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皇朝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了,傳到當今聖上這已經是第五代君主了,也是非議最多的一位君主。
倒不是聖上昏庸無能,偏信佞臣。相反當今聖上明惠帝英明果敢,興文重教,近幾年大楚在他的統治下更是國泰民安,物資豐裕,百姓安居樂業,不得不說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
唯一讓朝臣擔憂,百姓津津樂道的,可能就是明惠帝的痴情了。
傳言明惠帝在未登基之前與已逝的淳妃相識于江湖,相知相愛,在淳妃生下三皇子楚琰之後更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皇後之位本來是屬意于她,更有傳聞皇上想立楚琰為太子。奈何造化弄人,還未等來一紙詔書,三皇子就因身體虛弱早夭,幾個月後就連淳妃也因為過度傷心病逝。皇帝傷心過度,大病一場,更是兩月不曾早朝。
人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但對于明惠帝來說時間不見得有效,他不僅不立後,甚至連太子都不立。沒有儲君的皇朝岌岌可危,大臣們多番上奏,奈何都被駁回,時間久了大臣們也都不願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了,唯有幾位貴妃在朝堂上的親人仍舊孜孜不倦的上奏請求。
一匹駿馬在京都大街上疾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埃。馬上的男子面色焦急卻瑕不掩瑜,俊美無儔的臉上有雙褐色的瞳眸,溫柔清澈卻又深不見底。
已經有人認出他是誰,甚至有女子忍不住驚呼出聲——祁統領。
在京都,祁墨生算是一個傳奇人物,年紀輕輕卻深得皇帝的信任,弱冠之年就已經是侍衛統領。沒有人知道他師出何門,也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如此受皇上器重,他像一個迷一樣出現,出現了就讓人再也忘不了祁墨生這三個字。
宮門侍衛早早就看見他了,連忙上前諂媚的陪著笑。下馬將赤兔交給侍衛,整了整衣服,他風馳電掣般趕往側殿。
半個月前明惠帝招他進宮是為了京兆尹被殺的事情,原本以為皇上擔心的是左馮翊的安危,沒想到卻是急招他去保護大皇子楚煜。而今京都一片和諧,沒再出現官員被暗殺,大皇子也沒有出過狀況,皇上急招他來,還會為了什麼事?
帶著疑惑與不安,他很快就走到了紫宸殿,門外的小太監在焦急的四處觀望,看到他的身影面色一喜,急忙上前。
「奴才給祁統領請安。聖上已經等候多時,快隨我來吧。」
祁墨生文雅一笑,客氣道,「有勞公公了。」
紫宸殿氣勢巍峨壯麗,殿內以雲頂檀木作梁,金漆雕龍寶座上,正是當今聖上——明惠帝。
祁墨生撩袍,不卑不亢跪下請安,「微臣叩見皇上。」
「愛卿免禮。」
明惠帝情不自禁的盯著那張如玉般的俊臉,眼神帶著思念與愧疚,仿佛是透過祁墨生的臉在看另一個人。他嘆了口氣,眼前這個人與那人有三分相像,每次見到他都會勾起他一些不好的回憶。若不是她的背叛,他的琰兒恐怕也該這麼大了。
祁墨生安靜的站在一旁等候吩咐,面對明惠帝的打量沒有一絲不安,顯然早已經習慣這種相處方式。
片刻過後,明惠帝才開口問道,「最近在煜兒府中生活習慣嗎?」
「回皇上,臣在大皇子府中一切都好。」
明惠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于是問道,「你對俞長歌可有了解?」
祁墨生听到熟悉的名字,下意識抬頭,竟意外的對上了一雙飽含慈愛的目光。
「臣只知道她是前宰相宋鈞慕的外孫女,是皇上親賜的縣主,剩下一概不知。」不明白皇上為什麼忽然提起她,祁墨生心里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
「朕打算將她賜婚與煜兒。」
平淡的語調說著決定別人命運的話,驚的祁墨生理智頓失,反對的話月兌口而出,「皇上不可!」
話剛出口他就知道犯了大不敬,幸虧明惠帝並沒有怪罪的打算。
坐在龍椅上的明惠帝疑惑的打量著神色大變的祁墨生,不明白什麼原因能讓這個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淡定從容的侍衛統領大驚失色。
「皇上,臣听聞俞長歌已經毀容。」祁墨生低頭稟告,神色恭敬。
明惠帝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皺,「此話當真?是誰做的?」
「臣不知,街頭傳聞確是如此。」祁墨生幾乎是下意識開口說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撒謊。他明明已經知道那是傳聞,卻沒有告訴皇上。他只是本能的不希望皇上為俞長歌賜婚,而且賜婚對象還是大皇子。
「你去查清楚,若是真的定要嚴懲凶手。」膽敢傷害縣主,這與藐視皇威有何分別。
祁墨生松了口氣,抱拳行禮,「是,微臣領命。」
明惠帝探究的打量著他,不容置疑的說道,「你去蘇州把她接來,宮中有上好的御醫,由他們診治不會耽誤她出嫁的時間。」
「皇上——」祁墨生還想再說什麼,被明惠帝擺手打斷。
「你該知道我讓你去煜兒那的用意。你不能永遠呆在皇子府,那樣就太委屈你了。若這些事真的與宋鈞慕之死有關,那麼讓她嫁給煜兒,無疑是最安全的方法。」
祁墨生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從三年前馮俊被殺,通敵的罪證被揭露,到現在的右扶風、京兆尹之死,這幾件事都與宋鈞慕被冤枉誅九族的案子有關,而這些人又都在大皇子門下。若真是有人想為宋鈞慕報仇,大皇子才是他們的終極目標。而將宋家現存的唯一血脈嫁給大皇子,無疑是保護他的最佳方法。
知道皇上主意已定,他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什麼。
「三日後你就動身吧,到時候徐公公會帶著聖旨跟你一同前往。」明惠帝輕描淡寫的說道,出口的話卻是不容人置喙。
祁墨生領命告退,腦子里卻一直在回蕩著一個聲音,「找到她,好好照顧她。」——如今他恐怕要做不到了。下意識握緊了胸口的玉佩,心中五味雜陳,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漆黑的夜色籠罩在蘇州城上空,空曠蕭條的街道上只有寥寥幾個行人在夜風中疾步穿梭,偶爾從街角穿來更夫的打更聲,在這安靜的夜空中略顯突兀,讓人的心不自覺的跟著上下亂跳。
俞府的後門被人輕輕的推開了一條縫隙,緊接著俞月華與吳媽從里面悄悄走出來,手里提著一個類似食盒的物體,快步往城郊方向離去。
俞長歌在回廊轉角好笑的看著這一幕,前世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一直懼怕的柳如煙會因為自己的原因走投無路屈身城郊庵堂。忍不住心情大好,順著回廊來到了紅袖房外。
些許燭光從屋內透出來,她知道俞求隆今日不在府中,因此也並不忌諱,敲了敲門直接進去了。
紅袖乍見她來,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那喜悅竟是一改往日的嫵媚,發自肺腑。
「姨娘身子好些了嗎?」俞長歌上前親切的問候。
紅袖在丫頭的伺候下緩緩起身,依舊柔弱的說道,「多謝縣主關心,紅袖好多了。」
假意要張羅茶水點心招呼縣主,紅袖讓丫頭媽媽下去準備,待人都走光之後忽然正色對俞長歌做了個禮,「紅袖多謝縣主大恩大德,縣主的恩德紅袖沒齒難忘。」
嬌媚的臉龐全然不見平日的嫵媚嬌柔,竟是一臉的嚴肅認真。
俞長歌笑了笑,「姨娘不必客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小陌還要多虧你照拂。」若是按照前世的記憶,在有幾個月她就會被送給那個人,雖然今生好多事情都已經改變,但她仍舊輸不起小陌。因此不管今生是不是還要嫁,除掉柳如煙卻是勢在必行的。
「若非縣主幫助,紅袖後半生可能擺月兌不了風塵女的命運了。雖然終生不孕,但總算是有了棲身之所,後半生衣食無憂。若是縣主不嫌棄紅袖出身低賤,紅袖定然將小陌當成親生子一樣疼愛。」
「長歌怎麼會嫌棄姨娘,小陌以後就要姨娘多多費心了。」俞長歌親切的拉著紅袖的手,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紅袖是真心想對小陌好的人,可能是自己終生不能懷孕的遺憾,紅袖對小陌竟是出自真心的好。
若是俞求隆不那麼自負,多請幾位大夫來就會發現,紅袖根本沒有懷孕。出身青樓的女子又有幾個還可以孕育生命?紅袖自出道以來就日日服用柿子蒂粉,早就不能懷孕了,又怎麼會有俞求隆的孩子。一切不過是俞長歌收買了蘇大夫所設的局,引誘俞求隆與柳如煙跳而已。
而她也正是看中了紅袖不能孕育的特質,如此一來,才能達到雙贏的局面。紅袖不需要再過一雙玉臂千人枕的生活,不用時時提防因為年老色衰被拋棄的命運。而俞府也再不會出現能夠威脅小陌地位,或是傷害小陌性命的人了。
俞長歌雖然不知道數月後能不能逆天改命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就算是僅僅改變了小陌的命運,她也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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