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輕若塵埃 第七章 (4)

作者 ︰ 陳之遙

跟普通警察相比,緝毒警更**,與地方上的關系也相對不那麼復雜,自是行動迅速,一擊即中。隨後的幾天,果然就如陳效所料,案情如風暴般的展開,而風暴的中心很快就從淮安制藥廠轉移到了台州的化工原料廠,而後又是海關和市政府。幾乎就在一夜之間,與汽車走私相關的人員也被挖了出來,因為案件數額巨大,牽涉範圍又廣,甚至驚動了首都,火速之間就成立了一支特別調查組一路派下來。

林薇一直緊跟著這個案子的進展,但有很多情況,卻是隔了一段時間才在新聞里看到的。整個暑假,她還是在那家化學公司實習,午休的時候經常買個面包在位子上吃,一邊吃一邊瀏覽網上的相關報道。

師傅羅杰看到了總是會嘲她︰「林薇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怎麼對這種案子這麼感興趣,政治覺悟這麼強。」

的確,隨著時間的推進,這個案子逐漸帶上了越來越多的政治色彩,矛頭雖然轉到走私名車上面,但華善堂還是免不了彌足深陷的境地,上海總公司一連串高管被捕,甚至還包括了國有股權代表姚城建,涉案的兩間工廠直接就被關閉了,其余還有幾家也在嚴苛的審查中查出這樣那樣的問題,被勒令停產整頓,一條條流水線停下來,巨大反應爐逐漸冷卻,何時重開?能不能重開?沒人知道。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分崩離析,林薇不禁想起一年前的另一場紛爭,那時,何齊與陳效正在爭奪陳康峪身故後可觀的遺產,她慶幸陳效贏了那場官司,不為別的,只因為她沒辦法想象,如果換了是何齊,又會以怎麼一種姿態來面對這突然的變故。

而陳效似乎對保外就醫的生活的適應良好,還當真請了一個醫生,隔三差五的到和平花園來看看他,量量血壓、心律,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其余時間,他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反倒是王俊表現的比他還著急,每次出現在林薇面前都是衣服滿頭大汗的樣子,襯衣領子是軟塌的,領帶解下來,團成一團,在手里抓著。

至于案情,陳效幾乎不講,王俊又是諱莫如深,她日復一日深看見這兩個案件的核心人物,究竟發生了什麼卻還是要到新聞里去找尋。無論如何,她問過王俊,走私會不會判死刑,王俊答的很煩躁,說下至三年,上至吃花生米都有可能,關鍵看案值。她不曾忘記那個人,那個開著一輛稜角分明的跑車,將林凜帶走的人。警察會找到那個人,或許已經找到了,就在那一連串等待開庭審判的名字當中。當然,他或許還是能逃得一死,但免不了牢獄之災。足夠了嗎?她問自己,如果足夠,到那個時候,她與陳效之間也就踐約了,兩不相欠。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暑假結束,林薇又回到x大去上課,案子還在偵查中,陳效的取保候審卻已經撤銷了。

整個立案偵查的過程差不多歷時大半年,一部分案件材料移送到檢察院審查,因為陳效在案發時還未正式擔任華善堂上海公司的管理職務,各方面的證據都不夠充分,最終決定不予起訴,取保候審也就撤銷了。

去警局辦撤銷手續的那一天,林薇也去了,簽字畫押完畢,陳效從警局出來,在門口伸了個懶腰,不知道的人還當他在里面頓了很久,剛剛重獲自由,其實他在里面總共就呆了三天。

外面已是仲秋,陽光和煦,他似乎心情很好,對王俊說︰「時間剛好。」

王俊擦了把汗,長吁出一口氣。

林薇模不著頭腦,問︰「什麼剛好?」

「今天取保候審撤銷,明天才能去香港。」陳效回答。

雖然不知道他要去香港干什麼,但林薇還是有種頓悟般的感覺,在他的世界里,每一個動作都有特定的目的,一個環必定套著另一個,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偶然發生的。

出了警察局的大院,林薇和王俊上了車,陳效卻停下來,繞到車尾,朝馬路對面走過去。林薇不知道他要干什麼,透過車窗朝那里看。

路對過,一個女人正從一部白色轎車上下來,不多時,車上又下來女孩子。大約是因為那女人打扮的實在嬌俏,唇膏和指甲油都是粉色,皮膚女敕的掐的出水來,不象是現實世界里經常能看到的那種人,就連林薇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孩子卻是完全相反的,看著有十歲上下的樣子,個頭已經挺高,長發梳了個馬尾,穿了件黑毛衣,一條黑色短裙,長襪,皮鞋,像是哪個私立學校的校服,渾身上下除了左胸前一個紅白藍相間的校徽,沒有其他鮮艷的顏色。

王俊注意到林薇的目光,湊過來對她說︰「那是李夏,陳效的前妻,後面那孩子是他女兒。」

林薇听出他言語見的一些些譏誚,畢竟她是陳效的情婦,不管實際上是不是,名聲已經在外了,

她不解釋,反而順著王俊那意思,拿出幾分新歡的架勢,問︰「那孩子叫什麼?」

王俊見她這樣倒有些意外,愣了愣才回答︰「千羽,陳千羽。」

「千羽?哪兩個字啊?」她又問。

「千萬的千,羽毛的羽。」王俊解釋,一邊說一邊著意看了她幾眼。王俊是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怎麼回事的,此時卻好像錯過了什麼情節。

林薇和王俊在這邊研究女孩的名字,陳效已經走到李夏跟前。林薇遠遠瞧著那女人,直覺得意外,陳效的前妻竟會是這樣一個人。雖然保養的好,但看陳千羽的年紀,李夏也應該有三十多了,卻還是一幅很天真的樣子,一看就是到是從小就被保護的很好的那種,生性開朗,長得又漂亮,也沒讀過多少書,不是因為笨,而是因為沒必要,每天逛逛街,吃吃下午茶,打打麻將就好。

她听到陳效對李夏講話,問︰「你怎麼把孩子帶這兒來了?」

就是很平常的語氣,話說的也不重,李夏一听,竟然就是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可憋了一肚子氣開口,卻又是一幅要吵架的架勢︰「我不帶她上這兒來,能看得到你嗎?」

陳效卻是見怪不怪了,伸手攬過那孩子的肩膀,就道︰「走吧,走吧。」

李夏跟在後面,看樣子還想說什麼,只是無人理會,有點下不來台,反倒是那孩子還淡定些,甩掉陳效的手,撇撇嘴道︰「不就是警察局嘛,當誰沒見過似的。」

林薇瞧著陳千羽,那眉眼與陳效倒是有幾分相像,看得出也不是個好對付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想,人家的孩子跟她又有什麼關系,後來回想起來,才覺得這就是所謂的先見之明。

大約是不自覺地,陳效把千羽送上車,關了車門,回頭看了一眼馬路對過的林薇。那就是條兩車道的小馬路,李夏的目光也跟過來,此時倒是很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明明看到陳效車里坐著個女人,只當沒看到。

離開警局,陳效就跟王俊去公司了,林薇獨自回到和平花園,一個人吃飯,做了功課,就靠在床上看書,看著看著又想起白天的情景,李夏對陳效態度很不好,但從女人角度出發一看便知那與其說是脾氣,還不如說是在撒嬌,這兩人怎麼湊到一塊兒,又怎麼分開的,她突然很感興趣。

半夜,陳效回來了,林薇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他在她身邊坐下,床墊往下陷了一點,她就醒了。

「總有一天要被你嚇死。」她這樣說。

「別裝了,」他回答,「你已經習慣。」

林薇默認,他說的是事實。他來,她不意外,他不來,她也不會巴巴的等著,她不知道這究竟算是什麼。

「明天我去香港,」他又開口,「王俊會去調案卷,所有的口供,調查記錄,他有辦法,會找到那個人。」

林薇怔了一怔,終于要結束了,她在心里說,這整件事情,包括他們之間的約定。陳效大約也在想同樣的事,又彎腰伸手到她床下去模。那里還有一瓶半滿的酒,她的私藏,以防萬一,自以為沒人知道,可他卻是熟門熟路。

「我很久沒喝了,」她解釋,「要喝也只喝一點點。」

他笑起來,不是信任也不是不信,去廚房拿了兩只酒杯,斟了一杯給她,一杯給自己。

她接過來,啜飲一口,問︰「香港,你會去很久?」

「也不一定。」他回答。

「去做什麼?」她又問,總有種預感,他對她什麼都不瞞著。

他笑︰「去說服一群對我恨之入骨的人。」

「你打算怎麼做?」

「變個魔術,連哄帶嚇。」他答得並不認真,大概只有林薇會覺得他說的是實話。

她也笑,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祝你好運。」

他伸手輕撫她的頭發,喃喃道︰「這是最好的機會,也是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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