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白雪落了一城，夜幕下大地鋪散的雪，就像是初生嬰兒的眼楮，晶瑩得照亮著各個角落。恢弘的城牆壁上，有一個永遠眺望遠方的身影。在大雪落滿他的肩頭，漆黑得發色襯得他悲傷的臉，更加的蒼白與頹敗。
遠在天空之上的雲霧，繼續翻涌著暗流吞噬一切。
從這個冬天開始，高殷不再需要高演的扶持，年幼的他在浩蕩過去的往昔里破繭而出。求政得失,省察風俗,問人疾苦，整頓吏治,政治清明。這是所有子民心中的高殷，卻沒人知道這樣一個少年，內心包含的悲傷。就像大雪落在他們身上，只看到了白茫茫的盛景，卻忽略了花木的枯竭。
風吹過的地方，卷起了一陣碎雪，紛紛揚揚的落在高肅的臉上。他抬起頭，就在目光觸及到被窗子框住的皚皚茫雪時，在那里有一個瘦弱的身影，他的臉色像是雪一樣的蒼白。長發頹然的垂在他的胸前，被雪花染成了花白的不真實。
高肅站在窗前看著他，忽然想起子鳶背對著鄭蕭默然流下淚的表情，和眼前的少年是一樣的悲傷。
他轉身拿了一件披風，踱出房門，走到那個身影的旁邊時，隨手一扔，白色披風宛如融在大雪里一般的輕盈的投入了楊冼的環抱。
楊冼空洞無力的眸子，輕輕抬了抬，看著高肅。
高肅沒有看他，腳步不停的向前走，說。「我現在要出去了，我不想一回來就看到一個死人躺在那。」
楊冼動了動干澀的嘴唇，「為什麼？為什麼告訴別人，我已經死了。」
高肅轉過頭，笑容在雪花紛飛里，是干淨而溫潤。他說，「你現在跟死人有什麼區別麼？」
……
半年多的安然過去，讓子鳶感到了極度的不安。楊愔不知是否因痛失愛子變得頹廢，心思縝密的他，竟在關鍵的時候，走了一步死棋。
因高洋在位之初，曾封爵無數，楊愔則忽然上表解除封王封爵，所有跟著獲取恩榮的都免去職務。而此旨意一下，那些失去爵位的人，自然懷恨在心，紛紛投靠于常山王。
而本來和楊愔同心扶持新帝的平秦王高歸彥，因為此事與他言語中起了沖突。那日，子鳶正在宮門外，就見他氣沖沖走出，道︰「本王看你的他是不僅人老了，連心思也都糊涂了。」
子鳶道︰「為何這麼說？」
他道︰「他分明是在毀自己的前程，解除封王封爵，那些王族公子們豈會罷休？這不是分明是助長常山王的威望麼？」
子鳶低頭沒有說話。
「我看你還是好好勸勸他，讓他好自為之吧。」說罷，高歸彥憤然離去。
子鳶听著他的腳步漸行漸遠，抬起頭看到了天空上聚集起的霧氣，飛鳥盤旋在頭頂發出空靈的悲鳴聲，是撕裂那片湛藍的哭泣。
過了幾日，長廣王被任命為大司馬、並州刺史，常山王任命為太師。而這也都是楊愔的安排，高演和高湛沒有抗拒，反而卻欣然接受了。更甚是兩人拜受其職的時候，大擺宴會宴請群臣。
很多人都勸楊愔不要去赴宴，認為完全是暴風雨來臨的征兆，甚至可能是走一步就能永世不得翻身的眼楮。
但是銳眼如鷹的楊愔，卻只是祥和的笑著，似是胸有成竹的從容。說︰「我乃忠心為國，是問心無愧，他們二王受職之宴哪有不去的道理。」
可是，那份從容，其實不過是子虛烏有的。
當高湛用劍抵住他的頸部的時候，他的表情充滿了悲傷，而不是慌張更不是平靜得心如止水。
「九弟,莫要動手。」高演從堂上走下,伸手阻攔。
「為何不可動?這老家伙,幾次想害我兄弟倆,之前還想將我們都牽制于鄴城,又解了王爵之位。我們做錯了什麼?要他這樣百般為難我們。」高湛句句咬牙切齒,眼中怒不可遏的神情,似是要將他千刀萬斷也不解氣。
高演正怕他一時激動下了手,將他的劍搶在手里。直直問著楊音,「你有什麼要解釋的麼?」
楊音高昂起腦袋,看了四周人。他從邁進這里的第一步,就已經知曉,他定是有去無回。目光掃視一番,最終落在現在離高演最近的高歸彥身上。「我解釋與不解釋還有什麼意義麼?」他仍是笑,那種不畏的笑,也是他最後驕傲的笑。
高湛卻看不慣他這樣的姿態,幾步上前,揪起他的衣襟。「你果然是聰明人,只可惜如今你卻辦了件蠢事。」
楊音面容不改,冷冷的說著。「你們這些逆臣。我尊崇聖上,削去諸侯,赤心報國。你們卻要謀殺忠良,將來讓後人如何看待?」
高湛怒火中燒,一手緊握成拳,重擊在他的月復部。他自然承受不住,復又跪倒在地。高湛又招呼身旁的同黨,喊道:「給我打。」
削去諸侯的事,他們早已耿耿于懷,如此這樣的機會他們怎麼會放過,紛紛上前。如連連驟雨般的拳頭打在楊音的身上,發出陣陣悶響,卻听不到一絲他的哀嚎聲。
高歸彥並不出言,只側目看著高演正蹙眉深思,他心中了解高演的品性,扯了他的衣袖,輕聲說著。「他年紀大了,再打下去,他就沒命了。」
高演回望了他一眼,沉默了半響,才上前阻止。「夠了,都住手!」
他的沉穩一聲,在這嘈雜的環境中,卻顯得氣勢磅礡,震得眾人皆停下了動作。
「六哥為何要停手,這人該死。」高湛不解。
「阿湛莫要著急,現在殺他,于理不和,不如將給太皇太後定奪。」高歸彥勸說著。
高湛思索一番,也贊同的稱「好。」又叫人將楊音一行人,壓著了起來。
高演有些楞然,本以為適才高歸彥出言勸阻,是不忍楊音被打死,原來他是早有打算。怕是高殷的帝位是要不保,他顧慮著,「這樣不好,還是交給皇上發落吧。」
「皇上年幼,經驗尚淺,如此去找他,怕是會放虎歸山。」高湛這樣說著,高演只是默然,他本想將此事緩和下來,讓楊音可以就此收斂,可事情遠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未完待續，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錄訂閱更多章節。支持作者，支持正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