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長歌垂首跪拜在地上,頭頂上方傳來的是徐公公尖細的聲音。
她得到了黃金千兩的賞賜,而楚炘正式代替陳士其擔任戶部郎中,左馮翊一職則由新晉探花曹原擔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楚煜竟然沒有一點賞賜。
冰涼的地面泛著濕濕的涼意,俞長歌的心情卻是異常的好。
頭頂上方不時傳來徐公公尖細的聲音,她垂眸掩飾著眼中的喜悅。不需要抬頭去看他們,俞長歌也猜得到楚煜與賢妃心里必然怒火中燒,只不過他們在這種地方,就算打落牙齒也要和血吞,面上必然還是那副淡然微笑的樣子。
明惠帝這次的作法無疑給楚煜潑了一盆冷水,原本錦州瘟疫是他樹立威望的好機會,誰知道到頭來為他人做嫁衣,倒是便宜了楚炘,這口氣賢妃娘娘怎麼都咽不下去。
自從左馮翊死後她就一直在旁敲側擊,希望明惠帝能夠派國舅殷延鵬的外甥擔任,誰知道竟然安排了一個無名無派沒有任何背景的窮書生。這種種問題都在向她說明皇上已經起了疑心,京都百姓口中的流言蜚語恐怕早就傳到了明惠帝耳中。
這樣一想,賢妃心頭不由得突突直跳,忽然有些換亂。
「都起來吧。」明惠帝威嚴的聲音自大殿中響起,嚇的賢妃一個激靈。
「謝皇上恩典。」底下跪拜的一席人起身高呼。
「長歌,方才朕問你為何會單獨出現在錦州,你還沒有回答朕。」
在場的眾人將目光投向了俞長歌,顯的非常有興趣,就連楚炘也想听听她會怎麼回答。
「臣妾與王爺本來是要去紹宗的,只是長歌想到指標需治本,若是不親自去往錦州找出瘟疫的源頭,恐怕紹宗會變成第二個錦州。」
明惠帝滿意的點了點頭,滿面慈愛,笑容和煦。俞長歌忽然覺得他微笑的樣子很像一個人,有著說不出的熟悉感。
「煜兒為何不與你同去?」
俞長歌回眸看了楚煜一眼,笑的溫柔恬靜,「原本王爺要與長歌一同前去錦州,只是王爺乃千金之軀,若是在錦州遭遇不測實在是太材小用,于是長歌斗膽,請求王爺留在紹宗。而且長歌即為側妃,理當為王爺排憂解難才是。」
楚炘冰冷的眸子閃過一絲諷刺,卻忽然開口,「皇兄真是伉儷情深,讓臣弟嫉妒。」
明惠帝滿意的點點頭,像是非常贊同楚炘的話,很是滿意俞長歌這個兒媳婦。祁墨生佇立在他身後,品貌非凡,清新俊逸,自始至終面帶微笑,仿佛置身事外,只是袖中握緊的拳卻說明他的內心並不像外表那樣從容淡定,細細體味,甚至有絲鈍鈍的難過。
他不介意她此刻維護楚煜,也不介意她從進來就沒有瞧過他一眼,更不會介意她總是有意無意的看向楚煜。
俞長歌從錦州回來一切就都不一樣了,先是囑托他照顧小陌,現在又莫名的與楚煜恩愛有加。他不是沒見過俞長歌提起楚煜時眼中的恨意,也不是不知道楚煜差點害死她的事情,那麼今天她的這一切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俞長歌又在計劃著什麼。
這個計劃很可能會讓她付出性命,所以她才不得不提前托孤,所以她才會與他劃清所有的界線。
他介意的是這個,他介意她冒險,他介意不能保護她。
從幾何時,他對她竟然可以以命相護。
原本只不過是因為承諾要照顧她,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變成了習慣。習慣什麼事都擋在她身前,守護著她僅有的快樂。不管她做什麼,他都會無條件支持她,哪怕是要手染鮮血,他也不介意。
俞長歌刻意忽視那道溫柔的注視,努力讓自己不去看祁墨生。
或許她選擇了這條路就注定要失去自己的幸福,一步錯步步錯,前世她的出生就是錯誤,今生她只能延續並努力改掉自己的命運,成則新生,敗則亡,她已經沒有選擇了。
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目滿青枝,耳盈鳥語。
俞長歌坐在花園里欣賞這春日的美景,心情不由得也放松了許多。
小芙在後面一臉嚴肅,她對皇宮中的人始終帶了些畏懼,一來到就不自覺的收斂本性。
封賞之後明惠帝就先行離去,俞長歌與楚煜被賢妃邀請到了後宮的花園里,賢妃借著換衣服的借口去了內室,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楚煜也離開了花園,一時間花園中只剩下她和小芙還有遠遠站著的宮女太監。
俞長歌知道賢妃約他們來只是為了單獨見楚煜的這一刻,自己不過是個擋箭牌而已。京都的流言以及今日明惠帝的舉動,處處不利于他們,賢妃隱忍了這麼多天,就等著楚煜回來了。
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指,忽然頭頂的光線被遮擋,一股冰涼的聲音在頭頂陰影處響起。
「皇嫂好興致。」楚炘毫不客氣,直接撩袍坐下。
俞長歌警惕的望了下四周,卻發現原本伺候的宮女太監竟然都不見了。
「隔牆有耳,你就不怕他們忽然出來?」
楚炘冷冷一笑,「皇嫂竟然還有怕的時候?你在大殿說的那番話差點讓本王都相信了。」
「你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有著共同的敵人,你必須幫助我。」
「哦?可是本王越來越不信任你了啊,前一刻出賣的人,下一刻又幫他說話,你這樣的人,讓本王如何相信。」楚炘拿起楚煜剛剛用過的茶杯,冰冷的指月復摩挲著杯身,像是要磨平上面雕花的圖案。
俞長歌認真的望著他,以楚炘的性格又怎麼會不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這整個皇宮之中,恐怕沒有人會比他更懂韜光養晦的涵義了,「王爺既然已經決定與我合作,又何須一次次的出言試探?」
她大著膽子將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權衡利弊,楚炘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對付楚煜,不管怎麼樣,權力的誘惑是足以讓人付出生命的,他在賭,她也在賭。
「你說的對,那麼來點實質性的吧。」楚炘正色,嚴肅認真的看著她,「京都的流言是眼下最好的機會,既然他的勢力根深蒂固,那麼本王就要讓他一點點瓦解,直至分崩離析。」
「我需要王爺的幫助。」
「好。」楚炘痛快的應道。
春風和煦,像溫柔的手,輕柔又溫暖。
小芙只覺得小腿肚不停的打轉,心跳如鼓,已經快要站不住了。
四皇子如鬼魅般的到來又離開,他剛剛與她家小姐說的話還在耳邊打轉,這邊俞長歌又已經言笑晏晏的與賢妃娘娘開始閑話家常。
小芙覺得自己還有些事情沒有消化掉,她實在是應付不了這麼高難度的事情,更沒有她家小姐的淡定從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
她現在就有一個念頭——好想回家。
她嚇的腿軟,特別是小姐面不改色的對著賢妃娘娘提起四皇子的時候,她只覺得一顆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賢妃的聲音忽然有些上揚,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轉瞬卻又是一副端莊慈愛的模樣望著她。
「是啊,王妃姐姐曾經無意間提起過,她的妹妹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她笑容燦爛,「也不知道誰有這份福氣呢。」
從流言傳出的之日起,賢妃就有如驚弓之鳥,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足以讓她想上半天。而今梁柏秀的妹妹已過笄禮之年,選婿這種大事竟然沒找賢妃娘娘商量,其心可誅。
原本賢妃就忌諱梁家的勢力,眼下更是忌憚無比。
俞長歌望著她若有所思的神情,笑容越發的燦爛。
相信過不了多久,楚炘就會登門拜訪御史大夫梁彥中,順道看一看他笄禮的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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