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恬午初就趕到了法雲寺,先到寺里給外婆上了柱香,這才往別院過去。
俞瑤芳接了李恬進去,徐夫人頭下多墊了個枕頭,仰面半躺在南窗下的炕上,李恬見了禮,上前半步,仔細看了看徐夫人的氣色,徐夫人面白氣弱的沖李恬笑笑,抬手指點了點炕沿,聲音低弱的一點底氣也沒有︰「恬恬來了,坐。」
李恬側身坐在炕前,看著徐夫人笑道︰「夫人的氣色比前天好多了。」俞瑤芳怔了下,前天恬恬哪見到阿娘了?
「是嗎?」徐夫人一听,眼楮微微亮了亮,臉上透出層喜色,俞瑤芳看著阿娘臉上的喜色,恍然悟過來李恬的用意,忙笑道︰「我時時守著阿娘,一點也看不出阿娘氣色好了,真好多了麼?」
「嗯!」李恬肯定的點頭道︰「都說法雲寺外是養生的清靜之地,還真是這樣,往常我來給外婆上香,每次上好香都到寺外走一圈,一圈下來只覺得神清氣爽,佛門福地到底不一樣。」
「我昨天……睡的也沉。」徐夫人的聲音里透出絲輕松和喜意,她比誰都盼著自己這病趕緊好,她最怕最怕的事,就是自己一病不起走了,她的瑤瑤怎麼辦?!一想到這個,她簡直怕到不敢想哭不出。
李恬和俞瑤芳陪著徐夫人沒說幾句話,徐夫人臉上就露出掩飾不住的倦色,李恬站起來笑道︰「說了這麼大半天話,夫人該歇一歇了。」徐夫人微笑著垂了垂眼簾,以示應了,俞瑤芳忙著丫頭一起侍候著徐夫人躺下,給她拉起被子蓋好,放下窗簾,和李恬一起輕手輕腳的出到外間廊下。
「我也覺得阿娘好些了。」俞瑤芳喜滋滋的低聲道,
「嗯,你阿娘這病都是一個‘氣’字上頭生出來的,只要不生閑氣就好的快。」李恬笑道,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沿著廊下轉到東邊廂房靠近垂花門的轉角坐了,俞瑤芳看著李悅道︰「我二舅母昨天到京城了,說是明天過來看望阿娘,你說,咱們要不要跟她先訴一訴苦?」
李恬隨意的靠在椅背上,點著下巴略一思忖搖頭道︰「什麼都不必,一來她剛到京城,好些事都還不知道,說了她也不見得听的明白,二來,現在什麼都沒發動呢,這會兒訴苦一點兒用也沒有,萬一讓人想多了倒不好,再說,看看你阿娘,都病成這樣了,還要訴什麼苦?人都快病沒了。」
「那倒是。」俞瑤芳贊成道︰「對了,我和法雲寺方丈說好了,午後讓他給阿娘念一個時辰的藥師佛功德本願經,你是跟我一起去听經,還是在院子里歇著?」
「我跟你听經去。」李恬笑道︰「對了,有件事多交待你一句,咱們把你阿娘搬到這里來,就是讓她清清靜靜養病的,你得看好這里里外外,外言不進,內言不出,可不能再傳什麼話進來氣著你阿娘,該下狠手的時候可不能心軟。」
「嗯,這話昨天姚嬤嬤也提醒過我,昨晚上我就召跟過來侍候的丫頭婆子說過這話了,誰敢違了我這話,沒什麼好說的,就是一頓亂棍打死!」俞瑤芳咬著牙狠狠道,李恬輕輕舒了口氣,看著俞瑤芳笑道︰「你也會發狠了!」
「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俞瑤芳重重踢了下欄桿,恨恨的啐了一口道︰「呸!真把我逼到絕路上,不過是個魚死網破!」
午飯後,李恬和俞瑤芳到法雲寺听經,直听到夕陽西下,這才出了藥王殿,兩人背著燦爛的晚霞,邊說著話,邊緩步往別院回去,悅娘背著手,無聊的跟在兩人後面,認真的邁著她那威風八面的四方步。
離別院大門口沒多遠,悅娘的步子突然頓了頓,微微眯起眼楮,遠遠看著手里折扇傻在半空,呆站在別院大門門檻內、直看的失魂落魄的少年,悅娘挑了挑眉梢,看看李恬,又看看少年,手抬起來伸到李恬肩膀上卻沒落下去,算了,告訴她又能怎麼樣?也不帶捂人家眼楮的,看就看吧,反正她從來不怕人家看。
別院大門內出來兩個門房,彎腰抬起高高的門檻,俞瑤芳和李恬停了話,齊齊看向別院大門,這是誰來了?兩人驚訝的對視了一眼,默契的加快腳步往大門口趕過去。
大門內,一個五十歲左右,面容和婉安祥,穿著一身淺檀色衣裙的婦人扶著一個高個少年的手出來,轉頭看著俞瑤芳和李恬抬手笑道︰「瑤瑤回來了,快過來讓舅母看看。」
俞瑤芳驚喜的‘呀’了一聲,忙拎著裙子,幾步奔到婦人身邊曲膝見禮道︰「二舅母,您怎麼今天就過來了?我還以為您明天來呢!」
「今天早上才听說你阿娘病了,說是病得重,我不放心,趕緊過來看看,幾年不見,瑤瑤長這麼大了。」俞瑤芳的二舅母、吏部尚書徐緒翰的夫人高氏拉著俞瑤芳的手,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一遍夸獎道︰「瑤瑤是越長越好看了,有這麼好的女兒,你阿娘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就算為了你,她也得勸著自己想開,哪家沒有這樣的糟心事?唉,你這孩子也是……好孩子,你放心,我剛勸了你阿娘大半天,看那樣子,她也想開些了,人吃五谷雜糧,生病也是常事,你阿娘指定能好起來。」
高夫人說著話,眼圈又紅了,忙別過頭用帕子按住眼角的淚,俞瑤芳強笑道︰「我也是這麼覺得,阿娘肯定能好!昨天一搬過來,阿娘神情氣色就眼看著見好,今兒早上還說昨天夜里睡的特別沉,今天的氣色都比前些天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高夫人用帕子按下眼角的淚,忙放下帕子笑道︰「還是搬出來靜養好,只要人好就好,旁的都不是大事。」高夫人說著話,轉頭看著垂手含笑站在旁邊的李恬,不怎麼肯定的問道︰「這是恬姐兒?」
「是我,夫人好記性,夫人還有從前一樣,這些年竟一點沒見老。」李恬恭敬的曲膝見禮道,高夫人伸手拉起李恬,拉著她推過去和俞瑤芳並排站到一處,身子微微後仰,仔細看著兩人笑道︰「小時候一對姐妹花,大了更是兩朵嬌花了,怪不得瑤瑤她娘說有兩個女兒,可憐你外婆……唉,我听說了,也算高壽,只可憐了你,好了好了,不說這個,生老病死,這天道就是這麼走的,是人都躲不過,你是個豁達孩子,且想開些。」
「是,謝夫人教導。」李恬曲膝恭敬謝道,高夫人拉起她,轉頭看著少年介紹道︰「既撞見了,你們也認識認識,都不是外人,那些虛禮要講究,可也不能太拘泥了,這是你們七表哥,小名水哥兒的。」
「七表哥?就是中了解元的那個表哥!」俞瑤芳先和李恬解釋了一句,才轉頭和高夫人笑道︰「我听阿娘說過不知道多少回了,一提七表哥,阿娘可驕傲了。」俞瑤芳且笑且說,曲膝和表哥見禮,李恬也跟著見了禮,不動聲色的打量著面前這位少年解元,皮膚是淺小麥色,眼楮很亮、眉宇間神彩飛揚,鼻子英挺,嘴唇厚薄適中、稜角分明,穿著件淡青織錦緞長衫,迎著夕陽,卻如朝陽般生機勃勃、氣勢奪人,這就是徐家那位少年解元徐思海了。
徐思海手腳慌亂的沖俞瑤芳長揖還了禮,頭也不敢抬,轉過半邊身子,眼楮只敢看著李恬裙子下擺和鞋子,沖著李恬幾乎長揖到底。李恬只好再曲膝還一禮回去,高夫人伸手拉過李恬和俞瑤芳,指著徐思海和兩人笑道︰「他頭一趟到京城來,從昨天進了城起,看什麼都覺得稀奇,可別笑話你們七表哥。」
「阿娘!」徐思海飛紅了臉,極快的掃了李恬一眼,語帶不快的低聲制止了高夫人,高夫人笑著沒再往下說,俞瑤芳瞄著表哥,眼珠微微轉了半圈,笑盈盈道︰「七表哥這趟進京,是準備要考明年的省試麼?」
「可不是為了這個,今天早上先去你舅舅家拜過師了,要不是為了這個,他太婆哪里舍得放他出來,好了,天也不早了,你和恬姐兒听了這半天的經也累了,趕緊回去歇著吧,二舅母過幾天再來看你和你阿娘,有什麼事,或是少什麼,就打發人去跟二舅母說,千萬別客氣見外,听到沒有?」
俞瑤芳連連點頭應了,上前扶著高夫人,送她上了車,退後幾步,看著車子緩緩動了,才和李恬一起進院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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