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推理
有人指引的關系,龔克一行人以及一同前來的所有警力沒走彎路,直奔位于望村中部一戶人家。
望村是臨水下屬縣轄內的一處村落。村子不大,住了百十戶人家。夜晚時分,寧靜的村莊炊煙逐個熄了,唯余的兩盞裊裊升騰,灰色煙氣映出村後的山郭形狀,是個獸形輪廓,黑夜里一副猙獰模樣。
隨行的當地派出所民警介紹說那是望山,山上有口泉,供應村里村民的日常用水,老一輩村民給山泉起了名字,叫望鄉泉,意思是喝了望村的泉水,一輩子不會背離家鄉。
也許出于這個原因,關麗選擇在這里了結一切。
穿過幾片白瓦磚房,很快一處院落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那是棟不很高的土坯房,隔著院牆房頂幾片殘破瓦片隱約可見。
有犬吠聲此起彼伏從周圍住戶響起。
「這家有狗沒?」好容易上了關麗家門前那個上坡,葉南笙站在龔克身後,對著黑漆漆的院落小聲說。
「怕狗?」趁著警察們準備突圍進屋前的這段空擋,龔克微微斜下頭看了葉南笙一眼。
「誰怕了!」葉南笙矢口否認。
「我不知道有沒有,你怕,可以抓著這個。」「這個」指的是龔克伸來的胳膊,葉南笙把臉斜向一邊,稀罕你!
龔克倒是無所謂。
院門竟是開著的,警察們只是試探一推,門就開了,里面黑漆漆的,只能隱約看到院子里堆滿的柴火垛,也幾乎在龔克抬腳準備進院的時候,一聲犬吠傳來,葉南笙渾身一抖,緊走幾步跟在了龔克身邊,扯著他胳膊上衣服的一角說,「我才不怕狗,我就是不喜歡毛茸茸的東西。」
「喂,902,你听到沒,我不是怕狗!」
和前兩次一樣,龔克用閑著的兩根手指讓葉南笙噤了聲。
現在的她總有種要成鴨子扁嘴的不好預感。
不過葉南笙並沒和龔克制氣很久,因為他們正對著的那幾間房里,有盞燈亮了。
那是盞類似油燈樣的光亮,恍恍惚惚的一直從屋里擴大到門板旁。房門是木頭的,上面一半是貼了塑料窗紙的玻璃。玻璃上那光轉了幾圈後,門吱呀一聲從里面開了。
葉南笙屏住呼吸,寂靜的夜無限放大耳朵的可听範圍,她听得清自己的呼吸,續,以及刑警們手邊拉槍栓的聲音。
「哎……」
一聲突然稻息打破這種緊張氣氛,是個老者,不是關麗。
已經適應這種漆黑光線的葉南笙眼見著一個滿臉皺巴巴皮膚的老太太拿支光線微弱的手電慢吞吞走出門。她步履蹣跚,上歲數的關系,走起路一搖一擺的像企鵝。
似乎壓根沒發現院子里突然多出來的這些人似得,老太太幾步走到院牆東側,身體慢慢蹲下的同時,竟然開始……月兌褲子。
雖然對方是個老太太,但對在場多數人來說都是個異性,大家開始手足無措,有些把槍湊到眼前,裝第一天模槍的樣子,有些干脆直接轉了身。
葉南笙好奇龔克會是什麼反應,可惜他什麼反應都沒有,因為當地的派出所所長第一時間小跑過去,攔住了打算就地解決個人問題的老太太。♀
「萬家阿婆,關麗回來了嗎?」
「什麼?」老太太果然不月兌褲子了,她一只手攏在耳朵旁,含糊不清卻極大聲的說。
「我說,你……外……孫……女……關……麗……回……來……了……沒……有?」
「有糖沒有?」老婆婆擺擺手,指指嘴巴,「牙都掉光了,不吃糖,謝謝所長!」
和耳背的人,交流就是困難。派出所所長也放棄了,幾步走回來詢問戴明峰,「要不直接搜吧?」
「搜!」短暫思考之後,戴明峰一聲令下。
在關麗家,葉南笙和其他法醫對所有可疑的痕跡都進行了聯苯胺試紙檢測,並沒有大面積陽性反應,這就證明分尸地並不在關麗的住所,因而,望村,關麗外婆這個簡陋的居所就成了另外一個極有可能的分尸地。
關麗要定罪,需要更完備的證據,而這些證據之一就是要找到分尸地。
確定院落里沒狗後,葉南笙放開了龔克,轉身進了院子四間房最東首那間。一進去,一股食物發霉和**的氣味撲面而來。葉南笙皺皺眉,借著棚頂的低瓦數燈泡照明,四處查看可能的痕跡。
十分鐘後,她沮喪的回去找龔克時發現其他人也同樣一無所獲,不僅沒找到戴明妝,連絲毫分尸後的異樣都沒看到。
此時,在光線最好的一間房里,關麗的外婆口齒漏風的坐在牆邊一把沙發椅上朝派出所長絮叨,「關麗是個好孩子,是我的好外孫女,她最乖巧了,她沒來過。」
戴明峰急的兩眼通紅,可面對這麼一個老太太,他能做什麼。
「龔老師,怎麼……」戴明峰的話被龔克一個手勢打斷。
龔克像在思索,他在平方不大的房子里走了幾個來回,其間時而停下腳看看什麼,最後,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他停下了動作,「你那張椅子,讓我坐坐可以嗎?」
一直表情平和的萬婆婆手突然像被針刺似的抖了幾下,可她馬上又擺擺手,眯縫著眼說,「硬,不好坐。」
萬婆婆這些變化哪躲得開戴明峰的眼楮,他當即示意讓人拉開已經臉色慘白的老人。
隨著被移開的沙發靠,一扇嵌入磚面地的木板門出現在了眾人眼里。
那扇門其實並沒多顯眼,在北方,特別是鄉下地方,農村人都願意在家里挖個地窖用以冬天存儲蔬菜用途。可那扇門和其他的地窖用門有點不同,門板很舊,上面布滿灰塵,可插銷位置卻很干淨,一道白亮的刮擦痕跡橫在插銷上,顯然是最近才被開過的。
萬婆婆臉已經是慘白了。
兩個刑偵科的警員再不猶豫,直接蹲子,隨著刺啦的尖銳聲音,插銷被打開了。門板竟比想的重,警員喊聲一二三,合力打開了那扇門。
一股腥重無比的味道隨著被揚起的塵土撲面而來。
戴明峰分開被燻得直打趔趄的警員,彎腰向下看去,黑漆漆的,除了不斷挑戰人嗅覺極限的血腥氣外,什麼也看不見。
那里,好像地獄的所在。
月兌了外套,戴明峰挽起袖子打算下坑,卻先被葉南笙攔住了。
「戴大隊,高度腐化的尸體是會產生嚴重損害人體的毒氣的,你不要妹妹沒救回來,自己先就義了。」
葉南笙這麼不中听的說話方式讓戴明峰消化了好半天,他才接過葉南笙遞來的隔離面具。
戴明峰的頭漸漸隱沒在坑口,第二個主動要下去的竟是葉南笙。
龔克攔住她,「女的留上面。」
「切,老穆就沒和你說過,我身份是法醫的時候就沒人把我當過女的。下面很有可能就是分尸現場,作為法醫,我必須在現場最原始的時候下去。」
葉南笙這次說話沒很大聲,可在場卻沒一個人听不出她的堅持。
對峙幾秒,龔克放棄。
「你在我後面。」
龔克的運動神經的確不協調,只下坑這十米不到的深度,葉南笙已經踩了他頭好幾腳了。
終于到了窖底,竟比想象的大許多,足有十幾平方的地界地上卻被滿滿的白骨鋪就,葉南笙才站好,腳下嘎 一響,低頭一看,身為法醫的她也是心里一毛。
自己正踩在兩根十字交疊在一起的白骨上,目測長的那根該是人的肱骨。
「天。」她才想說這是怎樣一個地獄,抬起頭,透過龔克瘦削的身形,她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
窖底是沒有光亮的,唯一的光源是三人手中的手電,此時,三注光線齊齊照在地窖的一處角落,那里躺著的是半具人的身體,眼楮和耳朵都被挖掉切掉,剩下的頭部僅剩下一根頸椎才讓它晃晃悠悠不至于掉下來。至于人的面部早因高度腐爛而辨別不出模樣,雙手雙腳早被切下,躺在距離原主不遠處的一具骷髏旁邊。
當然,如果僅僅如此,那並不是最恐怖的,真讓葉南笙血脈噴張的是那個從尸體後面抱著他,正睜著一雙通紅眼楮看著他們微笑的那人。
只是一日不見,那個長相白皙美麗干淨的「女人」就真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關麗,我妹妹呢!」戴著面罩的關系,戴明峰的聲音听上去嗡嗡的。
猛的受到光線照射,關麗顯然不習慣,她眨眨眼,分出一只環抱尸體的手遮著眼楮,「你們想知道明妝在哪兒啊,能先告訴我你們是怎麼懷疑上我的嗎?」
關麗這個舉動讓從腐化尸體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更濃烈了,葉南笙戴著防毒面具依舊忍不住咳嗽。
說實話,這種情況她真想不出如何應付,她看戴明峰,估計他也是,除了急外,似乎什麼也做不了。
在這時,龔克卻做了個非常不正常的舉動,他竟摘了防毒面罩,然後學著關麗的樣子在一堆白骨之上席地而坐。
「從李偉那里開始的。」龔克把手/插/進口袋,從葉南笙的角度看,剛好看到他西裝口袋里的微微手機亮光。她一陣緊張,卻不敢表露,後來干脆裝腿軟的坐到了龔克旁邊。
「從一開始,我就了一個誤導性區域,一直在找受過性侵犯的男性,直到李偉的那聲‘姐姐’。李存義直到死前帶在身邊的都是他成績優異的女兒,在這樣一個被姐姐搶去所有光環的家庭,李偉為什麼單單記住了這個姐姐,或許他說的姐姐不是李媛,而是在他過往人生里曾幫助過他的‘姐姐’。李偉死後,他的履歷在我腦中重新出現,小學時期由于有癲癇病,他經常被同學欺負。在班上他只有一個朋友,一個叫小然的姐姐。當然,這些都還沒和你扯上關系。之後李家出了事,那個叫小然的姐姐也轉校離開了。」
「和我扯不上關系干嘛想到我?」
「名字的確想不到,可惜看了照片就想得到。有件事你不知道,李偉一直保存著一張小學的全班合照,里面有你。」
一個扎了兩根麻花辮,笑容還純真的「女生」。那時候的她還有個「美滿」的家,爸爸還是爸爸。
關麗一陣沉默,可接下去卻笑了,「單憑我是李偉叫的那個‘姐姐’,或者單憑他死了你就想到我,這似乎不大合理。你不是在我們學校調查了嗎?不是都調查的是男的嗎?可我是‘女’的啊,女的沒那麼好體力的。」
「因為一張購物清單。」龔克口袋里的手機屏暗了一會兒又亮了。他悄悄按著,然後說,「我要我們的一個女同事調取你過往資料的同時,其實並沒查到你小學之前的那些,是你的購物習慣泄露了你的秘密。上面少了一樣東西。」
「什麼?!」似乎覺得自己的完美計劃被人發現了破綻,關麗的呼吸開始急促。
「正常女性每個月都要用的衛生棉。你固定在住所附近一家小型超市購物,從沒買過衛生棉。」
龔克想到他要求刑偵員調查這件事時他們的驚奇樣子,以及自己拿到反饋結果時的興奮,臉頰不自主的又抽動了下。
「現在換我問你幾個問題,萬淑芬當年把關言青的生/殖/器丟在十一路總站那里,我想那該是你第一次遭侵犯的地方,其余兩處為什麼是十三里斜街和城北公園?」
「呵呵。」漸漸麻木的嗅覺讓耳邊這種笑聲顯的更加刺耳,關麗笑完,像晃洋女圭女圭一樣晃著懷里的尸體,「不是第一次,而是次數最多的地方,他恨我媽在他之前有人,就變著法的禍害我,煙頭、玻璃片,你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做過。我媽知道後氣瘋了和他打打一架,最後還直接咬斷了他的命根子,後來我媽直接就殺了他,當著我的面挖了他的眼珠,割了他耳朵,剁了他的手,這樣他再不能禍害人了……」關麗已經陷入夢囈的狀態,絲毫沒注意到兩個持槍武警已經從天而降,在她沒反應及的時候舉著槍對她說,「你被捕了。」
葉南笙被龔克推上去的時候,她回頭問,「戴明妝怎麼辦,不會遭了毒手了吧?」
「她一開始就沒想傷害戴明妝。」關麗甚至從沒讓戴明妝在她外婆家睡過一次。也許曾每夜被噩夢纏繞的人,永遠不希望自己愛的人和自己相同命運。
目送走被帶上警車的關麗,萬婆婆也因為協助調查的原因被請上了車,上車前,她突然回頭對身邊刑警說了句話,「同志,能麻煩你們幫我把我屋的火炕拆了嗎?睡了二十多年了,想安心的睡個覺了。」
葉南笙不懂,「想睡覺干嘛拆炕?」
「和女婿炕上炕下睡了二十多年,老太太為了女兒夠能忍的。」龔克不咸不淡一句話,卻讓深想的人周身先是陰淒淒,接著毛骨悚然的。
世界沉寂于黑色夜空,始于新的燦爛黎明。
能連同9-21一同告破時隔二十年的8-25兩宗重案,這個消息不僅讓臨水市的公安系統人心鼓舞,更讓其中運用熟練犯罪心理技巧的龔克和技術高超的法醫葉南笙成了頭號被擁躉的功臣。
這天,榆淮分局二樓單闢了一間會議室打算慶功,可兩位主角卻都沒了蹤影。
做好登記後,龔克坐在會面室等著關麗,或者該叫關勵。
一陣屬于腳鐐的金屬踫撞聲後,關麗出現在龔克面前。在看守所的日子,他還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整潔些,雖然那身衣服不好看也不整潔。
「你還欠我幾個答案。」那天,龔克通過手機短信指揮外圍警察終于在村後的望鄉泉小水庫旁邊找到了戴明妝,毫發無損,只是被喂了安眠藥,頭上的頭發也被剪沒了一縷。
「哦。」關麗撓撓頭,手上的血洗淨了,很白淨的膚色,「十三里斜街原來有個電影院,十年前被拆了,他們戀愛那會兒愛去那看電影,據說5分錢一張票。」關麗發生嗤笑,「至于江北公園,是我媽在知道真相前和他去的最後一個還算浪漫的地方。殺了他之後,我媽說出門去旅游,在外省跳山死了。他們沒人愛我,人都是自私的,只想著自己痛!」
「錯了,有個人在乎你,你外婆為了你們的事,背負了二十多年。」龔克十指交疊,沉寂著聲音說。
「不可能,她耳聾,眼神也不好!」
可那是事實嗎?
「而且。」龔克繼續說,「你也在乎一個人。」
關麗吸吸鼻子,最終還是問了,「明妝她,該是怕我了吧。
龔克聳聳肩,案情以外的事,他知之甚少,只是听說戴明峰安排了心理治療。
「最後一個問題。李偉的死法為什麼和其他人不一樣?」
「呵呵。」關麗笑了,「神探也會猜不出?可惜你永遠不會知道。」
他答應過那人,絕對不說。
關麗起身離開。
龔克出了看守所,外面奠氣一片碧色,沒有丁點雲朵。葉南笙等在外面,听到聲音,她回頭,「902,你好不好別總慢吞吞的,夏圖說他們準備了好多好吃的等我們呢。哦,對了,剛剛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奇怪,他知道你在這,還知道我認識你。」
龔克接過東西。
那是個方形盒子,放在掌心,剛好托住的大小,打開盒子看到那枚紐扣的瞬間,惡心眩暈的感覺頓時席卷了龔克全身。他好像清晰听到有人在他耳邊說,「龔克,我等你很久了……」然後又是那個夢里常听見的詭異笑聲。
「902你怎麼了?902?喂!902!」
葉南笙看著龔克臉發出難以名狀的難過表情,只幾秒鐘後,龔克做了葉南笙記憶里最不紳士的一件事,他鑽進車門沒等她,直接揚長而去。
扔下了葉南笙。
「902,你混蛋!」一只鞋飛起,落在樹上,砸漏一個老鶿窩。
嘎嘎嘎嘎……
ps︰祝過生日的內小孩兒僧日快樂,願有情人終成兄弟姐妹!O(∩_∩)O送你個小劇場做僧日禮物唄,見作者有屁放,啦啦啦,好香的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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