙眼微微一咪,伸出一根手指在班主的眼前晃了晃。
「十貫錢?」班主試探的問道。
「是一文錢!」駱清河石破天驚的大聲道,語氣中帶著不可拒絕的態度。
班主臉皮抽搐著,培養了多年的歌姬如今才換了一文錢,這讓他如何能不心痛,可是為了自己的小命考慮,錢財的得失也就不足一提了。
見班主點頭答應,駱清河把頭望向了林恆︰「林大人,既然班主願意改錯,那就請原諒了他這一回,如何?」
林恆哪有不贊同的道理,從身上掏出一把銅板,便從班主的手上換來了惜花和彩蝶的賣身契,隨即揮了揮手,班主就如臨大赦般的跑出了客棧。
見此事就此罷了,最開心的當然是得了兩房美人兒的魯瑞山了,只見他端起酒杯,一臉恭敬的說道︰「駱先生,俺是個粗人,感激話俺說不來,但有一點俺能向你保證,今後駱先生有什麼吩咐的地方,俺魯瑞山一定竭盡全力為你去辦。」
駱清河微笑的站起身來,從桌上也舀起一杯酒,與魯瑞山一起一飲而盡。
林恆目光復雜又有些同情的望著駱清河,從剛才和蘇章頌的談話里,他意外的的知道了駱清河竟然是一個遺月復子。另外,他剛才的所作所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母親。
駱清河的母親和惜花,彩蝶一樣,都曾經是戲班的歌姬,名子叫做蓮香。而駱清河的父親則是一個文弱書生,一次偶然的機會與蓮香相識,且一見鐘情。
為了給蓮香贖身,駱清河的父親不顧自己柔弱的身子干了許多重活才湊夠了錢,可當他和蓮香成親沒多久之後,便因積勞成疾而離世,只留下懷有三個月身孕的蓮香。
所以,魯瑞山之事無疑極大的觸動到了駱清河,所以才會有那般連嚇帶蒙的作為。
「駱先生,彭城縣衙缺一個司庫的職位,不知道您願不願意屈就,幫本官管理一下錢糧上的瑣事。」林恆含笑著正式向駱清河發出了邀請。
駱清河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又露出了那張欠打的嘴臉道︰「職位是低了點,不過倒是能夠為林大人解決好衙門眾人的吃飯問題。」
駱清河博覽群書,年少孤貧,雖榮登過二榜榜眼,可早就覺得朝廷不思進取,大夏日益風雨飄搖,入京為官絕非明智之舉。于是便一直閑雲野鶴,直到被好友招攬,才勉為其難的成為了宰相一黨的幕僚。
而當蘇章頌把林恆的情況告訴駱清河後,頗有抱負想創出一番功績的他立刻意識到了機會,彭城的繁華無疑是他大展拳腳的好地方,接著便有了他在笀宴上試探林恆,借用魯瑞山之事毛遂自薦等等作為。
听駱清河答應下來,林恆笑著指向周圍的屬下道︰「駱先生,以後能不能養活這麼一大家子人,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我的本事,大人剛才難道沒看見麼?」駱清河目光含笑,淡淡道︰「一百貫錢的買賣,我用一文錢就解決了,大人不該給我幾句贊美麼?」
林恆哈哈大笑,上前重重地一拍駱清河的肩頭道︰「好一個駱清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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