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怕,所以我們只能蹲的遠遠地,听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男人大約是說了什麼讓她難以接受的事情,隱約覺得商傾傾此時太過激動,她忽然死死抓著男人的肩膀,滿是哭腔,以至于月兌口而出的話辨識度極低。男人倒是沉穩得很,在商傾傾哭得啞了嗓子之後,將她輕輕拉入懷中,任由她對著他的身軀打擊發泄扔不挪動一步。
良久,商傾傾大約是耗盡了所有體力,拋掉男人溫暖的懷抱,以袖掩面拭淚,繼而瀟灑轉身,未同男人告別,連抽泣都不見,干淨的臉上浮出幾許倨傲,縴長的脖子挺得直直的,步伐不疾不徐,卻見她越走越輕盈,說不出的端莊氣韻。
她行過,言說不盡的灑月兌氣質穿過蘆葦撲面而來,我猝不及防被她感染,好似從未見她如此美麗過。
長長棧橋上只留下那男人,他垂著空空如也的手,雖看不清神情卻已知他頹喪,天將明,他拖著沉重腳步踏上歸舟,直至隱去晨霧里,也尚能听見槳聲心事重重。
「奇怪,商傾傾不去找江千舸的尸身,大半夜上這兒做什麼?」我不解到了極點,陸華濃輕輕一笑,胸有成竹道︰「你確定真是尸身?」
我又想了想,忽然有種陰測測的感覺,渾身冷的要命,趕忙拖著陸華濃回去。
本想著等天大亮就去找商傾傾告別,可我們才進府門就見整個江府燈火通明,僕人們跪在園中,哭聲震天。
管家立在商傾傾臥房門外,一個趔趄跪倒在地,仰頭痛哭道︰「夫人……」
「夫人怎麼了?」我已有不妙預感,忙上前去,管家還未搭話,門便從里面開了,碧落呆滯地流著眼淚,道︰「夫人在夢中去了。」
「不可能!」我驚詫大呼,分明不久前還見她如釋重負般從仙眠澤離去,怎就成了他們傳說的在夢里猝死?我不相信!三兩步越過碧落沖進房中,屋內只燃了一豆燈火,照見商傾傾安詳地躺在床上,好像睡得很熟。
我輕手輕腳走近她,生怕打擾她的美夢,緩緩伸手過去探她的鼻息,竟絲毫捕捉不到她活著的證據!她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去了……如她給人的印象一般,活著的時候害怕成為誰的負擔,哪怕被遺忘在陰暗角落也能開出水仙,如今那朵花香消玉殞,也不曾驚動任何人,比天空掠過的飛鳥痕跡還要輕淡。
她來,眾生為之傾倒驚嘆,她去,俗世里再無人如她。
我怔忡得不能自已,完全厘不清情緒,腳步虛浮地出了臥房,陸華濃忙扶住我,他面色平靜,仿佛早就曉得商傾傾會死,于是在一片哭聲中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管家,請容許我最後送她一程罷。」
強壓淚水穿起僧袍,眾人守在門外,我憑一人之力將她打點裝棺,著人將棺缽出去,甫見陸華濃已設好靈堂,吊唁之人紛紛而來。
輕撥佛珠為她念經超度,掐指一算,他也該來了。
忽聞門外一陣喧鬧,繼而驚呼聲越來越近,只見一個男人在堂外頓住腳步,似是在打量里頭,半晌之後,他艱難地抬起千斤重的腳跨進門里,抬手撩開斗篷帽子,頓時驚得管家和碧落跪倒在地。
陸華濃捻了三炷香,點燃後遞給他,他呆呆望著面前的靈柩,半晌才回過神來,接了香祭拜亡靈,親自將香插進爐中。人卻繞過供桌,緩緩伸出的手撫上棺蓋。
「她沒有一日不想著你,念著你,如今,終可放下了。」我起身朝向他,如此芝蘭玉樹的男人,很難教人不傾心。
他也看見了我,似有觸動,眼圈已泛紅,他問︰「她可有話給我?」
我城市地搖搖頭︰「沒有。」復又道︰「她過往所說的,你可有一句听進心里?」或許是出于對商傾傾的同情,好想替她尋一個答案,我幽幽問道︰「江千舸,你還記得她的模樣麼?」
登時,他的眼中盈滿熱淚,愛憐不舍地趴在棺蓋上,抽泣到整個身子都在,我別過臉不忍心再瞧。或許是在懺悔對于深愛他的女人所犯下的種種不可饒恕的罪孽,或許,他只是太久沒嘗過心痛的滋味了。
「你終究還是把她逼死了!」另一人聲夾著怨恨響徹靈堂,回頭見欒沙站在堂中,晨光斜斜照進靈堂,為他寬闊的脊背鍍上一層金,他一步步走進來,隱忍的面上已浮出情景,江千舸直起身子,兩人隔著一張窄窄供桌,目光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