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聲音不大,在空曠的夜里卻分外清晰,遠遠地隨風散開︰「我曾經說過,敵人以前肆意殺俘虐俘,因未曾立下規矩,不好追究。但我既派了使者致信,對方也回派了使者,換俘一事,雙方事先已達成一致,均無異議。今日背信棄義,這般卑劣殘忍的舉動,必然要付出代價!只是冤有頭,債有主,我自會處理,不必勞師動眾。」
星子攤開右手,不知何時,手心里已多了一枚雞蛋大小圓溜溜的石頭,隨即攥緊了拳頭,眉心微蹙。片刻後再松開時,掌心的石頭已不見蹤影,唯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粉末!哈桑與靠近星子的眾將看得分明,驚得目瞪口呆,如此功力,當真是深不可測!
星子分開手指,那一堆粉末形成一條細線,從指縫中無聲無息地滑落塵埃,轉瞬已不見蹤影。星子拍拍手,若無其事地道︰「今夜照常宵禁,巡營將士,須加強戒備,萬不可掉以輕心。不當值的,即刻回營休息,違令者軍法從事!」停頓一下,又加上一句,「諸位放心,明日清晨,便見分曉!」
尊者有令,眾人勉強壓下心頭的傷痛悲憤,遵命回營。這時伊蘭身邊的侍女來報,阿卓已醒了過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星子想了想,自己曾與阿卓相伴同行,朝夕相處,若親去詢問恐會被他認出,便找了名能干仔細的下屬代勞。
星子回了大帳,即召來了前日軍中派去赤火營的使者,詳細詢問了他在敵軍中那兩日的所見所聞,尤其是辰旦身邊有哪些人,都說了些什麼,讓他逐字逐句,一一道來。那名使者果是有心之人,諸多細節仍記得分明。待他退下後,派去詢問阿卓的下屬已等在帳外候命,星子傳入,細問原委。
阿卓在新月峽一役中,作為突厥的隨軍軍醫,殿後搶救傷員,不幸被俘。後隨大批突厥俘虜們被關在赤火軍中,罰做繁重的勞役,饑寒交迫,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前幾日俘虜們听說突厥派來了使者,要換俘贖大伙兒回去,一個個欣喜若狂。總算等到了今日,清晨起床後,赤火軍給他們每人發放了一只白面饅頭。雖然算不上豐盛,但比之往日每天僅有一碗清可鑒人的稀粥,已不可同日而語。
阿卓從醫多年,本能地心存疑慮,咬了口饅頭後細細咀嚼,總覺有些不對,便設法悄悄地吐掉,因此中毒不深,得以活命。但在全副武裝的赤火軍虎視眈眈之下,阿卓又無法與其他俘虜互通消息。俘虜們饑腸轆轆,都是狼吞虎咽地將饅頭一掃而光。換俘回營,巨大的狂喜之下,加之又眾人未見異樣,阿卓便忘了及時稟告此事。據天方殿醫官查明,此毒名為「無影粉」,為白色的細小粉末,略有苦味。在食物之中下毒,須待幾個時辰後,大量毒素進入血液方才毒發,毒發後,很快隨血液流經全身,難以挽回。
星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是我疏忽不察,釀成大錯,本就早該料到的!怎能寄希望父皇會存有善心?父皇定是在同意換俘之時,便決定了此舉。近來戰事父皇屢遭挫折,總算逮著了個機會要給我點顏色看看,怎會輕易錯過?他料定了突厥軍隊寡不敵眾,不能主動出擊,倘若因俘虜遇害而意氣用事,赤火軍必會守株待兔,等我率軍去自投羅網。甚至他可能已暗中設伏,只等突厥主力出動,便連夜端了我軍的老巢,趁勢攻克安拉城!
父皇,你真的吃定了我不敢動你麼?唉!我確實不敢動你,哪怕我再多出十倍的兵力,再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能動你一根寒毛……可是,這並不表明,你出爾反爾狠毒殘暴,我就不能給你一個警告!今日我已有足夠的力量,不必再無可奈何地屈服于你的暴力之下,敢怒而不敢言了。
星子命那下屬退下,起身進了後帳,換上一襲黑色的夜行服,取下銀絲面具,貼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再用黑紗蒙了面,只露出一雙星眸在黑暗中閃爍,猶如啟明寶劍出鞘時,劍尖那一點凌厲藍光。
尼娜雖一直躲在後帳中,也知道今天軍中發生了非同尋常的大事,她蜷縮在黑暗的角落中,安靜地注視著星子的一舉一動,不敢多問。直到星子將要出門,尼娜忽猛撲上去,拽住他的袖子︰「哥哥,你這是要去哪里?」
星子听她語氣焦急而憂慮,模模她的小腦袋以示安慰︰「我要出去辦點要事,天明之前便會回來。你不用擔心。」忽想起了什麼,「尼娜,你來幫我一個忙。」
尼娜撲閃著明眸,乖巧地應道︰「是!」
星子點亮後帳的燈火,找出一塊長條形的白布來,想了想,潑掉茶杯中的涼水,咬破中指,將鮮血滴在杯中,殷紅的血一點點地流下來,映著星子沉郁的面容,便似那藍眸中亦在滴血一般。
血流了一會,便凝住了,星子用力擠壓,直至白瓷杯中積了小半杯鮮血,星子方指著瓷杯,吩咐尼娜︰「用這個來幫我寫幾個字。」尼娜雖然吃驚,不敢多言,哆嗦著靠近,戰戰兢兢用指頭蘸了鮮血,照星子的口述,于那白布上寫下了幾個碩大的突厥文字,最後,加上聖諭的標記。燈光下的血色,在黑夜里泛著幽冥般詭異的光。星子待血跡稍干,將白布一卷塞入懷中,溫柔地在尼娜額頭落下輕輕一吻,大步出帳去了。
凌晨時分,星子果然按時回來了,神態略顯疲憊,手中卻拎著三個人的首級。原來,星子從派出的使者口中得到線索後,趁夜潛入赤火軍中,先找到辰旦身邊的一名謀士,點了他的穴道,神不知鬼不覺將之帶到荒野之中,嚴加盤問,果然他招認獻計下毒。星子當即割了這謀士的首級,又順藤模瓜,砍了調制無影粉毒藥的軍醫,以及監管俘虜執行下毒命令的軍官二人,割了他們的頭。
星子進帳更衣,揭下人皮面具,戴好慣常的銀絲臉罩,將那幾顆血淋淋的首級置于前帳案上,傳了諸將來圍觀。星子講明原委,眾人皆是連聲稱贊,擊掌相賀,大呼過癮!
星子心頭卻無絲毫得意之情,反倒充溢著難言的失落,此舉該是我對父皇的直接挑釁公然威脅了吧!可以想見,父皇此時必定已恨透了這個什麼真神使者,有朝一日他若得知竟然是我……
眾將正在議論紛紛,忽報聖女求見。話音未落,伊蘭已如一片彩雲飄然進帳,亭亭立定。乍一見案上的猙獰人頭,伊蘭眼中略現驚異,隨即隱去,照例向星子請安問好,行禮如儀。
听罷部將講述的刺殺經過,伊蘭輕輕地笑了一聲,道︰「尊者天使臨凡,天下無敵,幾個猥瑣不堪的小人物,豈用尊者親操牛刀?想來那暴君定然防範森嚴,無機可乘,不然尊者一劍殺了那暴君,方是干淨!赤火強盜不戰自敗,百萬大軍頃刻土崩瓦解!何用得著我等再戰?」
伊蘭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贏得帳中眾人齊聲響應,復又嘆息連連,遺憾星子未能擒賊擒王,殺了那暴君。星子心頭卻是一跳,她見我未對皇帝動手,故意說出這番話,是要挑起眾將對我的疑心麼?
星子望向伊蘭,伊蘭笑意無邪,眼波流轉中,卻似乎隱有一絲試探之意。難道她看出了什麼?星子額頭有細密的冷汗滲出。師父睿智精明,跟了我幾天,便知道我是辰旦親生之子,尼娜也察覺父皇對我極為重要,如果連伊蘭都知道了我的身份……星子倒不怕她來找自己報復,但心里卻說不出的忐忑不安,她會不會利用我去加害父皇?伊蘭雖然身負滅國之恨殺父之仇,平日里卻總是一副淡然甚至冷漠的超月兌樣子,誰也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麼?色目復國義軍一事,她的心機,她的忍耐,她的執著,已足以令人生畏。
昨夜星子潛回赤火軍中,卻不敢接近辰旦的中軍御營,只遠遠地瞄了一眼那明黃亮色,就如怕見光的鬼魅一般隱入黑暗之中。不管御營守衛多麼嚴密,以星子今日的身手,亦可隨意進出,為所欲為,可星子根本不敢再走近一步……
諸將的嘆息之余,果然帶了幾分疑惑不解,幾分惋惜失望,眼前的尊者不但是真神使者,簡直是真神的化身,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竟然會殺不了赤火國的皇帝麼?
星子索性冷了臉不說話,伊蘭妙目一轉,對眾人道︰「我尚有要事與尊者相商,請諸位暫且退下!」眾將聞言,齊齊退出。星子听她有事,便請她至案邊就坐,伊蘭坐下,正待開口,忽听得後帳一聲響動,便即厲聲喝道︰「什麼人?」
星子解釋︰「是尼娜,不是外人,聖女不用避諱。」
「哦,」伊蘭聲音微微吃驚,旋即恢復了正常,低頭輕聲道︰「是,奴婢知道了。」
星子等了一會,見她不說話,便問︰「聖女有何要事相商?」
「嗯,」伊蘭語氣略有遲疑,大約是忌憚後帳的尼娜,停了一下開口道,「奴婢方才接到消息,赤火國派駐色目的督軍雷霆日前在天堂堡遇刺身亡!」
「啊!」伊蘭話音方落,倒輪到星子驚呼出聲。前幾日伊蘭信心滿滿,說什麼雷霆就算想要集中色目領的兵力來殲滅義軍,也是力不從心,說她在天堂堡中已有了安排,原來竟是如此!
伊蘭聲音輕松,似如釋重負︰「這並不是奴婢的功勞,而是上代聖女的早已安排好的棋子。色目族的刺客,當然絕不能與尊者相提並論。但赤火強盜統治殘暴,亡國之痛,痛徹心扉,要找一批死士倒也不難。多年前,遴選的死士在西突厥受訓後,暗中潛回色目,一直按兵不動,等待時機,迄今已有十年!」
十年?星子心中一寒,忽想到尼娜,尼娜也是潛伏了多年,只為一朝行刺。她不是一個人!這樣的刺客還有多少呢?當時自己千方百計想從她口中套出幕後的主使,卻沒有想到,真正的危險尚埋藏在冰山之下!
「這十年間,他們中有的人已成功潛伏阿木達的身邊,將色目領中的諸位要人的行藏起居各種消息掌握得一清二楚,這次總算派上了用場,趁其不備,一擊成功!」伊蘭語氣隱隱有幾分得意,「天堂堡中如今已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雷霆多少年來大權獨攬,手下多是碌碌無用之人,他一朝暴斃,赤火駐軍群龍無首,各人自行其是,有主張先行抓捕剿滅凶手余孽的,有主張征討色目叛軍的,等他們吵得差不多了,義軍也已攻下了奎木峽。而如今辰旦自顧不暇,更管不了後院起火。」
伊蘭的話說到一半,星子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頓時驚出層層的冷汗︰「你……你在父……赤火國皇帝身邊安插的有殺手麼?」
星子慌亂的語氣讓伊蘭不明所以,抬頭瞄了他一眼,如實答道︰「沒有。赤火國皇帝身邊沒有突厥人,不易安插殺手,這還在其次,那暴君向來防範嚴密,詭計多端,身邊的大內侍衛人多勢眾,武藝高強,一般的殺手也難以奏效,除非……除非是尊者親自出馬。」
星子听她又提起這茬,深深地吸口氣,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為好︰「伊蘭,你還記得嗎?在天門島上揭示神諭時我就曾對你說過,即使你們把我當作是真神使者,我也仍是赤火國人,我可以幫你們復國,卻不能與赤火國為敵。赤火國是我的父母之邦,我生于斯長于斯,血濃于水,怎能去刺殺赤火皇帝?」
大帳中的溫度霎時冷了下來,仿佛有透明堅冰築成的一面高牆橫亙在兩人之間。伊蘭垂眸沉思了片刻,忽道︰「奴婢當然記得,尊者之命奴婢自會遵從。只是奴婢有一事不解,刺殺赤火國皇帝,就是與赤火國為敵麼?」
「當然,」星子不假思索地道,「君王是一國之主,國家的象征,如果刺殺君王……」說到這里,突然想起自己也曾設想過有國無君的情形,還與師父討論過,君與國未必就是一體,這樣說豈非口是心非,自欺欺人……星子心頭發虛,訕訕地住了口。
伊蘭眨了下眼楮,似乎不以為然︰「奴婢听說,赤火國所謂的聖賢之書上有句話,‘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順之,寡助之至,親戚畔之。’是這樣麼?」
星子不得不點頭,伊蘭果然是知己知彼,連赤火國的孔孟之道聖賢之書都了如指掌,難道她小時候也上過私塾?也被先生打過手心嗎?啊,這種時候,我怎麼還在胡思亂想?星子忙正襟危坐,听伊蘭要說什麼。
伊蘭趁勢侃侃而談︰「依奴婢看來,那赤火國的皇帝既然能勞師動眾,為一己之私而率領百萬大軍征伐異族,奴役色目,侵略西突厥,對赤火國本國民眾也未必能好到哪里去。君王是國家的象征,固然不錯,但倘若是昏君暴君呢?失道暴君,人人可得而誅之。奴婢沒記錯的話,中原的千年歷史中,不也有許多有志之士奉行天道*暴君麼?」
星子但覺嗓子發緊,冷笑一聲,卻掩不住色厲內荏︰「呵呵,一己之私,你的這番話難道不是為了一己之私?」
伊蘭認真地搖了搖頭,正色道︰「奴婢願以真神之名起誓,衷心敬奉尊者,絕無二心。尊者是我族的大救星,奴婢絕不會與尊者的故國為敵,奴婢也不是僅僅為了私仇而勸尊者行險。以奴婢的拙見,當下之計,若能刺殺那暴君,實是有利無弊。」
伊蘭似乎沒注意到星子眼神已陰沉得如風暴來臨前夕烏雲密布的天空,她平日里甚少開口,有要事時卻是一套一套的說辭,滔滔不盡︰「尊者聖人心胸,慈悲為懷,如今兩軍對壘,上百萬士兵血戰竟日,多有傷亡,天寒地凍苦不堪言。若能擒賊擒王,一舉解決了暴君,赤火大軍必然不戰而退。突厥得保,色目得復,奴婢保證絕不會趁機侵凌赤火。雙方將士均可早歸家園,與親人團聚,不再為戰所苦,從此天下太平,何樂不為?此其一也。殺俘之暴行,神人共憤,但始作俑者為誰?尊者所言,冤有頭,債有主,不能連累了無辜之人。昨夜伏誅的三人雖非無辜之輩,到底只是爪牙從犯,真正的罪魁禍首尚逍遙事外。相類之事不止于此,尋水須溯源,治病須斷根,不然,何以讓九泉之下的冤魂瞑目?此其二也。暴君滅亡,若得明君上位,乃赤火國之大幸,也是諸多鄰邦之幸。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尊者乃真神使者臨凡,為拯救天下蒼生而來。日後若要回歸故國,色目突厥皆願傾舉國之力助尊者謀求帝位,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何愁大事不成……」
「夠了!」听得伊蘭越說越是離譜,星子忍無可忍,猛地怒喝了一聲,霍然站起,差點撞翻了面前的長案,案上的三顆頭顱骨碌碌滾下地去,乒里乓啷一陣亂響。星子用力地咬住下唇,不知該說些什麼,說什麼都象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伊蘭長篇大論地勸說,顯然她已篤定我刺殺父皇並無困難,非不能也,是不為也。
星子勃然大怒,伊蘭知趣地住了口,安靜地侍立一側等星子發話。星子胸膛劇烈起伏,好一陣才稍稍平靜,壓抑著心頭驚怒,沉聲道︰「此事到此為止,休得再提,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你向我表明色目王族的身份之時,我便曾明白告知,我雖然同情你的家國遭遇,卻不可能去幫你復仇,當然更不可能大逆不道犯下弒君之罪。今天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重復這句話。你記住了麼?」
伊蘭眼中有一絲疑惑,鼓起勇氣小聲辯解道︰「尊者諭命,奴婢銘記在心。奴婢並不敢奢求尊者為奴婢復仇。冒犯之處,懇請尊者恕罪。」
星子煩躁地揮揮手︰「你沒事的話就暫且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伊蘭深深地行了一禮,躬身退下,仍如一片雲彩,飄然而去。
伊蘭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星子仍余怒未息,砰的一聲,重重地落回虎皮寶座中,往後一靠。我只是覺得他們突厥人色目人可悲可憐,才決意助他們一臂之力,不惜與父皇與故國為敵,她……她竟然勸我謀逆篡位,她把我看成了什麼人?為了名利野心而叛國弒君之徒麼?星子死死地咬住嘴唇,心底卻涌起深深的無助之感,父皇一旦得知真相,除了認為我叛國弒君,還有其他的可能麼?我曾經發過誓,絕不讓皇家骨肉相殘的悲劇再度上演,絕不能篡位弒父!但我今日的所作所為,又離此有多遠?不過五十步笑百步,自欺欺人罷了……
星子也不得不承認,伊蘭方才的那一席話讓自己如芒在背。罪魁禍首是誰,人人皆知,照自己的性子,向來喜歡快刀斬亂麻,只問首犯,不論脅從。但……星子望著一顆滾到近前的首級,那首級死不瞑目,凸出的一雙眼楮亦如死魚一般狠狠地瞪著星子,似含了無聲的責難。星子雖已屢經戰事,見慣了死亡流血,可從未殺過已無抵抗能力的人。劍光閃過,頭顱落地,那一幕如閃電直擊星子腦海,我口口聲聲說父皇殘忍,可我就不殘忍了麼?……我將他們當成了替罪羊,卻打著懲惡揚善之名。我不是最恨這種拿身邊之人頂罪之事麼?可落到自己頭上,到底不能一視同仁,何其虛偽?
似有一把巨大的鐵錘重重地敲擊著大腦,星子頭痛難耐,以手扶額,無力地閉上了眼楮。尼娜不知何時走出了後帳,看到帳中滿地頭顱血跡,亂成一團,不由「啊!」地發出一聲驚叫。
星子回頭見是尼娜,放緩語氣,柔聲問︰「怎麼?嚇著你了?」
「沒有……只是,」尼娜走近星子身邊,蹲去,將前額偎在星子的膝上,遲疑了片刻,道,「奴婢……奴婢覺得聖女說得也有道理……」
「也有道理?」星子聲音發緊,冷冷地哼了一聲,伸出手,隔著面紗狠狠地捏住尼娜的下巴,「你也覺得我該殺了赤火國皇帝,然後自立為帝麼?」
尼娜先是搖頭,復用力地點點頭,勇敢地仰著頭,對視著星子幾乎要吃人的目光︰「奴婢知道,尊者絕不會刺殺那皇帝。只是奴婢在想,如果尊者願意當赤火國的皇帝,一定是有史以來最好的皇帝,是全天下所有人的幸運!」
「那你呢?」星子拇指用力摁下,尼娜吃痛卻不敢吭聲,幾乎要流出淚來。星子嘿嘿一笑,笑聲令人毛骨悚然,「呵,你是想當皇後呢,還是想當貴妃?」
「不!不!」尼娜連聲否認,藍水晶般的大眼楮中滿是無辜惶恐,「奴婢只願為奴為婢,終生服侍尊者,絕不會有任何奢望……」
星子憤憤地松開手,尼娜身形不穩,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尼娜不敢起身,順勢跪下,叩首道︰「奴婢該死!」
星子靠在虎皮椅上,視若不見,听若不聞。她們都想我去當皇帝,難道都認為我很稀罕那位置麼?一念及此,星子突然一凜,父皇也曾三番五次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過,他的江山,他的皇位,終究都是我的……是啊!我是赤火帝國唯一的皇子,又是嫡長子,皇位非我莫屬!他為我鋪就的陽關大道我卻不走,偏偏上了與他為敵的獨木橋!原來不管是順還是逆,我都是當仁不讓的皇帝人選!可這本是我今生最不願意去做的一件事!世上之事竟然如此荒謬!
「哈哈!哈哈!」星子一時失控,放聲大笑起來,驚天動地的笑聲震得尼娜耳中嗡嗡直響。星子直笑得彎下腰去,捂住肚子,眼中卻流出淚來。尼娜莫名其妙,忍痛膝行上前,輕輕扯了下星子的褲腿,星子好容易方止住笑,低頭俯視尼娜。尼娜怯生生地道︰「尊者,奴婢見識淺薄,說的什麼尊者不必當真。不管尊者怎麼做,都必然有尊者的道理,奴婢決無異議。」
「你起來吧!」星子嘆口氣,拉尼娜起來。既已踏上了這條不歸路,就再不能退後。我的所做所為,無論赤火突厥,有幾人能懂?又何必強求他人理解?不管是父皇還是旁人,如果有朝一日能明白我,固然是我所幸,如果不能明白,我做了我該做的願做的,也是無憾了!
星子料得沒錯,辰旦听了帳下謀士之言,同意換俘,卻暗中下毒,意在示威,以激怒西突厥將士。昨夜,辰旦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西突厥大軍來襲,便好一網打盡,並安排了一路奇兵,準備趁突厥大軍離去偷襲突厥營地,趁勢攻下安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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