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我睡得並不好,倒不是因為做噩夢,而是我需要好好地理清我混亂的思緒。十五年來纏繞心底的那片陰影在揭開事實真相後終于抹去,但若是讓我完全接受羅生那听起來相當荒謬的真實身份,還需要時間。
海底人類、外星移民,他所有隱藏的身份,如果被揭露,那會對整個世界造成怎樣的震動。也許,我所能做的只有是幫助他回歸,把我十多年來欠他的還給他。
一大早,在駛往海城的三小時行程中,因為夜間睡眠不足,在車上我足足睡了九十分鐘。
當我醒來時,車子早已停下。
「到了麼?」
我揉揉眼楮,直起身子,身上有一件衣服滑了下來。我拉住一看,原來是羅生的外套。我心中柔柔的,目光極快地向他視去。
他坐在一邊,戴著他的藍色眼鏡,正在看一本書。由于他的眼楮對隱形鏡片有輕微的不適反應,在白天他還是喜歡戴太陽鏡。
「為什麼不叫醒我?」
「你睡得好香,我不想叫醒了被你罵。」他笑嘻嘻地將手中的書合攏。
「我有這麼凶?」我瞪著他。
他笑而不語,伸手打開了車門。
車停在研究所的門前,我和他走進大樓。在接待室,鐘偉民的助手出來見我們。這是位相當漂亮的小姐。
「是周小姐吧。」她笑容可掬地說,「鐘先生一早就去參加一個重要會議,恐怕要到明天上午才能回來。他非常抱歉讓周小姐為了他的事白跑一趟。鐘先生說,他後天會親自去周小姐家拜訪。」
我瞥了眼羅生,見他眉心深鎖,知道他不想再拖下去。如果讓鐘偉明來我家,他很有可能空手而來,要取回鑰匙恐怕不便。
「這樣吧,反正我在本地有事,還是我明天再跑一趟。」
「也好,不過有勞周小姐了。我會通知鐘先生的。」
她走到里間去打電話,不多久,她出來說︰
「鐘先生約周小姐明天上午十點見面。」
她又說了些深感抱歉的話,客氣地將我和羅生送出門外。
上了車,我和羅生相視一眼。
「有沒有感應到你的鑰匙?」我問。
他搖搖頭。
「或許他隨身攜帶,或許他放在家中,誰知道呢?」
「我不明白沒有鑰匙難道就沒有其它的辦法回去?你不是能夠在水中呼吸嗎?」
「但以我的身體構造,下潛七八百米已到極點,而我們的基地在八千米以下的深淵。」
我知道羅生的七八百米下潛已遠遠超過人類。陸地上的人類,不借助任何工具一般只能下潛二十米左右。而配備全套自給式水下呼吸器深潛一百二三十米已屬不易。用潛水鐘下潛後,跨進大海作業,一般也不超過二百米。
「如果用深潛艇呢?」我深吸一口氣。
「深潛艇雖能夠下潛到萬米以下的深海,但要到達我們基地,需要通過一片超強磁場區,這可不是普通深潛艇所能做到的,只有我的螺舟才能通過,而且我與基地聯系的所有通訊設備也都在舟內。」
我不再說話,想來他十多年來也早已考慮過各種回去的方法,既然始終無法成行,自然也只有找到鑰匙這惟一途徑了。
羅生發動跑車,車子很快地向前駛去。
經過一片商業區,車子轉而向南拐彎。
「去哪兒?」
「我家。」
「去你家干嘛?我想先找好住宿的酒店,省得來回坐車。」
「你住我家!」他很干脆地說。
「你家?」
我想起寶曼曾經說過他住在海邊的一座孤零零、陰森森的老宅,噫!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而且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還不是我的同類。
「不,不了。你從不請他人去你家,我不想讓你破例。」我連忙說,腦中把曾經看過的《異形》、《異種》之類的恐怖科幻片迅速復習了一遍。
他停下了車,轉過臉來。我相信我臉上的表情此時一定夠古怪,結果惹得他笑了起來。
「寶宏去過一次,所以這不是理由。心舫,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昨晚你嚇暈過去後,我在你CD架上找音樂碟片,結果發現了不少外星怪物入侵人類的恐怖大片。你是不是看多了這類片子,把我想象成什麼深海異形了?」
「你本來就是深海異種。」
我咕噥了一句,他竟然听到了。
「好吧,就算我是深海異種,要是想把你當成寄生體,昨晚就是一個很不錯的機會。」他樂道,「我不至于老遠把你騙到海城來實施吧。」
我感到面頰燥熱。
「是你說的,我又沒說你會把我當寄生體。」我訕訕地說。
「既然如此,我不希望你拒絕。再說,家里又不是只有我跟你兩人,還有老黃。」
我不好再說什麼,車子繼續向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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