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春心的話,詫異的神情爬上了春和的臉,他從沒想過春心竟然會想得這麼長遠。
「爺爺,咱們搬去府里住不好嗎?」春心拉著爺爺的手搖了搖,小臉上寫滿了期待,「雖說人生地不熟,可時間久了還有什麼不熟的?總比在這里被人騷擾強。」
離開曄縣,春和確實有過這念頭,當初念著老家人都在這里才回來,可回來才知道老家人惦記的不是他而是他能帶來的好處,時間久了,那點子情分也就淡了,那時他就想過離開曄縣算了。只是手上這點家當在曄縣看起來不錯,可到了大地方卻根本不足以支持,哪里是說走就走的,一直就拖到了現在。
有門。春心眉頭微微一動,從春和的神色中,她看出來了,對于離開曄縣,爺爺也很是心動,只要有這個念頭就好,就怕爺爺寧願日日受人聒噪也不舍得離開。抿抿唇,她繼續說道︰「所以咱們才要想辦法多賣些藥啊,多賺些銀子離開這里。」
「胡鬧,」春和忍不住瞪了春心一眼,有些好笑的說,「你以為僅憑那點藥丸就能賺足銀子?」
春心嘟了下嘴,直直的看著春和道︰「總比什麼都不做強。」
這孩子……春和凝視著春心,蒼老的臉上慢慢浮現出欣慰來,這孩子比他果斷的多,或許他當初能夠果斷一點,一切都還是另一個局面。
「罷了,且先按你說的試試。」終于,春和捋著下頜上的胡子慢慢說道,見春心臉上揚起一抹喜色,他又補充道,「屆時我教會你丸藥,做藥的事情可就交給你了,休想偷懶。」
「一定一定,我從來都不是愛偷懶的人。」春心用力點頭,還要多說些什麼,卻听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轉過頭一看,臉不禁拉了下來。
打頭的是個胡子花白的老者,她不認得此人,卻認得後面跟著其中兩人,一個是那位三叔祖,一個就是大壯,除了他們外,後面還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和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春心微微一想,終于從原主的記憶里搜出了那兩人的身份,那男人就是三叔祖的三兒子,也就是那位被人堵在女人床上的風流三叔,而那個女孩子則是他女兒春妞兒。
這是全家出動的節奏啊,敢情他們不光要送個孫子給爺爺,還要順便送一孫女麼,買一送一?
「二弟?」春和站起身來,眉頭微微一皺,雖是帶著笑,眼中卻閃過一絲厭惡,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會闖到他鋪子里來,果然是等不及了麼。
「大哥,」帶頭的老者喚了春和一聲,欠身見禮,雖然禮數周全,可神色間卻不見多恭敬,打過招呼他就將視線放到了春心身上,干巴巴的說道,「這是小春吧?這麼些年不見,竟長這麼高了。」
春心眨了眨眼卻沒出聲,她對這老頭沒印象,想來應該是沒怎麼見過面的,只是听他和爺爺之間的稱呼,恐怕他就是那位做族長的二爺爺了。
「快叫二爺爺,你小時他還抱過你呢。」春和輕推了孫女一把,又沖弟弟笑了笑,「她這幾年不見你,倒有些認生了。」
「二爺爺好!幾年不見,看著眼熟,只是不敢認,二爺爺可別見怪。」春心立刻機靈的喊道,順便附贈燦爛笑臉一枚,瞥了一眼三叔祖,她也附送個笑臉上去,「三叔祖好!大壯哥哥好!幾天不見,三叔祖可還康健?」
伸手不打笑臉人,你那麼大一長輩要是給我甩臉子,那可就惹人笑話了。
果然,三叔祖瞪了春心一眼,卻在二爺爺不悅的注視下硬扯出一個笑臉來︰「好,這孩子真懂事。」真是嘔死了他,竟還要夸這死丫頭片子。
嘖嘖,這話怎麼听都像是從牙縫里硬擠出來的啊。春心笑眯眯的望著那爺孫倆,心里不住的搖頭感嘆,連這點氣量都沒有,還想算計別人家產呢。
倒是春妮兒非但沒對春心冷眼相向,反而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笑盈盈的說︰「小春妹妹還好吧?听說你前些日子不見了,可把我嚇得不輕!還好你回家了,我就說你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嘛。總說要你來找我玩,可總也不見你來,我都想你了。」
大姐你誰啊,我跟你很熟嗎?春心暗地里翻了個白眼,原主的記憶力似乎跟這位堂姐沒有太多瓜葛,也不過是逢年過節走親串友的時候見面一笑說說話的交情,前幾天我剛幫你老媽和弟弟洗了一次澡,你不會不知道吧?
「先讓孩子們去一邊玩,橫豎是一家人,多處處感情也好。」二爺爺意有所指的說道,「大哥,我此次前來卻是有事想要和你談。」
春心雖說是在那里應付春妮兒,她的兩只耳朵可全都豎著呢,一听到「橫豎是一家人」那句話,她的心不由得沉了沉,這就是娘所說的族里要插手了麼?
春和的臉色也不好看,春心能想到的事情,他怎麼會想不到?看看從進了門就沒好好跟自己請安問好的三佷子,再看看那個一直狠狠瞪著自己孫女的佷孫,他忍不住長長吸了一口氣,對春心道︰「你先陪‘三爺爺家’的哥哥姐姐玩去,爺爺有事要忙。」
誰知春心卻搖了搖頭,甜甜的說道︰「爺爺您忙您的,我忙我的,那邊小盒子里的藥還亂著,我得收拾出來。再者說,這半下午的不定什麼時候就有人來抓藥,您走不開,我得幫您看著,橫豎來過‘咱家鋪子’的都認得我,我抓藥他們也信得過。」
她這一番話剛說出,其他人還沒說什麼,那位三叔就忙不迭開口道︰「小春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小小年紀就會抓藥,正好你大壯哥哥在這兒,讓他幫你,也省得你一人手忙腳亂。」
哈,想插手我家藥鋪,沒門!春心一搖頭,拂開春妮兒的手走到櫃台後,直截了當的說︰「三叔這你就不懂了,百藥百方,大壯哥哥從來沒抓過藥,也不懂醫理,怎麼能幫我抓藥呢?萬一失了手配錯了藥算誰的?這百子櫃里各色藥材都是分好的,他知道哪個在哪里?這可不是隨便學學就能踫的東西,我從五歲跟在爺爺身邊看爺爺抓藥配藥,直到今年爺爺才準我動手呢。」
三叔的臉僵了下,干巴巴的笑道︰「原來還有這麼多門道呢,那你就教教你大壯哥哥。」
「三叔,我自己還是半瓶醋,怎麼敢教別人?」春心心里冷笑了一聲,臉上卻是十足的認真,邊收拾櫃台邊說,「這些藥材里不光有當歸冬夏之類的一般藥材,還有雷公藤曼陀羅夾竹桃這類有毒性的藥材,萬一他認錯了那可如何是好?有的藥材相輔相成,有的藥材卻相惡相反,這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教會的。既是大壯哥哥那麼想學,就按照爺爺教我法子,先把《本草經》一氣背熟,再把《百藥通志》抄上百十遍……」
春心越是說,大壯的臉色就越是難看,不就是抓個藥嗎,還用的著學這個學那個的?這小丫頭片子故意嚇唬人的吧?
「行了,你才剛學了幾本書就在這里賣弄起來了,還不老實的看你的藥去,先前你說的那件事既然許給你了,現在你就給我配出來……暫且就先配治月復瀉的,晚上回了家給我看,倘使錯了一星半點,老老實實給我在家抄書!」雖說是呵斥,可春和語氣卻溫和的很,甚至還帶著一絲贊許。
「大,大伯,這抓藥而已,還要學那麼多書?」三叔有些不信,可看春心那樣子似乎又不是作假,心里不禁打起鼓來,大壯那小兔崽子肚子里可沒有幾滴墨水,別說讓他背書了,照著讀恐怕都讀不順的。
春和掃了他一眼,淡淡的笑道︰「那是自然,否則前人何必傳下來這麼多醫書?小春如今還小,肚子里不過裝了七八本淺顯點的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她哪知道真正醫書是什麼樣。」
听了這話,不光三叔和大壯白了臉,就連三叔祖都有些不安起來了。
二爺爺眉頭皺了皺,對于自己這個扶不起來的親弟弟真是生出了幾分無奈,他看了一眼正踮著腳從百子櫃里往外取藥的春心,心里不禁一嘆,轉而說道︰「罷了,且不要說那些閑話,二弟這次來卻是有事和大哥談的。」可惜了這麼個聰明丫頭,倘使是他家的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