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揚听聞辰旦召見,卻不覺輕松,雖逃月兌了眼前一劫,甩掉了這燙手的山芋,但皇帝定會秋後算賬,更是吃不消。子揚咧嘴苦笑,伴君本就如伴虎,再加上個不知進退的星子殿下,就更是活該我倒霉,當這夾心餅了……算了,事到如今也無法多作打算,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生死無憑,俱由天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活一天算一天了。
執刑之人遵命松開掌握,子揚狼狽地爬起來,照例叩謝了星子,手忙腳亂地套上衣服袍甲,跟著傳命的親兵退下,那名送飯的小兵也行禮告退,軍法處的亦自回營不提。
星子帳下的親兵留下收拾殘局。星子折騰了這好一陣,一身大汗淋灕,只喝到子揚喂的半口粥,連潤潤喉嚨都不夠,愈發口渴難耐,冒煙的嗓子似要燃燒,整個人如一條被曬成魚干的海魚被扔在了退潮後的沙灘上。
親兵收拾停當,詢問星子是否需要飲水食物,星子咬緊牙關,堅定地搖了搖頭,只令他們熄燈退下。兩名親兵吹熄了蠟燭,悄然退出,周遭再度陷入沉沉的黑暗與寂靜之中。
星子舌忝了舌忝嘴唇,卻無法滋潤那一道道干涸的裂口。算了,今夜總算能躺在床上睡上一覺,養足精神,等到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星子閉上眼楮,身心俱疲,思緒紛亂,卻無法入眠,只得僵直地躺在床上。擔憂子揚,暗中嘆息。千鈞一發之際,父皇特召了子揚去,必已是知道了我的表演。這是解了他的圍,還是會繼續為難他?如果父皇今日不派人來,我是不是只能假戲真做毒打他一頓呢?杖責大內侍衛,不是件小事,明日便會傳遍御營,免不了物議洶洶……
唉!我幾時變得這般心狠手辣無情無義了?對子揚這樣的生死之交也能下令毒打,眼楮都不眨一眨,父皇曾屢屢教導我,要我掌習權術謀略,一切人一切事都為己所用,勿存婦人之仁,我這是遵從了他的教導麼?星子說不清,該欣喜自己的成熟還是該痛恨自己的毒辣?我究竟不是從前的星子了,難道我真是和他父子連心,擺月兌不了步他後塵的宿命?
靜靜地于暗夜中躺了約有一個多時辰,星子估模著已近四更,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忽又听得帳中些許微響,星子吃驚,又是誰?難道父皇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另派了暗哨來麼?正待出聲喝破,卻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襲來,似是女子的氣息,是卓婭麼?
星子一愣,雖知道卓婭會一直隱身守護在自己左近,以備隨時傳遞信息,但一則男女有別,他不願讓卓婭知曉傷勢,特別是傷在那種難堪的地方。二則堂堂男子漢,也抹不下臉面去懇求一位弱女子援手。三則卓婭專司通風報信,若大事小事都要找她,既易誤事又易暴露她的行藏,怕是因小失大。因此,雖然日夜艱難掙扎,也未曾動過召喚她的念頭。
忽聞卓婭清淡的氣息,星子的心跳猛然加速,她夜深主動前來,難道是色目或突厥出事了麼?
果然,卓婭飄然現身,不同往日白衣如雪,今夜換了一襲黑色的夜行服,黑紗蒙面,除了一雙明眸閃著靈動的光,身形全與夜色融為一體。卓婭微微屈膝向星子行禮,星子以手指壓唇,示意她不可做聲,壓低聲音以突厥語問︰「此處危險,有什麼事麼?」
卓婭搖搖頭,眨一眨眼楮,反問道︰「尊者可有何吩咐?」
星子一愣,明白了卓婭的來意,原來她是特意來探望我的!霎時面紅過耳一片滾燙,好在黑夜之中,卓婭也未察覺。星子暗道,難道這幾天我挨打受刑的情形,卓婭都看到了麼?連那天自己*了趴在刑凳上挨軍棍,她也看到了?星子臊得恨不能有條地縫鑽進去。轉念一想,不會吧!就算卓婭輕功卓絕,我也不會絲毫不知啊!她也許是和蒙鑄一樣,白日里見我行動艱難,猜到我受傷而已。
況且,當初在天方殿中,不也是讓她們一覽無遺了麼?她是女流尚不懼,我又怕什麼?只是我還掛名了真神使者色目國王,若色目義軍得知了我的身份處境,不知會不會節外生枝,另滋事端?無論如何要保密才是。
星子正在胡思亂想中,卓婭又喚了一聲︰「尊者?」
星子回過神,他雖顧及面子,但卓婭現身,無疑是解了星子燃眉之急。星子此時便如信徒親見到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顯靈。卓婭的聲音如微風于耳邊輕漾,恰似那最美妙的天籟之音。這真是我能撈到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呢!疼痛可忍,焦渴難耐,讓卓婭幫忙上藥自是不能也不便,但喝口水總還有法子。身處父皇耳目之下,除了她,不敢再相信別人。
星子遂輕聲道︰「幫我找點水來。」卓婭點點頭,身形一晃,便已消失于黑暗之中。
周圍仍是一團濃墨般化不開的黑暗,星子卻似見到了一星希望的火光,滿懷期冀地等候。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不知過了多久,卓婭去而復返,帶來了一只黑色的牛皮水袋,星子見那水袋鼓鼓的,正是沙漠中長途跋涉的旅人乍見清冽甘泉,暗念一聲真神保佑,天無絕人之路!
卓婭奉上牛皮水袋,星子急忙接過,來不及稱謝,一把扯開塞子,咕咕地喝了幾大口涼水,那甘甜浸過火燒火燎的咽喉,直沁心田,便是觀音寶瓶中的楊枝甘露、九天宮闕里的玉液瓊釀也莫過于此。
星子抹抹嘴,無法與卓婭詳談,也不及稱謝,星子只低聲囑咐一句︰「此間之事,你切勿告知色目國中。」卓婭鄭重點頭。星子怕驚動旁人,不敢讓卓婭久留,揮手令她退下。卓婭遂行了一禮,旋即隱身不見。
星子復捧起水袋,恨不得一口氣將水喝光,但想到明日漫漫征途,不得不忍住誘惑,依依不舍地又啜了幾口,留下小半袋備用。
干渴稍解,星子似恢復了些許氣力。闔眼養神片刻,腦中亦清醒了不少,不再燒得暈暈乎乎。星子掙扎著起來,打算試著給飽受鞍馬折磨的臀腿上點傷藥,以撐過即將到來的可怖白日。
星子拿出隨身攜帶的傷藥,翻身側臥,行動之中撕扯傷口,又痛出了一頭冷汗,星子無聲嘆氣。忽然帳門輕動,星子眼楮一花,面前又多了一人,忙定楮一看,這回卻是蒙鑄。星子心頭打鼓,他怎麼也跑來了?一夜之中來了多少人,穿梭不息,竟將此處當成了繁華鬧市麼?
星子忙忍痛坐起,未等星子開口相詢,蒙鑄已疾步走近榻前,輕聲道︰「卑職是來盡前夜的未完之責。」蒙鑄前夜自行跟著星子出營,于寒潭邊為星子療傷上藥,但只來得及處理了背部的傷口,星子便催著他回去了。
蒙鑄盛情殷殷,星子雖亟盼有人來解燃眉之急,聞言卻猶疑難決。蒙鑄身為大內侍衛首領,久經世事,該知道父皇正在找我的茬,為何不避嫌疑,一而再再而三地冒死幫我?到底是何用意?我該相信他麼?但父皇派子揚來踫了壁,照理說不該再明目張膽地派人來試探啊!但如果他真要相助,我已連累了子揚,怎可再連累他?
星子微笑著搖了搖頭,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我已好多了,其余的事我自己做也行,無須大人掛念。大人不在御營當班麼?身負重責,怎能擅離到此?」
蒙鑄語氣中多了一分焦急︰「殿下,你不相信卑職麼?你這一身重傷,再拖下去怎麼能行?」停一停又道,「殿下放心,陛下早已安置。今夜守衛御營外的大內侍衛都是卑職的親信,卑職到此,絕不會走漏風聲。殿下帳外的守衛,卑職也已將他們引開了。」
星子心頭咯 一跳,驚了一頭冷汗。蒙鑄所言如實的話,他竟是瞞著父皇擅自來的?還串通了屬下共同隱瞞?蒙鑄是父皇身邊的首領侍衛,職位何等重要!父皇也對其深為信任。竟然做出這等欺君之舉!他今日是為了幫我,但倘若對父皇存了貳心,留在父皇身邊,豈不是危險之極?或者,他是來騙取我的信任的,其實本是父皇所指派?
星子心念千轉,不敢貿然接口,沉吟半晌,聲轉嚴厲︰「你乃大內侍衛首領,這樣做是什麼罪,你竟不知道麼?」
哪知蒙鑄聞言,竟撲通一聲竟跪下了︰「卑職知道……欺君乃是死罪,只是……卑職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殿下受苦。殿下的深恩厚德,如朝陽雨露,澤被蒼生,若能……」一言及此,蒙鑄似驚覺說錯了什麼,忙咽下後面的話,改口道,「卑職明白,殿下從來對陛下忠心耿耿,卑職的命本是殿下救的,卑職曾經答應過殿下,盡職盡責守衛陛下安全,卑職銘刻于心,絕不敢片刻相忘!只是今日情勢非常,卑職不得不行此下策,絕無他意,懇請殿下恕罪!」
辰旦率大軍初入西域通古沙漠之際,蒙鑄與一干侍衛不慎飲了斷腸泉水,中了致命之毒。星子單騎遠赴黃石山,面見莫不痴,拼了性命以一身重傷換回解藥。蒙鑄本與星子素有嫌隙,時常借機刁難星子,不期星子竟以德報怨,心存感動,解毒後特意前來致歉謝恩。星子不但未曾市恩責難,反殷殷懇求他盡心護衛辰旦。
此時蒙鑄舊事重提,星子復想起那晚夜深人靜于曠野之中,他獨自前來自首請罪,告知奉命暗殺阿貞之事,不由生出幾分世事無常之感,輕輕嘆息一聲。蒙鑄身為侍衛之首,看似風光無限,何嘗亦不是如履薄冰,危如累卵?他若不是作偽,甘冒奇險來此,確實是難為他了!何況,蒙鑄暗殺養母之事也欺騙了父皇,我拿了他這把柄,料他也不敢欺我。而我遍體鱗傷,若不上藥,確實難以支持了。
見星子仍在猶豫,蒙鑄又勸說道︰「殿下,事不宜遲,時間不多了!」
星子終于不再拒絕,點點頭︰「那就有勞大人了。」
蒙鑄即從懷中模出火折子來,點燃了一支粗大的蠟燭,置于床頭。清冷的燈光幽幽散開,星子見他點燈,尋思他還真是有恃無恐了,竟不怕人發現,但黑暗之中的確難以上藥。蒙鑄正要為星子除去上衣,星子擺手道︰「背部的傷不妨事,只是……」星子面現赧色,蒙鑄不待他說完,已然會意,白日行軍騎馬,臀腿之間最為受力摩擦,若有刑傷,這般長途跋涉顛簸不休,痛楚折磨,絕非常人可堪忍受。
蒙鑄扶著星子半趴于榻上。星子既接受了他的好意,倒是大大方方,不作忸怩之態,將藥瓶交與蒙鑄,任他解開腰帶,卸下鎧甲,卷起外袍至腰間。蒙鑄一層一層將星子的內外長褲短褲褪下,雖則小心翼翼,仍免不了扯下粘連的血肉。貼身的褻褲褪到膝彎處,卻被一雙浸透了暗紅血跡的緊扎護膝擋住了。蒙鑄正欲為他月兌下護膝,星子輕聲道︰「不必了!」這護膝既是父皇所賜下的,未得他命令,我還是再忍幾天吧!蒙鑄則以為星子怕*了難為情,雖覺此時仍戴著護膝甚為怪異,倒未多作猜想。
昏暗的燈光下,星子臀腿血跡斑斑的傷勢一覽無遺,皮破血流的傷口縱橫密布,愈發猙獰恐怖,慘不忍睹。蒙鑄已有了前夜的經驗,未現出太多吃驚表情,只是快刀斬亂麻地為星子清洗包扎,涂上星子交付的傷藥。星子從來不喜上藥,傷處又是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痛,更是新一番折磨,唯有咬緊牙關強忍。
星子疼痛之下,免不了胡思亂想。父皇會不會令蒙鑄借機在傷藥中混入毒藥?外用藥一旦進入血液,若下了毒,亦是麻煩。星子暗中運功,血行暢通無礙,內力充沛,方放下心來。如此看來,蒙鑄當是重情重義、恩怨分明的一條漢子,我不必草木皆兵,對他百般猜忌。
不過,蒙鑄屢次冒險暗中幫我,父皇若發現有人為我上藥,會不會順藤模瓜查出是他?萬一暴露,我療傷前功盡棄也就罷了,怕是父皇會找他秋後算賬,這幾日我千萬得小心為妙……
不多時,蒙鑄已為星子處理了從後腰到臀腿的傷勢。卷起的外袍半露出星子的脊背,前夜後背裹傷的一層層白布早已不見蹤影,除了杖傷之外,顯然又新添了許多沉重鞭傷,一道道如刀砍斧劈,深入骨髓。蒙鑄記得出征前那回軍中武舉,星子蓄意搗亂,皇帝親自持鞭,將他打得數次昏迷不醒,最後蒙鑄將他送回忠孝府中。今日傷勢與之相比,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背上的新傷已無時間料理,蒙鑄只能忍下心痛。皇帝為何不顧尚在敵人境內,行軍途中,連日來對星子屢下毒手,蒙鑄卻是不得其解。雖說從前皇帝對星子也是動輒打罵,難得善待幾日,但刑責多在明處,少有這般背著人暗地里施刑的,而看星子的態度,再痛苦也是想將此事壓下來不為人知。
難道……蒙鑄想起營中隱隱傳說,星子殿下與那個叛賊頭領簫尺有莫大的干系。當初星子曾挾持天牢人犯越獄,持劍血戰禁軍,反出京城,逃回老家太賀山。自己奉了密旨率人將臨海村村民和他的養母一網打盡,並捉拿星子回京,關入石牢,秘密審訊,罪名正是涉嫌與反賊勾結。但如果說他真是與反賊一路,皇帝早就該將他誅殺九族,車裂凌遲無所不用其極,這點刑罰倒真算不了什麼。
更令人不解的是,皇帝竟遲遲不認真追究他的謀反大罪,刑訊逼供不成,謀反之事便不了了之。後星子救駕有功,皇帝認他為義子,讓他近身服侍。而星子屢次三番舍命救駕,任皇帝如何折磨,毫無怨言,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他的一片忠心耿耿,甚至遠勝我等侍衛親隨。他忠君卻為何要勾結反賊?皇帝既加恩于他為何又屢施刑罰?蒙鑄想不出眉目來,心知伴君如伴虎,揣測上意,多是一個死字,雖有滿月復疑團,不敢在星子面前稍有表露。
蒙鑄本是武功高手,日間觀察星子的行動,早看出了他膝蓋有傷。而傷在膝蓋,亦是納悶。照理說,以星子的深厚功力,就算不眠不休跪上幾日幾夜,也不至于真正受傷。他舉步維艱蹣跚難行,卻是為何?蒙鑄忽想起曾听說,刑部拷訊人犯有跪火鏈之類的大刑,將粗大的鐵鏈燒得通紅,扔在人犯面前,就足以其魂飛魄散,若將之雙膝摁上那燒紅的鐵鏈,便是銅頭鐵臂也沒有撬不開嘴的……蒙鑄激靈靈打了個寒戰,那樣的話,就算武功蓋世,一雙腿也廢了!不會吧!軍營之中,也並未準備那樣的刑具啊……
星子執意不要他查看膝蓋傷勢,蒙鑄只好作罷。上藥畢,蒙鑄為星子整理好衣服,不敢再耽擱,匆匆告退。臨走時放心不下,又留了一瓶大內侍衛自用的傷藥。
星子估模著時辰,仍是俯趴著閉眼歇了片刻,便听到營外催促起床的號角,于是掙扎著起來。莫不痴所贈的配藥,自然名不虛傳。星子這日坐上乘風,臀腿之苦雖仍難捱,比起昨日已明顯減輕,只是金絲「護膝」帶來的針刑痛楚愈發變本加厲。星子知道許多細針已經斷在了骨頭里,以後的痛苦會一日甚過一日,心頭不禁一陣茫然。
且說辰旦前夜已察覺有人擅自為星子上藥,只道是子揚所為,卻又不好大動干戈公然責罰。昨日探望星子,踫了一鼻子灰,訕訕回營後,思前想後,順水推舟派子揚去「照顧」星子,另讓一人名為協助,實為監視。辰旦本以為,要麼可讓子揚借服侍之名,接近星子,引他入甕,要麼可治子揚辦事不力之罪。不料星子不但不顧及辰旦的顏面,連子揚的面子也不給了,竟然立即尋了個荒謬借口,傳杖當眾重責。若讓星子打壞了子揚,他既不能履職,朕也不好再行罰他。辰旦只得臨時將子揚召回,另做計議。但其實是蒙鑄瞞著他搗了許多鬼,辰旦卻是一無所知。
這日傍晚,辰旦的大軍到達了與天堂堡撤下的色目守軍預定的集合地點。鯤鵬的先遣部隊已經到了數千人,兩下匯合。意想不到的是,白術竟率先趕來匯合,他知道此番罪責重大,與其等皇帝降罪,不如先來請罪,或有一線生機。
白術一進帳便長跪不起,磕頭請罪。辰旦此時倒沉得住氣,木已成舟,徒喚奈何!先詢問他雷震被刺之事。雷震統領的雖是赤火軍,卻有一些色目人于軍中服雜役,一日雷震酒醉宿于帳中,夜半被人一劍穿心,色目刺客當即自盡,再無線索可查。白術與鯤鵬大肆搜捕了許多色目嫌犯,嚴刑拷打,但一直未查出幕後指使。辰旦當初听聞雷震遇刺,不曾懷疑到星子頭上,星子在自供狀中也未提及,但他犯下那麼多驚天大罪,設計謀刺一個小小的督軍,更不在話下。白術在天堂堡中查找,指揮之人遠在突厥,豈非徒勞?
辰旦心頭煩躁,復問天堂堡的現狀。白術愈發惶恐,卻又不能不稟。天堂堡日前已被色目叛軍佔領,立為國都,正式復國。撤退時,阿木達曾懇求同行,對于這種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傀儡,鯤鵬自然不許,听說阿木達及其王室親貴,已多被生擒。
天堂堡乃辰旦多年來苦心經營,為開疆拓土,靖邊撫夷的一大功績。無數心血竟毀于一旦,辰旦恨得欲將滿口鋼牙咬碎,幾乎又想將星子拎來痛打一頓,環顧帳內,星子仍不見蹤影,辰旦重重地一拍御案,嚇得匍匐在地的白術一陣哆嗦。
辰旦好容易咽下這口氣。听白術稟報撤退情形,撤退途中一切順利,色目的軍隊並未有任何阻撓追擊,鯤鵬率領的主力部隊過幾日便會抵達。辰旦料得這是星子的命令,不許色目追擊。
呵呵,想以此向朕市恩麼?也來玩這種打一棍給個甜棗的把戲?孽子倒是赤火色目突厥,三國之中翻雲覆雨,左右逢源!辰旦心頭愈生不平之意。
不過,與鯤鵬匯合,辰旦也算放了心,除了全軍覆沒的左路軍外,至少還能將數十萬遠征主力和全部的色目守軍撤回國內,以應付簫尺的叛亂。辰旦遂令鯤鵬的先遣隊留下等候其余守軍,並押後掩護辰旦的大軍撤退。幾日後,將增加十多萬生力軍壓陣,辰旦底氣頓時壯了不少。
看樣子,該死的星子今晚又不打算來服侍了,昨日折騰了一番,鬧出許多事來,辰旦今夜雖仍忿忿,一時卻想不出良策,他倒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朕只能听之任之了麼?
果如所料,星子此時正躺在自家的營帳中休息。他傷痛嚴重,且想到若要掙扎著服侍父皇,就意味著必須時時刻刻承受父皇無法化解的怒火,動輒得咎,永無寧時。若忍,父皇再想出「護膝」之類的花樣,實在難以承受,若避,他必然不痛快,父子隔閡更無法稍有消解。
星子反復思量,還是多將息兩日再去,水滴石穿,精誠所至,靠的是天長日久,不爭這一朝一夕。況且,星子怕近身服侍父皇,被父皇看出有人幫忙療傷的痕跡,牽連蒙鑄以及知情之人,更是不妙。于是宿營後,仍是自顧自地回了營帳歇息。
听得服侍的親兵議論,星子得知父皇已與赤火國的原駐扎色目領的守軍會師,事態正一步步按自己的構想順利進行。從父皇的反應來看,千般無奈,他也算是接受了我矯詔所造成的既定事實,沒有再釁戰端。險棋得逞,星子稍稍松了口氣。
白日里,星子抽空去路旁溪澗灌滿了牛皮水囊,今夜不必忍受干渴了。只是仍沒有東西吃,星子也不敢令下屬送來。若親自去伙房打飯,膝蓋無數銀針生生扎入骨頭,動一步都是酷刑,吃一頓飯便勝過一場凌遲。
星子索性便躺著閉目養神,反正餓上幾日也沒什麼了不起。但那膝蓋小腿,卻象是一柄柄小刀一寸寸地剜割,又如一簇簇火苗在骨頭中燃燒,不曾停歇,痛得星子神思不寧。星子若運內力將那些刺入骨中的銀針逼出,本是舉手之勞,卻寧可強忍,只是稍稍運功,確保那些銀針不會隨血行游走全身,以致後患無窮。
到了後半夜,蒙鑄果然又準時前來,今夜他特意來為星子的背傷上藥。星子雖被銀針折磨得死去活來,大汗淋灕,卻仍不願蒙鑄查看膝部的傷勢。蒙鑄已隱隱猜到是那雙護膝的緣故,卻又不能忤逆星子,只得任他受罪,不敢勉強。
這樣堪堪過了兩日,白天星子照常跟隨辰旦行軍,晚間自行回營帳休息,辰旦也裝作看不見,不去理睬他,只是脾氣愈發暴躁,屢動無明之火,身邊服侍的親兵侍衛不免遭受池魚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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