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高殷被廢為濟南王,高演即位為孝昭帝。而楊愔被判了死刑,他的族人以及那些跟他有關聯的人也沒能幸免。除了子鳶一人。在太皇太後欲要把楊愔等人斬草除根的時候,高演卻決意留下子鳶。
「你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是麼?」高演問她。
「恩,知道的,所以我才會想帶他離開。因為就算不離開結果也是一樣。」
「告訴朕,你是如何知道的?!」高演顯然有些不置信,那時的他都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自己居然取代了佷子,真的如皇兄所說,篡奪了皇權。
「皇上,恕臣不能說。」子鳶低著頭,垂下的睫毛鋪下密密的陰影,漆黑得瞳仁被隱藏得看不出情緒。
「這不是請求,是命令。」高演的眼楮像結了冰的湖水,反射著銳利的光芒,把所有的溫柔都包裹了起來。肅利的目光任誰無法平靜的無所動,更何況眼前的人,是北齊至高無上的皇帝。可子鳶卻就這樣平靜的凝視著,是沒有一點畏懼決然。
空氣凝重壓在兩人身上,回蕩了幾圈。高演看著她的眼楮,澄澈得像是能映出自己肅穆的臉,看不到一點迷茫的雜質,就像高殷的眼楮一般。他低了低眼簾,別過頭說。「好,你可以不說,那朕問你,為什麼不設法阻止?」
「皇上覺得那樣才是對他好?是讓他繼續做至高無上的皇位,還是自由的活著?」
高演沉默了半響,忽然驚奇的眼神瞬間柔和了起來,僵硬的嘴角也逐漸綻開了笑容。「你一直在為他打算著,是麼?」
「不全是,只是有點不忍心罷了。」
高演轉過身不在說些什麼,子鳶卻在離開之際,叫住了他。「請皇上放過他吧。」
高演身體微微的顫抖了一下,沒有回身的說。「這是什麼意思,你認為朕會殺了他?」
子鳶道︰「我不知道,但是,他的生死,都在于你。」
風開始呼嘯得從兩人之間飛快的穿梭,靜立的兩人,彼此看不到表情,卻同樣感到了肅風刮在臉上的疼痛和冰冷。高演一閉眼總能看到,在狂嘯著悲涼的風中高殷孤獨瘦弱的身影,臉上落著潮濕的水滴,在淒慘的笑著。
他不忍,卻什麼都沒說,就這樣走了。
高殷降為濟南王,必須遷出晉陽宮,去往鄴城居住,那里也有宮殿,但他卻不能住,只有他的母親可以居住在那。
秋風帶著留後的落葉為他送行,他走的很瀟灑,甚至很享受。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恢弘而沉重的宮牆,是一點離別的傷愁也沒有。一片枯葉像是不舍得一般落在他的頭頂,他抬手輕輕的拿下來,又扔回風里,微笑著說。「我走了,並且再也不會來了。」
高肅的腳剛落在院落里,楊冼的房門就打開了,「吱呀」一聲在靜默的空氣中,分外的響亮。所有人都回過頭,看著一個翩然略帶著蒼白面孔的少年,踱步到高肅身前,並用一種乍听很平靜,卻略隱著怒氣的語氣,對他道︰「你怎麼不讓我跟他們一起死?」
這次,高肅沒有笑著對他。「那有什麼意義麼,你總歸要走那一步,為什麼你不能好好的等待,總是要做些過激的行為?我們誰都沒有跟你過不去,你卻為何就不放過自己。」
楊冼听著他的話,憤怒的神情仿佛被天上澆下了一瓢冷水,迅速的冷卻下來變得僵硬。之前他離開家,就是為了能讓自己無聲無息的就這樣消失,他並沒有害怕過死亡的來臨。可是,听說父親以及族人也走到了生命盡頭,自己卻還在苟延殘喘,他的心才開始明白什麼叫恐懼。
高肅看到他的神情改變,也不像在多說,轉過身背對著他,向門外走去。在他離開之前,他對楊冼說。「人們常說,死很容易,活著很難。而只有懦弱的人才會選擇容易的事去做,如果你要做弱者,那請便。」
楊冼在他話落的一瞬間抬起頭,看著他飛揚在風里的頭發,凌亂得拍打著他姣好的臉龐,柔和得宛如女子的面容,卻在他干淨的瞳仁里看到了堅毅,那種不可摧殘的如懸崖上漆黑的岩石。在潮浪以一種寧為玉碎的沖勁撞擊著岩石,它卻從來沒有任何動搖,那樣冷硬桀驁的直立。楊冼總算知道為什麼,每一次自己都會輸給這樣一個看似柔弱的少年。
其實,他的強大是別人看不到的。
高肅走到宮門前,拍拍馬頭,對眼前衣袍被冷風吹得獵獵作響,卻總是微笑得如春風洋溢的少年,點點頭說。「我們走吧。」
「恩。」高殷一點留戀也沒有的走到馬車前。
高肅在為他撩起車簾時,不自覺的問。「就這麼走了麼?」
高殷抬起頭,眼楮是從未有過的澄澈,嘴角單純的笑容,就像是街邊肆意玩耍的孩童,那樣的笑容總是刻在最美好的年華。隨即,高肅沒有听到他的回答,卻也對他笑了。「看來是沒有什麼遺憾了。以後,不要忘記這個笑容。」
柔和的聲音回蕩在風中,像是把季節都融化了,仿佛現在並不是感傷的秋天,而是溫柔漫天的春天。
高肅瀟灑跨上馬,在前護送著高殷離開了晉陽。
在馬車浩蕩的走在風里,留下一個清晰的暗影時,子鳶就在城牆上,看著他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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