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唏噓不已的嘆息聲,朗叔的思緒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天。關于那天的記憶,是血色的鮮紅,已經深深地刻在朗叔的腦海里,是無論如何也忘卻不了的。
朗叔也不是第一次回想那天所發生的一切,每回憶一次,只不過是重溫了一次痛苦。痛苦的磨難並沒有使朗叔變得麻木不仁,相反的,每想一次,痛觸感就更加的清晰,從而使得朗叔更加的警醒。
那天朗叔正在院子里面澆花,那是龍燁特地吩咐過的。因為自進入酷夏以來,差不多有一個月沒有下過一滴雨,到處都是干枯一片。
龍燁自從辭官離開龍都後,就一直蟄居在將軍府中。一起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和親朋好友們,不是死的死,就是傷的傷,想出去拜訪一下老朋友都無處可去,這確實是個悲哀。而昔日將軍府門前門庭若市前來拜謁絡繹不絕的顯貴們,在這個時候卻看不見了蹤影,大門前變得門可羅雀,冷冷清清的。
一直遵從古訓「去留無意,望天上雲卷雲舒;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的龍燁,對名利這類的東西不怎麼在意,他也早料到了會有這樣落寞的時候。
既然拜訪好友無果,那就只好怡情別處了。龍燁也開始向年老的農夫一樣,時不時的也搗一些花花草草來培養一下情趣,以此來打發打發空閑時間。
朗叔在今天早上就得知龍櫻夫人即將臨盆的消息,心里也有些高興了。盡管龍燁龍將軍號稱高龍邦立邦建國以來第一猛將,且常有奇謀,似乎連老天爺都嫉妒他了。于是跟他開了一個玩笑︰龍燁一直膝下無子。
朗叔也听到外面有傳聞說,龍燁和龍櫻在征討羅剎國的行軍途中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可惜是個女兒,而且尋找多年都沒有什麼結果。至于這個傳聞的真假,朗叔沒有再去多想些什麼,因為他知道,他只不過是龍府的一個大管家,只負責龍燁的生活起居以及龍府上下的一切巨細。他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探听那些以訛傳訛的說法,龍府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要他去處理。
可能是蒼天有眼吧,終于在龍燁隱居後,龍櫻又有了他的孩子。
朗叔在一大清早本來是提前向龍燁道喜的,可是龍燁卻沒有半點兒的喜色,臉色還有些難看。朗叔在察覺到這些後,將賀喜的話咽了下來。簡單的問候之後,就來到了院子中澆花。而龍燁則是到龍櫻的房間里面陪她去了。
朗叔正在澆著含苞待放的月季花,看守大門的僕人急匆匆的跑到他的跟前,告訴他高龍邦的白冰白太師到將軍府門外了,說是來給龍燁將軍報喜來了。
朗叔听後,隨即將手中的水壺交給了看門人。擦干手後,朗叔朝著大門趕緊迎了過去。
「不知道白太師來訪,有失遠迎,還望多多包涵!」朗叔向著白冰賠不是的說道。
「哦,龍管家客氣了。」白冰和氣的說道。
「不知道白太師親自登門拜訪,所為何事?」朗叔問道。
「也沒什麼,只不過是剛好路過,來給龍將軍賀喜來了!呵呵。」
「哦,白太師,這邊請!」得知來意後,朗叔將白冰請到了大堂里。
「白太師請坐,請稍後,我這就去請龍將軍過來。」
「龍管家就去忙吧。」
沒多久龍燁就來到了大堂,和白冰寒暄客套一番後,就開始進入了主題。
白冰考慮到龍朗在場,面露難色。龍燁哈哈一笑告訴白冰,說龍管家是自己人但說無妨後,朗叔就看見了龍燁慘死的那一幕。
在白冰趾高氣揚的離開後,朗叔跪在龍燁的尸體旁痛哭欲絕。
而這個時候還沒有完全斷氣的龍燁支撐著對朗叔說道︰「龍翔,翔兒,不是——不是——」話還沒有說完,只是用手指指了一下自己,就溘然長逝了。
可是令朗叔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龍櫻夫人的貼身女僕梅姑哭哭啼啼的跑過來,告訴朗叔,說剛生完孩子不久的龍夫人在听說龍將軍被賜鴆酒毒死的消息後,竟然趁人不注意,懸梁自縊了。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朗叔只覺得兩眼發黑,險些撲倒在地。
朗叔在當天下午的時候,就遣散了龍將軍府的其他僕人,只留下了自己和梅姑兩個人。因為兩人都是很小的時候就跟著龍將軍和龍櫻,想替他倆守孝,還要將他們唯一的後人撫養成人,一次來報答多年的養育之恩。
兩人對外都是嚴格保守秘密,秘不發喪。將龍燁和龍櫻兩個人的尸體擺在一起後,龍燁和梅姑就無顏的跪在他們面前,一直到天黑。
不遠處,龍櫻房間里面傳來嬰兒的哭啼聲。梅姑猜想大概是餓了,就起身去龍櫻的房間里喂孩子去了。沒多久,梅姑抱著嬰兒來到朗叔的身邊。
朗叔一看,是個男嬰,悲痛的心情略微減輕了,龍家終于沒有絕後啊!
梅姑卻在這個時候說自己突然頭有些疼,想回房間里面去休息一下。朗叔一看天已經黑得厲害,就同意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守著。
跪著的時間過長,朗叔的膝蓋早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知覺,大腦也有些缺氧,這個人昏昏欲睡。
在恍惚間,朗叔先是聞到了一股焦臭味,像是著火一樣。接著就看見龍櫻房間里著火了,瞬間就蔓延到了整個龍府。
朗叔被眼前的突如其來的大火驚醒過來。他這個時候才記起來,梅姑還在那個房間里面!他也顧不得膝蓋的麻木了,用襁褓將男嬰包裹好後直奔過去!
可是最後還是晚了一步。當朗叔飛奔至房門口的時候,整個房間已經被燒得只剩下屋架了,躺在床上的梅姑也被燒得面目全非,也死了。整個房間的支撐架也燒得搖搖欲墜,相當危險。
朗叔只好很無奈的離開了,返回到陳放這龍燁和龍櫻兩人尸體的大堂。
這個時候的火勢越來越猛,加上天干物燥,無異于是火上澆油。家里的其他僕人在下午的時候已經走得干干淨淨了,梅姑已死,加之是深夜,整個著火的龍將軍府就是一座即將成為廢墟的孤城。
朗叔本想將兩人的尸體搬出龍府外,可是火勢太猛,就連大活人走出去都很困難,更不用說搬動尸體了,更何況身上還綁著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眼看著整個大堂內的火越燒越旺,四個角落的四根粗大的圓木支撐柱也開始變得脆弱起來,屋頂的塵土紛紛抖落。朗叔很明白,用不了一會兒,整個大堂就會坍塌。
在這個危急時刻,朗叔忽然想到了廚房里面的那條密道,為什麼先不到那條密道里面去躲一躲呢?事態緊急,只能等火熄滅後再來尋找兩人的骨灰了。拿定主意後,朗叔帶著身上的龍翔,運功朝著廚房飛去。
廚房這個時候也著火了,而且火勢也是越燒越旺。朗叔一咬牙,一個縱身,猛地一下就鑽進了廚房。輕車熟路的來到用石板蓋著的密道入口旁,用力搬開石板,急忙跳了進去。等他剛一蓋上石板的時候,整個廚房也轟然倒塌。而在密道里面的朗叔,因體力不支,也昏迷過去。
一天後。
朗叔是在嬰兒的啼哭聲中慢悠悠的醒過來的,他的頭腦還是昏沉沉的,有些痛。他這才想到自己還帶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這孩子大概又是餓了。
朗叔小心翼翼的推開密道的石板,終于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瞬間精神也是倍增。
該到哪兒去給這孩子找吃的呢?這有讓朗叔頭疼起來。
因為龍將軍府就是一座獨屋,離最近的村莊也有十來里的路。朗叔想到村子里面去找一個乳娘,可是白冰警告的話語還縈繞在耳旁。再加上這場蹊蹺的大火,高龍邦的密探集團早就告知龍游了吧!想必也是正在各處大肆尋找龍府的活口呢,這樣的風險太大了。
前後仔仔細細的想了想,朗叔沒有了辦法。一個人喬裝打扮後在村子里討回了一點兒米,熬成粥,用米湯喂那個男嬰。開始當然很困難,在屢次嘗試後,終于適應了。就這樣一點兒一點兒的,男嬰終于吃飽暫時也就不哭了,安靜的睡著了。
朗叔趁著這個機會,就到龍將軍府的大堂廢墟里去找龍將軍夫婦的骨殖了。在將廢墟層層扒開後,終于看到了兩人的骨灰。
朗叔忍著悲痛,撕下半截袖子,顫抖的將它包裹起來。然後在離將軍府不遠的河那一帶的亂墳地里找了一個角落,將它葬在了那里。填平土後,朗叔朝著無碑墳墓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後又回到了密道。
就這樣,朗叔在密道中一直呆著,含辛茹苦的將龍翔慢慢撫養長大。
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龍翔也慢慢長大起來。因為小時候的營養供給跟不上,龍翔長得很削瘦,也因為剛出生沒多久就遇上了大火,在密道中被濃煙嗆到了,嬌女敕的呼吸道受到了極大的損傷。朗叔于是就教授龍翔功力,來增強體質,快十年了,效果顯著。
而朗叔也因為常年的忍饑挨餓,過早的蒼老,剛五十歲,可是面容和六七十歲的老頭沒多大區別,但是他從未放棄過,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和阻礙。
在龍翔稍長懂事的時候,也問過朗叔為什麼看起來這麼老。朗叔平靜的笑了笑,沒說什麼,但是用充滿希冀的眼神看著龍翔,告訴了龍翔的身世及相關事情。
于是,龍翔從懂事的那個年紀開始,就已經知道自己所肩負的使命,也慢慢地有了一張少年老成的女圭女圭臉。自己也深知,這一生注定是不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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