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著一杯熱茶,韓冰開始听春七少講他這將近兩天兩夜的經歷。
「我們走進甬道的時候,並沒有發生特別的異常。」春七少回憶道,「路很直,也可能是彎的,但肯定轉向不劇烈,因為感覺不出來。地面很平,好像是鋪的大理石。只是甬道四周很奇怪,好像能吞噬光線。我們帶的是強力手電,你知道,那種光雪亮雪亮的,穿透力很強,可是卻只能照到腳邊一點地方。就算眼楮適應了黑暗,也看不到一米以外的情況。」
「走了多久?」
「事實上,我分辨不出。」春七少苦笑,「一進甬道,手表就停了。而且我有時空感,不知道我們走了有多久,甚至,從身體的疲勞上也判斷不出。不過,我們路過了山神像,它似乎被什麼力量拉著,走走停停。我們也沒找到有關挑夫老張的一點線索,就是同樣的黑,同樣的環境,同樣的節奏,在里面待上一年和待上一秒,似乎沒有區別。」
「然後呢?」韓冰急著問,「李導就消失了嗎?」
春七少搖搖頭,「他沒消失,是我消失了。」
「怎麼說?」
「我們走了很久,一直也看不到盡頭。或者我們根本就沒有移動,一直在原地轉悠。反正在甬道里,所有的感官都失靈了。我跟李導商量,要不要原路返回,我想你一定會擔心,而且我也不放心。他同意,于是我們就往回走。可才一轉身,眼前就亮了。我們都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跨的步子,就這麼一下子到了另一個地方。」
「到了哪里?」韓冰的心悚然揪緊。
「一家醫院。精神病醫院。」春七少好看地皺起了眉,「之所以我確定這是精神病醫院。是因為春氏以前資助過一家。我參觀過,環境和設備是相同的。但是,這家醫院很奇怪。它非常非常大,比綜合性的大醫院還要大,但整間醫院沒有一個人,窗外像是被紅色幕布完全包裹似的,什麼景色也看不到。」
「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應該不是。」他伸出左手,掌心中躺著明顯的傷痕。是割傷,好幾道。大約他是提醒自己免被幻象所迷時自己弄的,他上回為了從幻覺中清醒,自己掰斷的手指還沒有好。
「我們在醫院中又走了很久,發現這醫院最大的奇怪之處是沒有出口。不管你上樓還是下樓,進房間還是退出,就像走進那種螺旋似的花紋,可以徘徊在任何一個地方,但就是擺月兌不了那種旋轉的規律。走到盡頭,就又回到原點。但方向和高度卻不相同。比方,我從一樓的這邊走到那邊,然後發現居然到了二樓同一點。我從頂層走一圈,最後會回到了第一層。可我明明記得沒有上下樓。腳下的路也沒有坡度。」春七少繼續說,「這樣又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甚至連身體上的消耗都感覺不到。時間就像凝固了一樣。可這時,我卻突然听到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韓冰更驚訝。
「是。」春七少突然俯。吻吻韓冰的額頭,「我听到你叫譚和尚。」
「那是因為譚和尚也進了甬道。」韓冰道。「你們沒有見到他嗎?」
「沒有,也沒有見到挑夫老張。」春七少的眉頭蹙得更緊,「我總覺得,我們所遇到的,就像道教中的結界那類的空間,我們彼此之間,我們和真相之間,可能近在咫尺,但就是找不到那個關鍵點。中國古術中稱之為什麼來著?」
「陣眼。」
「對,陣眼。也有些像……《盜夢空間》中的那個可以離開夢境的特定地方。總之我听到了你的聲音,很後悔沒有帶你一起來。就算是困死,也比扔下你一個人強些。到了那家怪異的精神病院後,我一直努力嘗試著回去,可我們就像進了巨大的迷宮,不管我多麼拼命告訴自己冷靜,多麼努力尋找出路,也完全沒有線索。」
那時他急了,不斷的重復著相同的場景,對他們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一種壓迫。因為回不去,因為讓韓冰一個人待在另一個地方,身邊還可能隱藏有危險分子,他又急又悔。所以,當隱約听到韓冰的呼喊,他不顧一切的在空蕩的走廊中奔跑,也叫著韓冰的名字。
韓冰听他這麼說,簡直目瞪口呆。
原來,從甬道聲傳出的、呼喚她名字的聲音是春七少的。只是因為甬道和空間的關系,聲音扭曲了,變得尖利可怕,而且像是女聲。根本不是有髒東西叫生人的名字,以期尋找替死鬼。
世上本沒有鬼!世上本沒有鬼?她不能確定。
是自己嚇自己嗎?她也不能確定。
人,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是需要坐標的,那樣才好定位自己與他人,定位現實與虛幻。可目前最要命的是,他們沒有那個坐標。而且,剛才電梯里的事怎麼說?吳姐一直喊著︰她們來啦,又是怎麼回事?
想到這兒,她突然憶起那對夫妻,本能的鑽進春七少懷里,「吳姐……還有她老公……」
「在那邊休息。」春七少下巴抬了抬,示意不遠處的另一組長沙發。
因為沙發背正背對著韓冰,吳姐夫婦又似全躺下了,所以從她的角度看不到什麼。但趙先生有一只手搭在上面,蒼弱無力,詭異的白,小指和無名指上,偏偏留著長約一寸的指甲,豪無美感,骯髒而妖異。
不知怎麼,她心生厭惡,把目光轉回,「他們大半夜的鬧起來,不知遇到了什麼。」
「我還沒問,但趙先生畢竟病重的人,我找到你們的時候,他幾乎去了半條命。吳姐用了心肺復蘇術,才把他救過來。現在。他怕是沒精力解釋,一會兒問問吳姐就是。」
「你怎麼回來的?」韓冰問。抱著春七少腰的雙手,又緊了緊。
「我叫了你幾聲後,就再沒听到什麼,只得又細細梳理一遍各條通道,試圖找出不一樣的地方來,好破了這局,然後來接你。可又過了一段時間,我感覺到你強烈的恐懼。」
「你感覺?」
「是的,我感覺。」春七少很確定地說。「平時並沒有發現,那但時,我確實能清楚的感應到你的心意,好像要被活埋了,雙手想亂抓,想挖出自己的心髒,想挖出自己的眼珠子!」
韓冰打了個寒戰,可因為春七少就在身邊,當時的極度恐懼和絕望。並沒有重來。
「我一急,忘記自己不知何時跑到了一個廢棄的電梯井邊,一腳就栽下去。再站穩,就听到你在電梯里砸門。哭叫。這里的電梯門是木頭的,很薄,我即刻砸了它。把你們救出來。當時你的樣子很嚇人,眼楮都似看不到了。只瞪著我,臉色白得發青。好像再晚一步,你就會窒息。」說到這兒,春七少又後怕起來,輕輕拉開韓冰,仔細看她的臉,確定無虞後又抱在懷里。
「對不起。我判斷錯誤。對不起。」他呢喃著,「不管是否面臨生死,我們都該在一起,沒有什麼比我不在你身邊更危險。」
是啊,死亡並不可怕,而是面臨死亡時的孤獨和絕望。這種感覺,最近她體會太多次了。
她在他懷里點頭,同時又有些疑惑。是因為長期一腳生一腳死的站在生死邊緣,所以令他們的感情突然就爆發,沒有一絲隱藏和懷疑嗎?
「是不是說,那家精神病院的電梯井,能和這邊的電梯相連?」韓冰突然想到這一點。
春七少失望地否定,「事後回想,我在那邊時不記得走到過電梯井,場景是突然變化。剛才我抱著你又又進了這邊的電梯,試了一次,完全沒有聯通的感覺。」
「所以你說,不是李導消失,是你消失了?也就是說,你和李導本來在醫院那邊,是兩個人有一起。可你因為感受到我的心意,失足消失,但李導還困在那邊?」
「是的。」春七少點頭,「至于譚和尚和挑夫老張是不是在那家醫院的某個角度,或者被傳送到其他地方,就不得而知了。還有,那山神像是不是最終要‘走’到醫院去,也未可知。」
「那我們,還要進甬道嗎?」韓冰問,對李導擔心不止。如果他有危險,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救他出來。他不僅是上司,還是朋友和親人,不能放棄。
春七少沉吟著,「我認為,我們必須進入甬道。黃泉旅店好好的出現異狀,不可能只是讓我們在這里傻等的。不離開,只能活活困死,而且不知道又出什麼ど蛾子。我不確定我們再進去時還會不會到那家醫院,但必須搏一搏。」
「如果我們這次走,沒有進入那間沒人的精神病院呢?」韓冰擔心。
「是不是同樣的地方,找沒找到李導他們,都不重要。我們只要破解這個局,所有的迷霧就會消散。」
「你覺得……」韓冰又看了一眼吳姐夫婦的方向,「與他們有關嗎?」
「至少他們有問題。」春七少壓低聲音,「跟我說說,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和他們一起進了電梯的?」
春七少在,韓冰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不錯,她能接收到不同信息,她是異能者,但她感覺自己是一只飄在汪洋大海上的小船,需要有人指引,有人控制。而春七少,明顯就是那個人。
于是,她把自春七少走後的所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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