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陷入了無邊的黑暗,像一抹幽魂飄蕩在虛無的空間。可即使是這樣,我也不願回到那個讓我傷痕累累的世界,我蜷縮在靜默的世界里,細細感受我的痛苦,舌忝舐我的傷口。直到身邊又想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她為什麼還不醒?平時再嚴重的傷只需三五日她就會好,可到今日都五天了,她為什麼連蘇醒都沒有?!」
「王爺,娘娘身體受創極重,此種情形下,若是本人求生意識強的話,還可有轉機,可是,可是……」說話的似是一個大夫,不知為何卻踟躇不語。
「可是什麼?我要你實話實說,不得隱瞞!」熟悉的聲音冷喝到。
「回王爺,如果娘娘自己潛意識里不願醒來,有可能就,有可能就無法再蘇醒了……。」說話的人似乎鼓足了勇氣才敢說出這些話來,可話未說完,自己的勇氣先用完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很快,又听見大夫急聲說道︰「王爺!王爺!王爺萬萬不可悲傷過度,要保重玉體啊!」屋內一片慌亂嘈雜之聲,吵得我心煩意亂,我捂住耳朵,告訴自己,不要回去,不要回去,漸漸的,周圍安靜了,我又睡著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又清醒了一些。我靜靜的坐在地上,雙臂圍著膝蓋,豎起耳朵,靜靜的听著外面世界的聲音。外面的世界很安靜,靜的出奇。我有些疑惑,怎麼會這麼安靜?我細細感知,感覺到我的手被一只大手溫柔的包裹著,不一會兒,我的手似乎被握起,放在了他的側臉,我的手心有些輕輕的刺痛,他的側臉似乎長滿了胡茬,還有一滴滴涼涼的液體浸濕我的手掌心,是淚水嗎?
突然,傳來了一聲推門的吱呀聲,不一會兒,一個女聲說道︰「王爺,該吃藥了,您吐了那麼多血,又天天為王妃運功療傷,多少也要在意自己的身體,不然,王妃娘娘醒過來,您又倒下去,該如何是好。」話到最後,是一串輕輕的啜泣聲。是瑞雪的聲音。
「我不會吃藥了,要不了多久了,她再不醒,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如果是這樣,我也不用再吃藥了……」一個男聲緩緩的說道,更像是自言自語。是灝銘的聲音。
我怔怔的看著遠處,雖然四周都是無邊的黑暗。是要結束的時候嗎?真的就這樣結束嗎?遠處漸漸浮起一團光暈,是哥哥的笑臉,他寵溺的看著我,眼中充滿了家的溫暖,不一會兒,是師傅一身紫衫坐在無憂山的家中,他眉頭緊皺,目視前方,似乎在等待什麼。如果我就這麼走了,他會不會很傷心很傷心。我慢慢站起身來,緩緩向光團走去,無論怎樣,這個世界還是有真正關心我,愛我的人,我不能丟下他們,我要找到他們,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對!我要好起來,我要逃出這個牢籠,我打定了注意,步子加快,光暈越來越大,漸漸將我包圍,一陣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我忍不住痛呼出聲。
耳邊傳來了灝銘欣喜若狂的聲音,「無憂,你醒了!可有不舒服的地方?」他轉頭對瑞雪喊道︰「快去叫大夫!」我睜開眼楮,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冷冷說道︰「放開!」灝銘微微一怔,他清瘦了一大圈,面色憔悴,臉上布滿了青色的胡茬,清俊的面孔多了許多滄桑,一雙深邃的雙眼充滿了心痛之色,听了我的話,握著我手上的手在輕輕顫抖,可他還是將我的手握的緊緊的。我用力抽了抽,用更加冰冷的聲音告訴他︰「放開我,我覺得噁心。」
握著我的手慢慢的放松了力氣,我一下子就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正在此時,瑞雪帶著大夫推門而入,原來,大夫一直在偏房候著。大夫立刻上前兩步就要替我診脈。我淡淡說道︰「不必再診了,我想靜一靜,你們都出去,我不相見任何人。」大夫站在床邊,進退兩難,看向灝銘,灝銘微微的輕擺了一下頭,大夫幾步走到床邊就要替我診脈。我用盡力氣向外一揮,大夫一個踉蹌就坐倒在了地上,我因為動了氣,忍不住劇烈的喘息起來。
灝銘嚇壞了,沖上前來就要為我運功,我強忍住胸中翻騰的氣息,用盡全力喝道︰「出去!」我恨恨的看著他,帶著怒意說道︰「我不想看見你,只要你在,我絕不看醫,也決不會用藥,你給我出去。」灝銘面色淒苦,靜靜的看了我一眼,緩緩說道︰「你,好好養病……」又對瑞雪和大夫說道︰「好好照顧王妃。」說完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間。
看著灝銘出去,我對大夫說道︰「你該知道我的醫術,我的病我自己治,你只需按我開的方子拿來藥,我親自過目之後派人去煎即可,無須你再為我診治。」
大夫趕忙應道︰「娘娘醫術冠絕天下,微臣自當從命。」
我輕輕點了點頭,又對瑞雪說道︰「我說,你記。」
瑞雪趕忙備好筆墨紙硯,我將藥方說出,大夫立刻下去抓藥,不一會兒就將抓好的一副藥呈在我面前,我並未多看,而是對他們說到︰「我有些乏了,你們先退下吧,我小睡一會兒,這藥,就放在這里,我醒了再看。」
等到房中空無一人,我才慢慢打開藥包,細細翻找,不一會兒就挑出來了一味要。我將它收好,藏在枕下,這才感到一身的疲倦。從現在開始,我就要開始準備逃走了,而制備毒藥,是第一步。
夜深人靜,我躺在床上細細的感知,房間里沒有人,房間四周卻有好幾名高手,還有一個內力極高的人就在窗外。我想爬起床去書櫃中取我的枕中書,可我現在還很虛弱,勢必做出極大的想動,如果讓外面的人發現了,也許我就沒有機會再給師傅報信了。我值得繼續老老實實在床上躺著。窗外那個離我最近的人內里最高,可他的內息卻不是十分平穩,應該是勞累過度,或者受過內傷,或者心緒不穩,不管怎樣,都不應該派出這樣的暗衛出來。不過,現在的我,虛弱的連個普通人都打不過,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著,漸漸的又睡著了。
接下來的幾天,灝銘沒有出現,他是害怕我真的不好好吃藥,還是已經對我失去了希望和耐心?我心中隱隱作痛,卻不願去深想。就當做是一次失戀吧,人生在世,誰還會沒有失戀過?我努力配合著吃藥治病,只要把我需要的藥材撿出來,剩下的藥材無疑是恢復身體的良方,每日有藥童拿來藥,我借檢查的借口將藥拿來挑揀好之後交給瑞雪去煎藥,所以幾日下來,我要的藥材收集差不多了,也沒人發現異樣。我在盡最快的速度恢復體力,每日送來的補品藥膳食物我都很認真的去吃。可不知為什麼,那些東西到了嘴里只有一種苦味,每日,我都像在嚼蠟一般的用餐,有時候吃到半路就忍不住都吐出來,然後再強迫自己吃,我要快點好起來,因為,我要離開這個人間地獄。
夜里,那個受過內傷的暗衛每次都會來,有時早,有時晚,一直待到我房內的燭火熄滅後好久才離開。只是,他的內傷越來越嚴重了,卻不知為何,還總要帶傷為我守夜?我還是早點離開這里吧,他們也好解月兌。
終于,我的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至少可以斂息屏氣不讓外界輕易察覺。可白天人前我依然裝作臥床不起,不能下地。又是一天夜深人靜,我等到熄燈之後好久,估模著外面的人都放松了警惕。才慢慢的爬起來,屏住氣息,慢慢向書櫃走去。我輕手輕腳打開書櫃,禁不住內心一陣欣喜,枕中書還在里面,我小心的取出枕中書,回道床上,趕忙拿起筆寫道︰「師傅,你能看見嗎?」金色的字跡只閃現了幾秒鐘就融入了玉化的硨磲中。
黑夜中,我盯著晶瑩剔透的硨磲書頁,眼楮都舍不得眨一下。仿佛過了幾個世紀,淡淡的金色字體慢慢浮了上來,「嗯?」只一個字,卻讓我激動的要哭出來。我趕忙寫道︰「師傅,我要回家!」
又是好久,一行金字浮出︰「哪個家?」
「無憂這一世只有一個家,在無憂山。」我含淚寫道。
「好,等我,我去接你。」沒有詢問,沒有猶豫,師傅就這樣決定要來接我了。我泣不成聲,再也顧不上窗外的暗衛。師傅,你還要寵著我到何時?
我的哭泣聲果然引起了外面暗衛的注意,靠窗最近的暗衛第一個沖了進來。我抬起頭,原來這個暗衛竟然是灝銘!原來夜夜守在我房前的,是他。原來,連他身邊的暗衛他也不放心,要親自來看著我,可是,就算銘王府是天羅地網,我也要逃出去!我跪坐在地上看向他,明明淚流滿面,嘴角卻綻放著最淒美的笑容。
灝銘一步奔了過來,蹲□子,扶住我的雙肩,顫聲問道︰「無憂?你可還好?可有哪里不舒服?」我的樣子一定很詭異,所以嚇到了他。正在這時,手中的枕中書浮上了一行金字︰「你可還好?可還在銘王府?善待自己,我很快就來。」灝銘盯著漸漸消失的金子,眼中充滿了不安與恐懼,他仿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抬起頭痴痴看著我的眼楮,顫聲問道︰「無憂,你要走?你要離開我?」
我止住了哭泣,目光中帶著一絲決絕的看著他,冷冷說道︰「不用再演戲了,我不會相信你了,永遠不會了,放我走吧,讓我還不至于恨極了你。」
灝銘扶著我雙肩的手開始越攥越緊,他低著頭,雙肩開始顫抖,不知是哭還是笑,越抖越厲害。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有些害怕,想要掙月兌他的手,可剛剛有一點動作,灝銘就像一頭發怒了的獅子,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枕中書。他站起身來,恨恨的對我說,「我不會放你走,是生還是死,我都不會放你走!我永遠不會讓你離開我,永遠不會!你不是要恨我嗎?恨吧,盡情的恨吧!你恨極了我,也就在心里記牢了我,從今天開始,你休想逃出銘王府一步!」灝銘似乎怒極,雙目圓睜,目眥俱裂,眼中布滿了紅紅的血絲。他又轉頭沖門外喝道︰「來人,吩咐府中護院,嚴加看管,王妃不得出房門一步,再去玄甲營調來三百名玄甲軍,日夜守護銘王府,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李成和好命的貼身侍衛長領命而去。
我看著灝銘,笑著說道︰「怎麼?演戲演累了?終于撕破臉了?也好,省著我看你整天作戲惡心的緊。既是這樣,你是我的敵人,我是你的囚徒,也不必虛與委蛇了,從現在開始,我不想看到你,滾出去!滾!」
我的心中被悲憤佔據,透徹心腑的疼痛充盈著胸口,一股甜腥涌上喉頭,我忍耐不住,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沾濕了我的衣服。面前的敵人大驚失色,想跑過來扶住我,我用盡最後的力氣,一掌揮在了他的臉上,這一掌雖不重,卻也用盡了我的全力,我感到渾身的力量在一點點抽離,慢慢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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