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燈刺眼的紅色在陰暗中越發的刺眼明亮,沐如嵐坐在門口的塑膠座椅上,微微的垂著腦袋,烏黑的發絲擋住她的面容,劉海下一片陰暗,叫人看不清神情。愛睍蓴璩
段堯坐在一旁,見此瑰麗的眼眸懶洋洋的看向禮申,「去查查是什麼人。」
禮申點頭,看了沐如嵐一眼大步的轉身離開。
這事的端倪在事後想一想,是可以看出來的,那輛車子在快要撞上沐如嵐之前似乎猛然剎車了一下,只是後面舒敏撲過來把沐如嵐推開的一瞬間,又猛然沖了過去,因為只是一瞬,所以如果不是在場的人都心思敏捷細膩,大概便要錯過這一個重要點了。
對方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舒敏,他們利用了沐如嵐。
他們利用沐如嵐,企圖殺害舒敏,並且面臨成功。
這一點不可原諒。
但是更出乎他們意料的是,對方這一條計策為什麼會成功?舒敏為什麼要冒死推開沐如嵐一腳踏進別人挖好的陷阱里?這麼不要命的沖過來,如果說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那麼或許可以稱之為英雄救美理所當然,但是作為同樣的女性……很多時候,女人對女人總是十分小氣刻薄而冷酷的,更何況舒敏一向被傳跟沐如嵐不合?
段堯眼眸微微的眯起,然後翹起二郎腿身子往牆上靠去。
外面天色漸暗,急救燈卻依舊亮著,在幽暗的環境中,看起來距離滅掉的時間仿佛遙遙無期。
太史娘子給沐如嵐和段堯打包了吃的,還帶來了兩個少年。
「姐!」沐如森拄著拐杖,另一只手臂還裹著石膏的大步走了過來,拐杖尖部撞擊在地面,發出急促急切的篤篤聲。
沐如霖沉默無聲的跟在後面,沒有落下絲毫一步。
沐如嵐抬頭,看到兩人,「如森,如霖,抱歉吶,沒有第一時間去看你們。」
本來沐如森還想控訴她的,這會兒見到沐如嵐眉宇間的疲憊和擔憂,只顧著心疼了哪里還會記得要抱怨,「沒事沒事,我又不是小孩子,姐姐晚點來看我也沒關系的!」
沐如霖看了賣乖的沐如森一眼,正想說什麼,忽的听到一聲輕笑,下意識的看向聲源處,看到被沐如嵐的影子遮擋住的坐在椅子上的段堯,他唇角勾著一抹似笑非笑,狹長的眼眸眼皮懶洋洋的掀開,露出幽暗的神采。
沐如霖臉色驟然一變,鏡片仿佛都要遮不住他滿眼見到惡魔般的驚慌神色了。
沐如森還滿心的都在沐如嵐身上,沒有看到除了沐如嵐以外的任何人,于是沐如霖看著段堯似乎漸漸越變越危險的眼眸,心髒如雷搗鼓。
雖然他不知道段堯抓住了沐如森什麼把柄,沐如森不說,他也想象不出來,因為沐如森是被惹急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家伙,如果段堯用來威脅他的話用來威脅沐如森的話,肯定是沒用的,而沐如霖想象不出來,除了這個禁忌之外,還有什麼是沐如森連對他都要守口如瓶的。
不管如何,此時他們有一個同樣的,暫時比他們都要強大的敵人。
沐如霖伸手扯了扯沐如森的衣袖,沐如森忙著笑得討好可愛的讓沐如嵐覺得開心,沐如霖這一扯,他不耐煩的拍掉他的手,繼續跟沐如嵐說話。
沐如霖手被打開,臉色難看了一下,再次伸手去扯了扯,沐如森很快又不耐煩的打掉,反復了幾次,他才終于不耐煩的回頭吼出聲,「干什麼啦?!」煩死了!
「段堯在那里。」沐如霖也沒時間氣沐如森的好心當成驢肝肺,湊近他的脖子壓低了聲音道,目光掃過沐如嵐,見她注意力更多的還是在急救室那邊,有點慶幸有點失落。
他就知道,一開始就知道了,她的人生中,會出現無數的人,讓她在意,讓她心動,讓她甘願為她放棄某些東西,而這些,都沒有他的份。
沐如森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段堯,關我什麼——」聲音戛然而止,沐如森臉色唰的變得慘白,視線穿過沐如嵐的影子,看到了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妖嬈魅惑且危險的少年。
雙胞胎兄弟霎時臉色難看,沉默無聲。
沐如嵐注意到這一點,回頭看了段堯一眼,段堯依舊那樣妖嬈的笑著,這樣魅惑萬千的復雜笑容,根本叫人看不出什麼東西。
「怎麼了?」沐如嵐伸出一只手覆上沐如森蒼白的臉頰,問道。
那手心的溫暖叫沐如森迷戀的想要蹭蹭,就像得到主人撫模的小狗,然而段堯的目光太過刺人,銳利到讓他回想到那霧氣蒙蒙的天空下,他把自己的父親撞死,然後拋尸荒野,甚至冷靜的如同魔鬼一樣的把現場都清理干淨……這種事,連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那樣驚悚可怕,若是讓姐姐知道……
沐如森臉色唰的一下更白了,連忙拉下沐如嵐的手,「我……我……」
「腳又疼了?」沐如霖出聲。
沐如森立刻點頭,「是啊是啊,我腳疼!」
「那快去休息吧,姐姐晚點再去看你,嗯?」沐如嵐沒有糾纏,兩兄弟如釋重負,連忙轉身走人,眼角不忘齊齊看段堯一眼。
沐如嵐看著兩人的身影漸漸走遠,回頭看向段堯,「你對他們做什麼了嗎?阿堯?」即使是那樣一如既往的顯得柔軟的問話,但是眼里那一份段堯對他們做了什麼卻是那樣的毫無疑問。
段堯倚靠在牆上,笑容妖嬈,眼中卻幽冷一片,「你怎麼不問問,是他們做了什麼?」
「他們做了什麼呢?」沐如嵐從善如流。
段堯卻撇開目光不再說話,他們做了什麼?段堯會告訴沐如嵐他們愛上了她,親生弟弟愛上了親生姐姐,那樣變態而扭曲的感情,說出來她非但不會厭惡兩個弟弟,反而會覺得是她自己的問題,才會害兩個弟弟齊齊走上這種歧途歪路,覺得內疚難過甚至成為一個過不去的坎解不開的心結吧。
沐如嵐看著段堯,段堯閉嘴不語。
站在一旁當背景了一會兒的太史娘子腦袋轉了轉,見此連忙把手上打包的食物伸到兩人之間,「飯快冷掉了,你們多少吃一點吧。」
……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禮申回來的時候,急救燈依舊亮著。
「查到了?」段堯慵懶的仿佛快睡著了似的,無骨般的斜斜的倚在兩個靠椅之間。
沐如嵐看向禮申。
禮申卻看了沐如嵐一眼,有點抱歉心虛的模了模鼻子,俯身在段堯耳邊說,不讓沐如嵐听到一字一句。
沐如嵐看著段堯。
段堯站起身伸了伸懶腰,「沒死也不用通知我……我回去睡覺。」
段堯越走越遠,禮申看看沐如嵐又看看太史娘子,然後拔腿跟上段堯,他還是滾蛋吧,省得一會兒太史娘子幫著沐如嵐,他一時hold不住把事情說了出來,段堯會扒掉他一層皮的!
段堯當然不會告訴沐如嵐禮申查到了什麼,也不會讓她知道的,車子就在鎏斯蘭學院大門口撞的人,結果董事會那邊卻悄悄把這段視頻截掉,弄出一副一開始就已經被破壞掉的樣子,很明顯在維護那個幕後黑手,而那個幕後黑手是誰呢?沿著線查下去,竟然是那個婓妃。
果然不是什麼好鳥,把沐如嵐最愛的鎏斯蘭學院都弄髒了,真是不可原諒。
而那些幫著婓妃的人,更是不可原諒。也許是天使長時間的停駐讓他們以為,她永遠不會離開,所以才這般肆無忌憚?
既然敢這樣想,那麼就乖乖的付出代價吧,天使是善良的,而惡魔,是殘忍無情的。
……
美國。
墨謙人把剛剛打好的文件給喬伊,讓他給FBI那邊送去,辦公桌上那份申請書還開著,即使他們堅決的要求墨謙人讓這位陌生人去跟漢斯見面,不過很顯然,墨謙人一向不是個可以跟他下達命令,並且讓他乖乖服從的人。
喬伊頭疼的抱著文件,「你不是一向不做浪費時間毫無用處的事的麼?Amon。」他不認為這一份反駁報告出去,就能讓已經被FBI那邊允許的研究者被禁止研究漢斯。
「所以,你在說廢話。」墨謙人淡淡的道。
喬伊恍然大悟,對哦,他們Amon院長從來不做沒用的事,所以這份報告必然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不過喬伊很好奇,他干嘛不讓這人去跟漢斯見面?
墨謙人當然不可能隨便允許什麼人都去見漢斯,漢斯是比艾維都還要危險的家伙,一個被變態同化的心理學權威專家,最擅長和最喜歡做的,大概就是同化其他的心理學家了。越是能力強的,他越是感興趣。他已經盯上墨謙人好幾年了,從墨謙人把他抓住的那一天開始。
墨謙人站起身,走出辦公室,隨後走下一旁的階梯,監管們打開一道道的鐵欄,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音。
地下監獄二樓,與其他牢房隔離起來的牢房就像一個獨立的小房間,兩層塑膠防彈玻璃封在黑色的鐵欄上,里面其他三面都是巨大的大理石石塊砌成的牆壁,只有一張小床,一張桌子,一張椅子。
仿佛四面楚歌,他們無處可逃,在囚禁他們帶滿殺戮血腥和歪理的翅膀的鳥籠里,他們要生活到死去,被當成小白鼠一樣研究,甚至被一些研究者們進行某些心理實驗,一不小心,就可能迷失掉自己,連自己到底是連環殺手還是變態食人魔都分不清楚。
可偏偏,他們都是心里不正常的變態,哪怕是這種正常人想到都會覺得崩潰的事,對于他們來說,就像隨時都會出去開香檳慶祝一樣,不恐懼不驚慌不浮躁甚至也不絕望。清冷的腳步聲傳來,墨謙人站在被隔離起來的牢房門前,隔著兩層玻璃看著里面的人。
一頭烏黑細長的發絲幾乎長到臀部,一張下巴尖俏的臉,他是混血兒,有東方人的細膩,也有西方人立體深邃的輪廓,一雙深邃的綠色的眼眸,就像一汪碧湖,艷薄的唇,如同盛開的玫瑰。
他大概只有三十幾歲的樣子,如同全盛時期的玫瑰,成熟的嬌艷欲滴,芳香濃烈,他靜靜的坐在桌前看書,簡直就像一個氣質優雅的畫家。
在科恩精神病院里面的每一個犯人,都擁有一張極具欺詐性的表皮,都擁有叫人迷惑的修養氣質。就像用美麗的花朵和香氣吸引獵物的食人花,被美色誘惑的人,隨時都可能成為他們的月復中餐。
注意到他的牢房門口站了個人,他放下書,一只手撐著腦袋的側頭看著墨謙人,烏黑的發絲有幾縷貼在他的臉頰上,顯得更加具有醉人風情。
「等你來看我一次可真是不容易啊,親愛的Amon院長。」與那麼漢子的名字依舊無法掛上鉤的溫文爾雅動听磁性的聲音從那雙唇中飄出,據說他父親是認為他長得太娘們了一點,所以才故意取了個怎麼漢子的名字,希望他長成一個能夠與這名字相匹配的人,不過事實證明,他的期待似乎成真到了某些比較可怕的方面上去了。
墨謙人神色淡漠依舊,看著里面的男人,「如果你願意把我的問題解開,我會勉強願意見到你。」
漢斯微笑著看著墨謙人,「看到Amon這幅求而不得的樣子實在是讓人興奮。沒錯哦,我知道你想知道的,但是我就是不告訴你,你生氣嗎?是否想要拿起一把刀把我瘋狂的砍碎呢?嘿,不要遲疑,這種感覺太美妙了,你已經品嘗過了不是嗎親愛的?把讓你覺得厭惡生氣的人殺掉什麼的,那種美妙而充滿力量的滋味,你已經嘗過了不是嗎?」
墨謙人看著他,神色依舊是讓所有人生氣的淡漠,仿佛根本未把任何事物放在眼中一般的藐視和漠然。
十五年前,殺害了墨爸爸的變態食人魔被搶救起來後關進的監獄,就是科恩精神病院,那時候的院長,是漢斯。
那個時候漢斯是否已經被變態同化了沒人知道,但是墨謙人知道。漢斯一定從那個變態口中挖到了什麼答案,只是對方顯然不願意告訴他。當初墨謙人寫論文的時候提出過進入過科恩精神病院跟那個殺害了墨爸爸的變態對話研究的申請,被駁回了。理由是,那個變態食人魔在幾年前就已經因病過世了。
那個變態食人魔是唯一一個重要線索,而他死掉後,線索就只剩下漢斯一個了,只是他惡劣的很,那麼多年下來,一個字都不告訴墨謙人,反而時時刻刻都想著把墨謙人拖下水,成為一個變態。
可以說,墨謙人是為了漢斯才留在科恩精神病院的,漢斯是他的獵物,所以那份駁回報告很明確的表示,他們想把漢斯讓別人研究,就可能會破壞掉他想要從漢斯腦子里得到的答案,那麼就意味著Amon院長沒理由再留在這里了,他會辭職不干。
這不是威脅,而是陳述事實。
FBI不是自以為是過了頭的傻子,Amon一向說到做到。
「竟然被駁回了!好生氣!」古銅色的公寓內,剛剛掛上電話的看起來十分年輕的男人氣憤的跳腳,肩膀上的蘇格蘭格子針織毛線衣隨著他的動作不停的抖著。
「駁回?」口里的車厘子籽噗噗噗的吐進垃圾桶里,一手倚上沙發,一個男人抓了把黃色的發,「怎麼會被駁回?對方不是一開始就明確表示可以讓你去研究的嗎?」
「不知道啦!好生氣!」
「讓人去查查什麼原因。」
「快去!好生氣!」
「行了,知道你生氣。」
「好生氣!」
「……」
……
中國。K市。
安靜的病房內只有儀器滴滴的聲音時不時的響起,少女戴著氧氣罩,臉色蒼白的仿佛白紙,裹在病服下的身軀顯得尤為的脆弱縴細,身上插著無數的管子,看起來頗為嚇人。
沐如嵐站在屋外,透過窗戶看著里面的場景,看起來平靜的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手機震動了一下,沐如嵐拿出來看了看發來的短信,看到上面的名字,沉默了兩秒,刪除掉信息,雙手插進衣兜里,慢慢的往醫院外走去。
禮申不知道把她的行李搬到哪里去了,讓沐如嵐要走的時候給他電話,不過沐如嵐現在有其他的地方要去,比如……黑屋。
清和別墅區。
大鐵門被撞得砰砰響,柯婉晴就像瘋子一樣的抓著鐵門不停的搖晃,沖著里面保安室里的包叔怒吼道︰「快開門!我女兒就在里面!你憑什麼不讓我進去!快開門!」
柯婉晴得知沐如嵐竟然今天回來後就一直在等沐如嵐回沐家,哪知等到夕陽西下,月兒高掛,沐如嵐都沒有回來,她漸漸就慌了,沐如嵐是她唯一的希望和依仗,她一直都等著沐如嵐回來她能東山再起,卻不曾想到,沐如嵐竟然會不回家!
柯婉晴急了,再也顧不得那所房子就跑了出來,跑去樓蘭閣鬧了一頓後就跑到別墅區這邊來了,這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可能逮到沐如嵐的地方了,她不是最愛那所陰森森的破房子嗎?!
「小姐不在里面!」包叔不耐煩的吼回去,這瘋婆娘!要不是看在她是如嵐小姐的母親的份上,他都想拿掃把把人掃出別墅區範圍了!
「你讓我進去!我去我女兒的房子里等她!」柯婉晴知道她現在回去沐家,也已經進不去了,不過沒關系,她進去黑屋里面住,沐如嵐總會過來的!而且她不信她都躲到這里來了,段堯那只惡魔還能把魔爪伸過來!
包叔哪里會同意這個?沐如嵐的屋子沐如嵐寶貴的很,包叔自然也要幫她看得好好的,未經沐如嵐的允許,誰也休想進去!
柯婉晴不依不饒,包叔最後忍不住了,喊了人過來把柯婉晴給拖走,拖到馬路上的時候恰好沐如嵐坐的計程車開進了別墅區小路,柯婉晴遠遠的看到了沐如嵐的身影,激動的大喊,只是沐如嵐似乎並沒有听到,別墅區大鐵門開了又關,隔絕了柯婉晴的視線,氣得她咬牙切齒,不由得罵了句,「不孝的小賤人!」
……
沐如嵐腳步停頓了下,回過頭看了眼,卻並沒有看到柯婉晴的身影,微微歪了下腦袋,不在意的轉身往黑屋走去。
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月牙被雲層半掩面,樹梢的女敕芽已經成長,掉落了一地的樹葉似乎已經在腐爛了,在寂靜的只听得到自己呼吸聲的環境中,踩在腳下,發出細微的切年糕一樣的粘膩聲響。
路燈孤獨的在遠處佇立,卻因為樹木太多而顯得怎麼都照不亮似的,黑暗比光明要多的多。
沐如嵐走上坡,走到那棟陰森森的黑色屋子前,目光掃過被風吹的自己緩緩的蕩著的秋千,枯竭的噴泉,一地的半腐爛落葉,大鐵門被鎖的好好的,只是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一陣風吹來,四周的樹全部發出唰啦啦的聲響,森冷冷的。
沐如嵐忽的轉身,慢慢的朝身後漆黑一片的樹林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