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空谷,空心。
金兮何將紅線按在胸口,枉自嗟嘆,本不該是這樣的。可阿九走的那樣疾,已教他追不上。
阿九在此處打住,我隱約感到兩人的故事不會就此戛然而止,可她不想再說。雖未親眼見過她口中的金兮何是什麼模樣,但教她念念不忘之人定然不差。一路行來,親鑒了木梓和商傾傾的曲折多舛,私心里是希望阿九同金兮何能無驚無險攜手同行。盡管大風大浪一波三折的故事更引人入勝,然蒼穹之下並非人人都能親歷,絕大多數人平平淡淡便是一生,可誰敢說如此靜謐安詳的故事就不銘心刻骨?那亦是教人感動的。
不過老天好像習慣同我作對,但凡我厭惡的事情便會接踵而至,反觀我期許的卻遲遲不來,比如我的記憶,比如我也想听些令人喜笑顏開的故事。
許是傷痛難當,阿九服了藥臥床假寐,我很厚道,沒有揭穿她,輕掩門扉出了廂房。
「恭喜師太又得逞了!」兀地,陸華濃的譏諷傳入耳朵,我草草收拾了感慨,才見他靠著廊柱,不曉得立了多久。
害怕被阿九听見招致誤會,我沒有搭理他,徑自離開,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像根粘黏草似的尾隨而來。他揶揄道︰「看來百回草果真不負盛名,前兒還病得跟死狗似的,如今活泛了不說,連挖人私隱的閑情逸致都一並重生了,確實好,確實好!」
不曉得為什麼他同別人說話都是一副慈悲模樣,單同我就轉了刻薄嘴臉,不過正如他所說,百回草療效看得到,是良心藥,但不代表吃了的人就一定會長出顆寬容博愛的心,比如我。他既出言諷刺我,我便也不打算同他客氣,不管怎麼說,要不是他硬拉我上路,我怎會性命堪憂。
「日前見大師一反常態,言辭懇切要不計代價保我無虞,還以為大師良心發現或是覬覦我什麼,初初真有些忐忑,眼下大師如此不遺余力挖苦我,倒是正常得教我心安了。」估計幾句話也頂得他枉做好人,遂,本師太很開心。
「是,那是自然。」陸華濃嘴上雖這麼說,然表情已經十分不自然。
未行幾步,他馬上很在意地說︰「只不過沒想到師太這般不仗義,怎麼說听故事的檔口也該叫上貧僧呀!」
本師太一口血卡在嗓子眼里,還以為他多正義凌然,不齒我周旋八卦,原是糾結我吃獨食兒,真是高估了他的道行。
瞧他認真的模樣,我倒也想同他說幾句實話︰「像大師這般風流帳滿滿記載的人,想來不用听誰的感情史也自覺多彩,可我沒有過往,也無悲無喜,所以才奢望在別人的故事里得到些許快慰,興許某天還能在誰的口中听到我失去的記憶。這些事于你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對我來說卻至關重要。」
他忖了忖,開始就事論事︰「凡人情事,喜聞樂見的成了傳說,扼腕嘆息的做了段子,雖迥然不同,但並不影響它們都曾是當事人的瑰寶。」他深邃的眼眸教我不安,他用語氣道︰「哪怕忘記了,也珍貴如初,或許,正是因著這份珍貴,才深藏到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