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回廊蜿蜒而行,耳邊是風拂過銀鈴輕響的聲音,南宮靜定了定神,壓下翻騰的心緒,終是拐到泊液池,一眼便看見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只見他笑著伸出手道︰「靜兒,過來。」
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邪魅笑容,在淡淡月光下恍花了她的眼,那滿池的湖水似也被這笑容蕩漾開了層層漣漪,水聲泠泠。
「夙月……」疾步過去,卻是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似乎怕這一切不過是夢境,「真的是你?」。
「恩,是我。」已經摘去銀制面具的澹台夙月,一雙紫眸浩瀚如波,奇異魅惑,帶著笑意,已不復當初的輕狂,雖然目光依舊溫暖,卻多了份自持。
南宮靜自是看出了他與之前的不同,那份灑月兌已經退去,讓人看出了一份擔當,不知他是如何死而復生的,這些日子又經歷了些什麼,怎麼會突然變成澹台夙月,肅慎國的月王爺。
「你不是已經……怎麼……」
知道她想問什麼,澹台夙月嘆息道︰「是汐鳶救了我……」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目光中有著無法承載的傷痛。
那日,冥司將他帶離落霞山莊時,他還有一息尚存,汐鳶見狀毫不猶豫的用自己的命換回了他的。
汐鳶或許是他澹台夙月這輩子唯一感到虧欠的人,她晚他幾年進的玄冥門,可她卻十分聰穎,學武也很有天分,更擅長使毒,本來是玄冥門頂尖的殺手,卻為了替他收集情報而潛入若蘭居當藝妓,如今又為救他而舍棄生命,他卻什麼也回報不了她,他能欠任何人,最不想欠的卻是她。
「汐鳶姑娘將你身上的毒轉到了她身上……」南宮靜喃喃不可置信,酡顏醉乃天下劇毒之一,可卻並非真正無解,只是這解毒之法卻是在此毒浸入骨髓之前有人用內力將此毒轉換到自己身上,替中毒之人承受了此毒。
其實當初澹台夙月就是用的此法救她,只是他同時還幫她將夕後的魂魄移除,可這種以犧牲一人來換中毒之人的存活的解毒方法著實陰毒,甚少有人願意犧牲。
南宮靜想起當初在「若蘭居」里見到的那個娉婷秀雅的女子,也曾听無憂說過那女子對夙月的傾慕,卻不知她竟用情之深至如此,為了夙月犧牲自己,她看著夙月眼中無法掩飾的傷痛,無奈嘆息,逝者已矣,可活著的人卻是會心疼一輩子,就如當初自己那般。
「夙月你怎會來京城的?還成了肅慎國的月王爺。」雖已知道他的身世,可南宮靜也十分清楚若是再給夙月一次機會,夙月定是會拋棄那些凡間俗事,真正做一個逍遙的江湖少俠,可他為何卻又跑到肅慎國當起了月王爺,王爺的枷鎖比他當初當殺手復仇時的還有沉重。
澹台夙月聞言不由揶揄道︰「本來我好不容易活過來,想著尋一處寶地,過過靜兒曾說過的閑看庭前花開花落,慢隨天外雲卷雲舒的日子,誰知道你這麼不讓人省心,忽的死活不肯嫁給晉無憂,尋思著你是不是忽然想通了想嫁給我了,于是便來看看能不能把你給娶回去。」
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可南宮靜卻想到了那日他說的那句「下一世,我絕不放手」,她不由黯然,她回應不了他的情,卻注定只能辜負他。
看著她忽然暗淡下去的目光,澹台夙月不禁澀然,他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柔聲問道︰「怎的又不肯嫁給他了?發生什麼事了?」
對于他突然而來的溫柔,南宮靜一時更加感傷,可她卻不能告訴他真相,她知道,夙月是一定不會同意她如此做的。
「不是我不肯嫁給他,是皇上想將我送到你們肅慎國和親。」
知道她還有所隱瞞,可听著她那陰陽怪氣的語調,澹台夙月竟不禁莞爾,他愛憐的模了模她的頭發,「知道你不想和親,所以我就來了,靜兒你可知並非晉元帝想送你去和親,而是肅慎國國主寫給晉元帝的密函中指定要你。」
南宮靜震驚,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景辰殿皇上手中那塊令牌,「是因為澹台慎于的那塊能號令肅慎國二十萬大軍的令牌?」
「就是因為那塊令牌,」澹台夙月點頭,「最近肅慎國內一片混亂,澹台敬逸失蹤了,澹台慎于重傷養病中,本來听命于他的二十萬大軍如今由上將軍操控著,而上將軍秦莫早已有謀反之心,肅慎國住擔心他趁此機會造反,所以才急于要回令牌,而國主並不知道你已將令牌交予晉元帝,所以才點名要你去和親,想讓你嫁給澹台慎于,以此拿回令牌。」
「嫁給澹台慎于?我以為是……」
「你以為是嫁給我?」澹台夙月看著她不由自主紅了的臉頰,不由笑的開懷,「呵呵呵呵,靜兒,對你傾國以聘的是澹台慎于,不過靜兒,我不會讓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所以此次來京城的,是我。」
他的語氣十分認真與篤定,南宮靜再次紅了眼眶,她終于知道他為何會放棄那逍遙自在的生活,去肅慎國當那勞心勞力的月王爺,她何德何能,竟能讓這個男子為自己做到如此。
「夙月,你又何苦……」
「靜兒,當初我拼了性命救你,怎會眼睜睜看著你不幸福。」
經歷一番生死大劫,澹台夙月將一切都已看得很淡,他唯獨放不下的,便是眼前這女子,當初本是打算將玄冥門交給冥司,自己撒手不問世事的,可冥司卻帶來澹台慎于欲娶靜兒,已向晉王朝求親的消息,他不知道晉元帝會如何做,可是他卻知道他若是不做些什麼,他會不安一輩子,所以他去了堯城,進宮稟明了身份,他那雙獨一無二的紫眸讓所有人對他相信不疑,他當上肅慎國的月王爺的第一件事便是請命作為使臣來晉王朝,他的目的,他那在位的王叔豈會看不穿,他準了他的請求便是變相的同意了他將在晉王朝的一切作為,不過作為交換,他必須拿回澹台慎于的令牌。
當初澹台慎于敢將代表他身份的令牌交給南宮靜,便是自恃有他在,沒有人可以用那塊令牌號令他那二十萬大軍,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受重傷,那二十萬大軍會由他人操控,若是那塊令牌再落入秦莫手中,那麼肅慎國的根基便真的岌岌可危,他已探知秦莫的人暗中也在尋找那令牌的下落,所以他必須在秦莫之前拿回令牌。
但他也知道,晉元帝對肅慎國如今的內亂是樂見其成,拿回令牌,並不容易,不然,他也不會同意南宮復的請求,多留靜兒幾年。
或許,對于如何拿回令牌,他得另想辦法。
「靜兒,如今南宮大人當著百官之面說了要多留你幾年,而皇上也已答應,對你來說是件好事,無憂會趁這幾年的時間將你們之間所有的阻礙都解決掉的,你以後也不要再說什麼不肯嫁給他的話了,你可知這話對他來說……」澹台夙月頓了會兒,繼續說道︰「這話對他來說,有多傷人……」
對她的愛有多深,這話,便傷他多深,因為自己深深愛了,所以能理解,能明白。
「我知道會傷著他,可是我……」南宮靜梗咽,忽然,她抬眸,笑的明媚而憂傷,「夙月,對不起……」
她還未說完,便感覺到一股殺氣鋪天蓋地而來,她身子一僵,同夙月一同抬眸望去,只見獨孤瑞一身紫衣,抿著唇立在不遠處,目光比這寒冬還要冷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