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冷風輕輕吹過,檐角的銅鈴便隨風而動,在靜謐的廊檐間回響。
金石相扣,銅鎖脆脆打開,輕輕的腳步聲在這夜深人靜的天牢里詭異的響起,燭火亦隨著輕響微微顫動。
文妃端坐在石床上,雖然身在牢中,卻不掩一身的風華,身上依舊是白天那身華麗的宮裝,襯著她的氣質,與這陰暗的天牢格格不入,可她卻待的安然閑適。
「你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我為何要擔心?」文妃噙笑看向來人,雖然那面容隱在一片昏暗中不太看得清,但她卻知道來人臉上定是難掩得意的,她似對這人的到來一點也不意外般,語氣帶著輕松與釋然,「在這兒待了這幾個時辰,卻是這許多年以來最安心的時候。」
燭火搖曳,幽暗的光暈慢慢擴散開來,在地上拽出一道長長的暗影,來人搖頭嘆息︰「曾經你也是個忒驕傲的人,怎的才在這兒待了幾個時辰,便折了一身的傲氣。」
「呵,呵呵呵……」文妃聞言竟是仰頭大笑,越笑越高昂,可淚卻不期然的落下,「自古總是,多情屢被無情惱,相思穿斷腸。望斷秋水,緣起緣滅一瞬間,柔腸卻難訴……」忽然,她頓住,目光幽幽的看著來人,「即便你現在贏了我又如何?你和我一樣,和這宮中所有女人一樣,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放肆!」驟然尖銳的聲音帶上了惱怒,隱在昏暗中的面孔露出,帶上了狠戾,看得人顫栗。
可文妃卻沒有被那扭曲的面容所攝,她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笑,聲音輕的若紗一般飄渺,「皇後娘娘何必惱怒,您我都是心知肚明的,皇上心中從來便只有沈離雪一人,不然麗妃不會那麼容易便得手。」
皇後雖怒卻也不得不承認文妃說的是事實,皇上防備著所有人,卻獨獨不會對沈離雪有所防備,昨日麗妃穿了沈離雪最愛的銀藍宮裝,梳了她最喜的飛天髻,配上一點點的迷情香,便讓皇上在那張酷似沈離雪的面容下失了神,心甘情願的喝下了那碗藏了「蘼蘿」的湯藥。
文妃並未放過皇後一時的失神與憤怒,她悲涼的閉了閉眼,繼續冷笑道︰「皇後娘娘,無論我們做了多少事,他都不會為我們分出一點點位置,即便娘娘您的瑞親王再忍辱負重,再聰穎機敏,他也只會看重那個女人的兒子罷了……」
靜默在幽暗陰森的牢房中彌漫開來,皇後被戳中心事沉著臉沒有說話,文妃也噤了聲,似想起了什麼,目光淒然。
許久,皇後卻忽然輕笑開,聲音輕滑若絲綢掠過,「不錯,本宮知道,他心中從始至終只有那人罷了,可是她死了,」她話鋒一轉,語氣也變得尖銳起來,「她活著時便沒贏本宮,死了,她的兒子也別想贏過本宮的瑞兒。」
文妃眯著眼看了皇後許久,眸中帶著一絲探究,卻見皇後雙瞳幽暗好似深潭,唇邊勾著一個詭異的微笑,她秀美輕輕一挑,漫不經心道︰「若真若娘娘說的這般肯定,那麼今日得以進ru宮中的該是瑞親王,而非離親王了。」
皇後臉色一變,果真露出了驚慌之態,文妃笑的更是開心,「如今你我皆知了,其實皇上對我早就有所防範,他假裝放手讓我和錢躍掌控了宮中所有禁軍,讓我們放松警惕,卻是早已讓人將西門控制住,能得他玉牌的人便可進出西門以防有人叛亂,」笑意浸滿她的眼底,讓她媚態盡顯,「皇上定是將玉牌交給他最信任的人的,而皇上最信任的人,便是皇位的繼承人,如今贏家是誰,儲君是誰,姐姐,還要妹妹我提醒您嗎?」
文妃的聲音越來越輕,可她卻知道是字字都入了皇後的耳的,她本以為皇後會驚怒失控,誰知她卻早已收起了驚慌之態,極有耐心的听著她說話,唇邊噙著溫柔詭譎的笑。
「姐姐難道一點都不緊張嗎?」她疑惑。
皇後卻笑了,「本宮為何要緊張?他們倆各憑本事爭奪皇位,輸贏自有自己的定數,何時輪到本宮來擔心了,」她忽然話鋒一轉,「只是妹妹,你就不擔心擔心大皇子了?」
文妃一震,怒道︰「你答應過我放過澈兒的!」
「呵,本宮只答應過你待一切結束便解了他身上的毒,而其它的,本宮可是什麼也沒有答應。」
「你……」文妃臉色蒼白,雙唇抑制不住的顫抖著,「當初你明明答應過我此事之後便讓澈兒離開京城遠去封地的。」
她驚怒交加,眉尖緊蹙,胸口深深的起伏不定,她的澈兒,從小便聰敏听話卻命途多舛的澈兒,她一直以為是自己懷孕時受了寒身子不好,才導致澈兒身子骨不好,常年需要湯藥調理,直到那日,皇後身邊的人找上她,她才知道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中毒,早在澈兒出生不久,皇後便已對澈兒用了「冰蓮絮」,讓澈兒從小便體質極寒,受不得寒涼,聞不得芙蓉香,不若便會毒發極似寒癥,這乃是一非常虧損人身子的毒,若不是她一直找人替澈兒調理,她的澈兒早已不在人世。
為了澈兒以後不受此毒的毒害,為了澈兒以後能如一個正常的人般活下去,她不得不答應皇後的要求。
皇後要她對皇上用「蘼蘿」,她便用獨孤湛的命要挾麗妃,這個曾經服侍過她,最後卻背叛了她的女子,讓她對皇上下毒。
皇後要她試探出皇上將玉牌給了誰,她便錢躍控制宮中禁軍,圍困「景辰殿」,果不其然,獨孤離拿著皇上的玉牌控制了西門。
皇後要收編霍星楚駐扎在京城的五萬精兵,她便送了一張假聖旨到霍將軍的軍營中,給了獨孤瑞借機行事的機會。
她已將自己,將錢家送上了一條不歸路,如今皇上對自己失望,對澈兒無視,對錢家憤恨,獨孤離名正言順掌控了禁軍,獨孤瑞趁機收編了霍家軍,一切都按著皇後的意思在進行著,可為何她仍舊不肯放過她的澈兒。
「呵,妹妹,」皇後看著滿面怒氣的文妃,唇角隱約扯起一絲笑意,冷森森、陰沉沉,目光閃爍時,有些不懷好意的狡詐之色,「怎的在這後宮中待了幾十年,妹妹卻依舊這般的天真,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如今本宮讓你做的這些事,若是讓大皇子知道了,還不知會鬧成什麼樣,」皇後眼波輕輕一蕩,漂亮的雙眸中閃過一抹譏誚,「妹妹認為本宮會給自己留下這麼大一個麻煩嗎?」
「白思瑤,你定會遭到報應的,」文妃臉色蒼白,雙眸圓瞪,顯示怒極,她狠狠道︰「白思瑤,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當初沈離雪是怎麼死的,你以為就沒有人知道了嗎?你認為獨孤離他會放過你嗎!他不僅不會放過你,更不會放過你的寶貝皇兒,我錢清發誓,就算是死,也要拖著你和你的寶貝皇兒下地獄。」
皇後目光一凜,「你知道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