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天色暗沉,雪花紛紛揚揚,無聲的落在金碧輝煌的廊檐上,紅瓦黃牆,畫棟雕梁,合著那細碎的雪沫,在冷風中儼然另一幅美景。
沉悶的響聲從南面宮門處傳來,伴著空氣中似有似無的吶喊聲,與天邊的夕陽相映成趣,殷紅色的余暉籠罩著這一片嘈雜中的寧靜。
瓊華宮,殿門空敞,清寂無人,殿外雪花飛揚,殿內紅燭搖曳,明暗參半的光線隱隱的發出幽冷的光。
寒風透過敞開的宮門肆意竄入殿內,芙蓉帳暖,幔帳婆娑,珠簾絲垂,輕盈晃動,簾後一縷琴聲繚繞,清音流轉,幽聲動弦。
紅燭搖曳,忽明忽暗的燈光映照在絹質的紫檀木屏風前,端坐在琴案前的少女,素顏散發卻不掩天人之姿,美目流轉間靜靜的望著已經伏在桌案上的宮裝散發美婦,鳳眸清亮如泉水,神色寡淡,唇角的笑意卻愈發深了。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荒涼廢棄的頂梁上洋洋灑灑落下一堆堆塵土,金碧磚,琉璃瓦因為震動發出陣陣清音,卻被淹沒在這一抹琴聲之下。
倏然,琴聲戛然而止,素衣鬟髻的少女緩緩停歇,徐步而至桌案,桌案上殘留著一只傾斜潦倒的酒樽,金黃的酒樽,碧色的酒液,朱紅的桌案,如此鮮明的色彩,卻只能在這最後的時刻出現在荒涼的瓊華宮內。
瓊華素手執起綠玉杯,寬廣的衣袖拂過桌面,帶起陣陣酒香,就著酒杯再次注滿那碧色的液體,眉眼盈盈笑意,口中喃喃自語,「十五年了,女兒盼著母妃有一天能清醒過來,今天終于如願以償了,母妃,若是有來世不管我們還能不能做母女,切記,勿生帝王家。」
冷風驟起,吹散她的呢喃,徒留空氣里陣陣馥郁清香。
回身,瓊華清冷的目光掃過整個大殿,微笑著搖頭,倚在廊檐下,看向那映著火光的天際,心中竟然隱隱的有一種解月兌。
正齊皇朝終于毀在了她父皇的手中,而母妃痴傻半生,最終得償所願,終于可以逃開這四面紅牆,一方藍天的命運。
耳邊听得殿外巨響一下連著一下,仿佛離瓊華宮越來越近了,瓊華怔怔的看著已然失去生命跡象的母親,笑容如鬼魅般的妖嬈。
晉王已帥五十萬大軍攻入皇城,整個皇宮怕是已經血流成河,各宮之主逃的逃,死的死,就連這荒蕪的瓊華宮的人也四散逃命去了。
平日里安靜的瓊華宮此時倒是更顯得寂靜,母妃已經離開了,她也要跟隨母妃的步伐,不然等叛軍沖進來,那便是求死不能了。
瓊華放下已經空了的綠玉杯,為已經安息的母親撫了撫鬢邊斜插的金步搖,輕手將母親手中緊握的畫卷拿下。
母妃在臨死之前還是拿著父皇曾贈她的畫卷,她一生悲苦,遇人不淑,宮牆內的薄情,又有幾人能勘破。
素手將那畫卷放在玲瓏宮燈內,看著那跳躍的火光頃刻間燃燒殆盡,然後翩然轉身,撿起地上散落的雨傘,踏出宮外。
步下層層玉階,冷風呼嘯,寒意透體,幾株臘梅樹迎風而立,枝頭寒梅凌寒綻放,陣陣清香怡人。
落英繽紛,紛揚著掠過瓊華鬢旁,幾點花瓣飄落掌心,微涼的溫度分不清是花瓣還是雪花。
瓊華唇角含笑,遠方的喊殺聲似已近在咫尺,她仰頭赴死般的看著那洋洋灑灑的雪花飄落,眸中一片平靜,蒼白的指尖穩穩的握住那縴細的傘柄,似乎在等待著死神的召喚。
宮門被撞的搖搖欲裂,早已破舊的宮門終于不堪重負,被人從外面狠狠的撞開。
剎那間,惶急的身影破門而入,卻只看到那絹制的竹傘怦然落地,帶起碎雪紛紛,素衣女子回頭看了一眼,緩緩向後倒去。
「公主」一個男子的聲音急呼,因惶急而透出凌厲,卻又帶著一股撕心裂肺,那身影動作極快,一把接住搖搖欲墜的瓊華。
少女的素顏散發,青絲如墨,隨風輕揚,清澈的目光早已沒有了任何光芒,看不出情緒,只是唇角似乎在笑。
男子單臂摟著她,濺滿了鮮血的臉頰上盡是悔恨,眸光暗紅,目赤欲裂,喘急的聲聲呼喚著,「為什麼不等我,為什麼」
只差一步,上天為什麼如此不公。
淒厲的叫喊聲響徹雲霄,伴著遠處潮水般的喊殺聲,還有那錚錚鎧甲的聲音,整個皇城漫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淒涼的瓊華宮,重重宮門洞開著,一道身影荒涼的跌坐在雪地上,墨色的發絲飛揚,掩不去的戾氣透體而出,連那風雪都覺得無法相及。
紛揚的雪花飄過頭頂,卻留不住那一絲絲的痕跡,暗色的衣袍早已分不清顏色,腳下的皚皚白雪已被鮮血暈染。
血紅的眸,猙獰的眉,顫抖的身子抑制不住的瘋狂,天地間都為之變色。
冷風驟急,雪花飄飄灑灑,帶起片片落英,卻不及那懷里的顏色蒼白,素色的衣衫已經分不清肌膚,入懷漸漸冰冷。
喊殺聲愈見離去,一切昭示著塵埃落定。
瓊華宮門口,一片暗黑的衣抉翻飛,沉冷的眸子掠過陰暗,一陣駭然,「傳太醫,救不活公主,本王要整個正齊來陪葬。」
慌亂的腳步聲,伴著錚錚鐵甲,尚未平息的宮城又陷入一片緊張。
女子近似冰冷的身子被人生生奪下,踏上重重宮階,消失在那琉璃脆瓦間。
文若勛生生忍住那破體而出的悲傷,頹然等待命運的齒輪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
他哪怕備受皇恩,卻做了這大逆不道之事,為的就是四面宮牆里的一抹艷色,哪怕遭受世人唾罵,也必當放手一搏。
身後傳來陣陣陰冷,血紅的眸子對上那透體的冰寒,「晉王,你答應過我,會給我一個完好無損的容容,可是,這算什麼?」
他臨陣倒戈,助叛軍謀反,晉王答應宮傾之後,放沈瓊華一條生路,天涯海角,任她踏足,可是現在,那本該四處遨游的人兒卻已無了生命。
凌厲的質問響起,晉王從陰暗中跨出身影,眸光晦澀,跨出梅樹林下,紛揚的梅花襯出他冷酷邪魅的容顏,「文丞相,本王只答應不動手,卻不保證她自己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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