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南溪臉上的顏色變了數變,百草園,乃是京都地下的一家青館,不似百花院怡紅院那種正常妓館,它賣的,是男色,因此男客女客皆有,他也不是沒去玩過,只是終歸覺得男人和男人做那種事情實在惡心,便只喝酒不尋草。
他強自鎮定著,臉上的笑容十分的狼狽,終于又恢復了他一貫的神采,「若是能博美人一笑,在下也不覺得有什麼,而且听姑娘如是說,在下也十分好奇了,男人和男人做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呢?如果能和方大人行一場巫雲共雨之事……」
「啪——」隨著一聲脆響,他白的臉上泛起幾個紅色的指印。
燕曉來拿過他雪白衣服的一角細細地擦著手掌,不由得抱怨︰「臉皮真硬。」
古南溪何曾受過如此屈辱?
他怒極反笑道︰「有個地方更硬,姑娘難道不想嘗試一下?」
其實事已至此,燕曉來已佔上風,心中郁結也就散了大半,如今再看古南溪原本漂亮狄花眼,眼中似淬了毒一般,不由得微微有些發涼。
但看著別人如此狼狽,她的心情真正是大好了,忽而一笑,「我說,你眼神好毒啊!」
古南溪一怔,不知這女人心中到底如何想,精玄理,通卦象,還練就一身好武藝,性情也是忽灑月兌忽邪肆,床笫之事更是看得比紙還薄,若不是知道她心里還戀著另一個男人,簡直會讓人忘記她也是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
「妖精。」
燕曉來一愣,然後忽然笑開了花,臉上滿是興奮,「你是說我像妖精嗎?我哪里像妖精?真的像妖精嗎?你知道妖精是怎樣的嗎?坊間的小說都寫得非常好看哩,你真好,我這樣欺負你你還夸我。」
「噗——」
「啊——」燕曉來忙跳開幾步,但終究沒有全然躲開那口鮮血,袖擺處都有血漬,只是因為衣服也是暗紅色,並不十分顯眼,相反古南溪因為是雪白衣袍,衣襟上的血跡尤為突兀,更襯得他一張如玉般精致的容顏淒美動人。
燕曉來忽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果然還是穿這種紅色的衣服好啊!髒了都不顯,也容易洗。
古南溪只覺得胸口一陣激蕩,久久不能平復,這全是生理上的,而非心理上的,于是他痛苦地皺起好看的眉毛。
燕曉來笑笑,站起來,重重地在古南溪的胸口踹了幾腳上,深深呼出口氣,「舒服多了。」
想了想,又蹲下來探了探古南溪的脈搏,皺了皺眉道︰「我都說了,這種藥用內力是沒用的,你沖什麼沖?沖就沖吧!那就不要輕易生氣啊!這會子好,內力一個出岔,噴我一身血。」
古南溪沒好氣地瞪她一眼,也不看看是誰氣得他吐血的,居然還如此理直氣壯,簡直,簡直,簡直……
燕曉來忙跳遠一點,「你吐吧吐吧!明兒叫朝顏美人給你炖豬血。」
于是古南溪就真的又噴了。
一覺睡醒,神清氣又爽,燕曉來伸了個懶腰,見地上還有一團白色的物什,才想起還有事情要做,她赤腳走過去,朝那團雪白踢了兩腳,「我說,藥效大約該過了,你還不滾啊?」
古南溪微微,一把抓住她的腳踝,燕曉來反射性地拳腳相加。
「停停停停停——」古南溪忙叫道,「我是病人你就不能溫柔點?」
燕曉來冷哼一聲︰「你再病重點才好哩。」
古南溪動了動筋骨,果然身上有了些力氣,但一晚沒有動彈,四肢早已發麻,微一動,便如無數根細小的繡花針扎入肌膚里一般,整張臉糾結在一起。
燕曉來卻樂了,心情那叫一個舒暢,她自個兒都想不通,為什麼眼前這男人每每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就特高興,本來不高興也高興了。
燕曉來忽然神色一肅,蹲下捂住古南溪的嘴。
然後是一陣漸近的腳步聲,房門被輕輕扣了兩下,傳來婢女織春小心翼翼的聲音,似乎怕吵醒了屋內的主子,「小姐,你醒了嗎?」
燕曉來微帶沙啞的嗓音說︰「嗯,還沒呢,我再睡會,你不要來吵我。」
「是,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等腳步聲走遠,燕曉來忽然小聲地驚叫一聲,卻是一個濕漉漉的軟軟的東西在舌忝自己的掌心,她惱怒地一巴掌打向古南溪的頭,怒道︰「我不喜歡男人太主動。」在古南溪還沒從那一巴掌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忽然一把扯開他的衣裳,將他按倒在地,用力地咬上他頸項下的鎖骨。
古南溪先是一陣,然後是痛入心扉帝痛感。
直到絲絲咸意傳到味蕾滑入口腔,燕曉來才松口,嫌惡地吐了口口水,又用涼茶漱了口。
古南溪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但終于沒少了他獨有的幽默感,「小生已經是姑娘的人了,姑娘想要如何安置小生?」
燕曉來邪惡一笑,「讓你成為更多人的人可好?」
第九章擬把疏狂圖一醉
八月桂花,十里飄香,燕曉來從亭子里向下望去,只見一片如茵青草,在陽光的拂照下,閃爍著一層如煙似霧的光色。
她忍不住連連贊嘆︰「這兒景色真不錯。」
婢女們在石桌上鋪就一層紅底百荷的綾絲桌布,將從家里帶出來的一些特制的小點心一一端上。
自那夜後,方玉航便再也沒主動在她面前出現過,今天一大早,梅詩雪便邀她一起上山賞桂,隔了這麼久這位當家女主人才有所動作,燕曉來不是不佩服她的涵養,若是她被人如此挑釁,只怕不弄得個血濺三尺,誓不罷休。
她搖搖頭,當然沒忘記,自己現在所在的處境,她所求的東西。
說她自私也好,說她無恥也罷,人生在世,不過一個快意而已,所以,她光明正大地來搶人家的相公了。
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曾幾何時,她的師兄已經需得她「搶」才能屬于她了。
她曾經驕傲若斯,到如今,也只落得如是……
再次搖頭,將腦中的殘念丟棄,她抬起頭,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今日的梅詩雪穿了件淡粉色絡薄紗裙,雲鬢用一支金簪輕松綰在腦後,垂了一串細碎的珍珠絡花,打扮得很是隨意,但那樣渾然天成的貴氣,不刻意間便能讓人不敢逼視。
她想到師兄穿著天青色官服的威武模樣,心中不由得泛起陣陣酸意,即使她心懷敵意,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梅詩雪站在師兄身邊才是絕配。
「曉來妹妹——」
燕曉來半晌才回過神來,甜甜一笑,「梅姐姐。」
梅詩雪輕輕點頭,「夫君公務繁忙,不能時常陪妹妹散心,妹妹可不要見怪才是。」
燕曉來信手拈起一塊糕點,「我和師兄從小一起長大,他的心事,我總是能知道一二的,這玩樂之事,來日方長,何況師兄怕我悶,還特意讓姐姐陪我出來散心,師兄對我如此細心,我又怎會見怪?」
梅詩雪臉色微微一白,對于這突如其來的「妹妹」,還是對她的相公虎視眈眈的女子,她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的。
「妹妹好像是在我們成親之前離開的,當時可是有什麼急事?」她試探地問。
燕曉來微微一笑,眼中帶著諷意,「因為當時師兄要娶親,我便有意回避了。」
梅詩雪手中的香茗微顫。
燕曉來卻笑得愈加燦爛,「那女子真是好福氣呢!不過一面之緣,便相中了一世的良人,自有官高勢足的老父兄弟幫忙撮和。」
梅詩雪臉色蒼白,「我、我並不知道……」
燕曉來站起來背對著她,深呼一口氣,「桂花香味真濃啊!如果我沒記錯,師兄成親的時候也是這個季節。」
「啪——」
細瓷薄玉的杯子摔落在地,灑了一地茶漬。
梅詩雪咬了咬唇站起來,臉色蒼白,幽幽道︰「對不起。」
不知過了多久,燕曉來輕輕轉過身,亭內已空無一人,她靜靜地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飲了,終究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酸澀。
一陣風吹過,花香依然濃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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