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睿看著她冒傻氣,忍不住攬過來抱在懷里,流雲髻高聳摩擦在他臉上,一不小心還戳到眼楮,趙元睿閃躲兩下就不耐煩了,索性就把頭發重新打散了。
湯元搶救不及,驚呼,「哎呀,好不容易梳好的。」
「整天都呆在車上,這樣挺好的,等到下車的時候再梳也來得及。」
「啊,車?什麼車?」湯元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
「你不是說想去雲嵐山,現在咱們就去那里住上幾個月。」
「真的?」要不是趙元睿抱住了她,她都快蹦到地上去了,眼楮瞪的老大,死死的盯著他的眼楮,不確定的又問,「你是說,我們現在是出宮了?」她驚訝的不是去什麼雲嵐山,她在意的是她既然就這麼出宮了,她從沒想過她還能出宮。
「嗯,沒走多遠,應該也還在正大街上。」
湯元四處張望了下,終于讓她找著了被布遮蓋的窗戶。正準備去掀,想想又不對,回過頭比了個手勢道︰「我能看看嘛?就看那麼一點。」
趙元睿點點頭,「看一眼就放下吧。」雖然外面還是糊了一層紗窗,難保不被人注意。
湯元真真只看了一眼,確定自己確實不是在宮中了,就放了下來。呆呆的坐在榻上愣神,她覺得自己應該是無比興奮驚動的,因為這是她最初來到這里唯一的夢想,可是事到臨頭她覺得真的只是還好,多少惆悵和感慨只匯成淡淡一句陳述,「這是我第一次出宮。」
趙元睿詫異,「你是洪熙二十一年進的宮,以前你可是都在宮外的。」
「啊,」湯元警醒,絞盡腦汁想理由,訕訕的說,「我三年前掉進湖里,不知怎麼的以前的事情全忘了。」掉進湖里確實是真的,湯元本身死了,後湯元時代來臨了。而失憶是古今中外穿越者的最佳法寶,百試不爽。
「全忘了?從哪里來的也不知道?」
「是呀,」這個還真全不是謊話,她確實有前湯元在宮中的模糊記憶,但是再以前還真一點印象也沒有,搞不好真湯元也完全不記得了。
「嗯,忘了就忘了吧,你在這世上也沒有親人。」這話趙元睿說的極低沉。
听那語氣,趙元睿以為自己會難過,現在的湯元完全沒這種感覺,反而有些慶幸。以前她還會幻想著若她有幸能活著出宮,還能找找親友。自從跟了趙元睿,她連孩子也不想要,更何況是親人,就怕人家無端受了她的連累,反過來還要牽制她。如今她就能活的自在隨心。趙元睿多喜歡她一天,她就享受一天,哪天他若不喜歡她了,能活則活,不能她去的也痛快,誰都不能把她怎樣,多好。
趙元睿仔細的注意著她的表情,看她一點難過也無,到是有些詫異,「你不傷心。」
湯元抬頭奇怪的看著他,「傷心什麼?」眼珠子一轉,開玩笑道,「這世上有贏就有虧,若神靈為了能讓我走到你的身邊,剝奪了我享受親情的資格,我覺得這懲罰還小了點。」
雖然覺得她這話說的不倫不類,但心里還是被觸動了,接近四十不惑的趙元睿再次肯定,自己確實能跟湯元把余下的日子就這麼過下去。
從京城到雲嵐,按照御駕的前進速度,他們最起碼要在路上消磨掉十天。馬車再怎麼舒服,皇上也不可能在車上過夜,所以到一定時候就要夜宿行宮。磨過了最初的興奮,湯元表示車上生活無聊且痛苦。起因是趙元睿見不得湯元無所事事的樣子,堅決把好為人師的優良品德貫徹下去,每天必須認二十個字,還要把這個時代啟蒙書《勸學》給背完。這還是湯元討價還價的結果。湯元真心期盼著能早日到雲嵐,在車上躲無處躲藏無處藏。沒有把功課做完,湯元想偷懶也沒機會。
在行宮的最後一晚,湯元強撐著精神,跟趙元睿嚴肅認真的探討了,有關能夠在雲嵐山莊快快樂樂的度過美好假期的願望,除非湯元自願,否則不接受任何暑期作業。趙元睿考慮了一下,咬著她耳邊輕聲低語,話沒說完就羞紅了湯元的厚臉皮,最後討價無效,鼓起勇氣,掀起棉被越來越往下…
這筆買賣的最終結果就是,湯元一路睡到了雲嵐山莊的山腳下,被強制弄醒後,結結實實做了回人形木偶,一根手指沒動,讓李姑姑從頭收拾到尾。
沒精打采的下車後,還沒注意到周邊站著幾個完全陌生的人,就被美景晃花了眼。
他們到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晚霞滿天,雲嵐山背負著七彩霞光,神聖高潔,又有滿山的綠意相襯,猶如一塊水頭最好的翡翠瓖了金邊,璀璨奪目,不似凡品。山中有金色琉璃瓦時隱時現,隱約听見水聲潺潺,山風吹來,浮躁的心緒都被吹散飄走,人似月兌胎換骨般爽利。
湯元看的美呆了,像往常般看見好東西都想拿給趙元睿分享,這才發現趙元睿站在前頭,還有好幾個陌生的人正在給他行禮問安。湯元斂眉凝神乖乖站好。
帶頭恭迎聖駕的正是早一個月來到雲嵐山的三皇子,他帶著一中隊羽林衛,把雲嵐山里里外外的都翻查了一遍,然後分守各處,確保一只蒼蠅也飛不進來。雖說雲嵐山作為皇家園林平時都有專人把守照料,但皇帝來和沒來,完全是兩個概念。
以上並不是三皇子被派遣到雲嵐山的唯一職責,真正的關鍵是他必須同時把皇帝的後宮妥善安排好,也就是說,某某妃子住哪有他說了算,唯一擁有更改權的是趙元睿,但顯然趙元睿並不關心自己妃子住哪。
山中大殿有五,凌雲殿專屬于帝王,還有四殿剛好歸屬于後宮四妃。可四大殿也有好有壞,好壞自然以離凌雲殿的遠近為準。
三皇子剛到雲嵐山,她的母妃就傳信給她,叮囑他把灼華殿給蕪妃,收到信時他也沒覺得詫異,母妃早就過了爭寵的年紀,蕪妃的親哥蕭岳雲新封永定侯,勢頭正旺,她若來求,茹妃沒有不給的道理。
解決了茹妃其他三妃也不難,也都跟自家母妃一樣,自重身份,反正其他三殿也飛不走,自然無話。
煩的是那些位分不高,又想搏一搏的,偏殿散落在雲嵐各處,好壞差的就多了,有些個偏僻的上個凌雲殿還要走上一個時辰。難得皇上出了養心殿,隨時可以找上皇帝偶遇,在路上就要花掉老半天誰受的了。所以別說宮內的茹妃很煩,三皇子被眾嬪妃宮外有頭有臉的親屬也攪得煩不勝煩。最終收了該收的好處,謹慎的擬出了張單子送往京城。雖說往年都不會有變故,但凡事都怕個萬一,到時跟人不好交代,也難免擔心了幾個晚上,最後有驚無險,還是長出了一口氣。
趙元睿年少登基,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不露聲色,老沉持重。每次下手都是雷霆手段,不除根絕不罷手。這幾年下來,能夠有資格質疑他的不是被提早送進墳墓就是早早卸甲歸田了。不光大臣們怕他怕的要死,他的兒子們也跟他親近不了。
趙元睿對于大臣們怕他很習慣,至于跟自己兒子沒法親近,他也沒覺得遺憾,從沒有親近過,也就不會覺得親近有什麼必要,他對他們要求其實跟臣子沒什麼區別,听話,別給他惹麻煩,他就可以給他們尊榮。
所以三皇子一面見自家父皇就緊張,那就是正常反應。
一絲不苟的接駕,刻板的問候,提著心聆听父皇有可能的問話。
趙元睿看著時候不早,也沒廢話,「去吧,不用呆在這。」
三皇子立即領會其中意思,你可以走了,把後宮嬪妃安排好就行,我這里你不用管。
雖說沒了在父皇面前爭表現的機會,還是松了口氣,在他眼皮底下,這壓力不是一般大。趕緊應聲稱諾,但也不能馬上就走。還得目送皇帝走上石階,直到在拐角消失,才敢去照應後面。
走到一個拐角處,湯元向後看,發現圍在他們周圍的都是養心殿的熟人,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四處東張西望,听見左邊樹林後頭有流水聲,就往左走了幾步,踮起腳張望,果然橫臥著一條兩米寬的山溪。
「看什麼呢?」趙元睿走過來,拉起了她的手。
「從高山上流下的溪水,我估模著有石頭可以撿。」湯元很有經驗的揣測。
「你就只想這些。」趙元睿模了模她的手,覺得手有些涼,「你剛才不是喊餓嗎?趕緊走。」
被他一說,湯元又想起來了,她一覺睡到這個時辰,滴米未進,餓的口水都分泌的過快了,可憐兮兮的點點頭,「走,走,我是真餓了。」
趙元睿看著她那樣,也有點于心不忍,看她走路的姿勢也不爽利,更加心疼了,想著是不是應該去叫肩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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