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召見那日,從宮中出來,高拱沒有回府,而是在離府宅不遠的一條小巷里,月兌下官服官帽,穿上便服,換乘了另一頂轎子。
高拱上了轎子,也不說話,轎夫便自覺抬起往前走。這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從昨日裕王同意見高拱開始,他便和郭樸計劃著今日一出宮便立刻到明月樓相見,他們好一同商議著。
如今時局緊張不同于前些時候,拉下對手的機會隨時會來,同樣被對手拉下的機會也無處不在。饒是郭樸也不敢掉以輕心,日日與高拱頻繁往來于明月樓,商議著朝局。
最近李春芳忙著大行皇帝喪儀的事,徐階這頭反倒空了下來,定也是時刻盯著他們。外面不知是否有眼線,還是這明月樓安全。郭樸知道,月娘不是個多嘴的人,甚至連多話的人也不是。這點郭樸不擔心,他對月娘有恩,月娘也斷不會害他。
今日高拱到時,郭樸已在那兒等了兩個時辰,只是他口頭上卻對高拱說才到不久。月娘在旁听了也不多話,奉上了茶後便退了出去。
高拱先將裕王今日說的話同郭樸說了一遍,郭樸听了卻沉默。怎麼皇上臨行前竟有這麼道旨意,倒是讓他不明白了。他見高拱神色如常,忍不住問︰「你覺得這道旨是真是假?」
高拱卻答︰「無論真假,王爺說有就有,說是真就是真。」他也不是不知道郭樸在想什麼,只是涉及到裕王,便果斷否認︰「王爺信我是真,若不是有皇上的旨意,王爺也不會做這個決定。質夫,听我一言,要相信裕王。」
「好吧,就當這是真的。」郭樸有些無奈,本知道高拱和裕王的關系,有些話也不便在高拱面前說。其實這件事即便有大行皇帝的遺命在,但卻沒有遺詔,若當真也容易,若不當真也容易,一切都要看裕王的意思。
高拱道︰「不過即便有大行皇帝的遺命,徐階的首輔也未必就能當得久了。我們只需坐山觀虎,看他如何同王爺交待。」
郭樸點了點頭︰「的確如此,所以當日知道遺詔的事,我便讓你不要輕舉妄動。且看李春芳如何應對,我們再行作為。儀注是裕王首肯的,他若不依著來,你我便找人彈劾他的失職。他若真依著來,那便是偽造大行皇帝遺詔,這樣的罪名可遠比失職大的多。還有幾日了,且看他如何決定。」
高拱也點了點頭,若非如此,他斷不會就這樣冷靜︰「李春芳若真敢點起偽造遺詔這把火,那我們就要把他燒得大一些,最好能燒到徐階身上。到時即便有大行皇帝遺命又如何?裕王究竟立誰為首輔,現在是誰也說不準的事。」
「肅卿能如此想最好,現在該慌該亂的是他們。」郭樸道,心中暗想,高拱雖然平日里脾氣火爆,但真遇到了事兒卻也還有冷靜的一面。現在郭樸也不用瞞著了,嚴訥在走之前見過徐階和李春芳,那他們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郭樸又道,「御使那邊要早做準備,我估模著若要寫這個遺詔,李春芳自己一個人可不敢做這個主,他定會找徐階商量。徐階不會不知道厲害,不到最後他一定不肯透出一點風聲來。他定會抓住裕王的心思,所以這彈劾的人一定要多,否則就不痛不癢。」
高拱點了點頭︰「這是自然,徐階那邊有胡應嘉,我這邊也有幾個人。」
郭樸想了想,也覺得沒什麼不妥了,這時廂房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什麼人?」高拱先驚覺。只听門外傳來一個聲音︰「二位大人,是我。」
二人一听是月娘的聲音,也放心了許多,郭樸說了聲「進來吧」,月娘這才把門推開。
「月娘啊,有事嗎?」高拱問。
韓月娘先關上了門,走到二人面前才回答︰「奴家是來提醒二位大人,外面有人盯著。」
二人一听都吃了一驚,高拱道︰「你可看清是什麼人?」
「這個奴家也不清楚,剛才小廝出去時發現的,街角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望著這里。奴家還讓人偷偷去看了看,兩位大人的轎子附近都有形跡可疑的人。」
郭樸沉默了一下,是徐階還是東廠的人?抬頭望向高拱,見高拱也皺著眉,顯然也是同他有一樣的疑惑。
很快高拱道︰「看來這里不能久留了,我們要趕快回去。」
郭樸雖不說話,但卻也算是默許。
這時韓月娘卻道︰「二位大人其實不用擔心,只要在明月樓中,月娘便可保絕對的安全。」
高拱听了這話仍有猶豫,郭樸卻點了點頭,對他說︰「我相信月娘,肅卿放心,這里不會有問題。」
高拱這才冷靜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順了順氣,道︰「看來徐階已經對我們有防備了。」
郭樸知道他這話,已將外面的人定為了徐閣老的人。的確不是東廠會更好,否則其中牽連恐怕更為復雜。他說︰「倒也無妨,徐階一直防著我們,我們越是沒動靜他們反而越慌亂。不過話又說回來,徐階既派人來監視你我,肅卿不也派人留意著他的動向嗎?」
高拱心知也是這個理,反而聞言一笑,道︰「不錯,我們急什麼,來,喝茶。這冰天雪地的,他們願在外面守著,就讓他們在外面好好的守一守吧,否則回去也和他們的主子交不了差。」
韓月娘見狀便要退出去︰「奴家就不打擾二位大人了。」
「月娘,你別走。」高拱叫住了她,看了郭樸一眼,臉上有意味深長的笑,「早听郭大人說明月樓有一位紅顏知己,極擅昆曲,不知今日能否有這個耳福?」
韓月娘低頭︰「奴家身份低微,哪有福氣成為郭大人的紅顏知己,高大人抬舉了。」
郭樸也忙道︰「肅卿兄要听曲就讓月娘唱上一段便是,何必要這樣為難她呢?」郭樸也是怕月娘難堪,畢竟她一個女兒家,又是孤身一人。
韓月娘聞言心中卻有一陣失落,畢竟自己還是身份低微,。
高拱見二人的神色,卻是一笑,道︰「好好好,我不說便是,月娘我听質夫說,前次嚴訥來你唱了首奇佳的曲子,今日可否再唱來听听。」
韓月娘依言,唱了歌開頭,與那日無異,高拱听了也贊不絕口,問及作詞人姓名,月娘回答︰「奴家只知那公子姓湯,江西臨川人,他送奴家這曲子時,也是在趕考的路上。其它奴家就不知道了。」
「他有心入仕?」
韓月娘點頭︰「這位公子一心為求功名,今年也是第一次參加科舉。」
「第一次。」高拱有些意外,「本以為是詞曲大家之作,他既能寫出這麼好的詞,想來其他也不差了。」高拱暗自盤算,此人絕對是難得的人才,以他的才學,進士是不成問題的了。待他回去查查今年科舉進士名單,是否有這個姓湯的人。現在正是用人之際,一定要搶在徐階前面。
韓月娘又說了一句話,讓高拱恨不得馬上就沖回內閣︰「那公子的年紀也不大,看上去不到弱冠,比奴家也只大上個兩三歲的樣子。」
韓月娘這話一出,不光是高拱了,就連郭樸也有些動容。如此年紀便有這般才學,若到了今後定然不可估量。二人對望了一眼,只見郭樸點了點頭,高拱很快會意,也回應的點了點頭。
郭樸對韓月娘道︰「月娘,這次可要多謝你了。」
「謝我什麼?」
郭樸一笑,卻不答話,若那日月娘在嚴訥面前也說了今日的話,恐怕徐階也會注意到這個人。但巧的是,那日月娘只提到了這個人,卻並沒有多說,而自己和嚴訥也沒有多問。看來老天也是在幫自己的,自己這一注壓高拱身上是押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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