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長房內,男主人哈哈大笑,難得絲毫不帶謙虛的夸獎自己的兒子,「做得很好。你是怎麼知道你二叔祖父一定會讓步的?」
高守禮臉上掛著謙遜得體的微笑,依他這個年紀,能做到控制情緒已經很不容易。「呵呵,爹爹,二叔祖父並不是不講理的人。孩兒不談其他,只說小寶的塾師要請誰?他老人家想到孫子,只好退一步了。再者,二房沒有分家,家里有休妻的事情,對三叔的前程也不好,二叔祖父全部的希望都在三叔身上,投鼠忌器,自然熄了念頭。」
高祈瑞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這個孩子,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慧。不僅是書本上的舉一反三、一點就透,對人情世故上也有非凡的洞察力。如此優秀,除了讓他驕傲外,心里也有些莫名的悲傷。
哎,造化弄人。如果沒有那場洪水,父親還是本家嫡脈的嫡出,身份貴重,不會吃盡了苦頭,老死鄉野;自己才能稀疏,就不多提;而守禮,憑他的才學、品德、樣貌,再有本家的支持,將來的前途幾乎不用多說,五十歲之前穩穩的拜相!
可現在……
高祈瑞忽然對兒子有些歉疚。♀雖然他說了,尊重兒子的選擇,不會強求後輩一定要對二房三房的人報恩什麼,可他根本就沒打算回到本家!
若不然,只要他一句話,高家早就去了上京城,過上了錦衣玉食的奢侈生活,怎麼會在窮鄉僻壤里與草木同朽!
可憐高守禮再聰慧,也沒看出生父的「心口不一」,一直以為父親讓他去京城,是提前了解本家的情況呢!
接下來的兩天,高守禮繼續收拾行囊,同時告別同窗友人,和母族的一些親戚吃飯——好些人是一輩子沒去過京城的,難免厚著面皮請求帶些特色禮物,或是為老人祝壽,或是為女兒備嫁,種種不一而論。
等這些忙活完了,距離動身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這一日,高守禮跟母親翁氏在一起,說著離別的話,大多數都是翁氏囑咐他,千言萬語珍重身體,守禮一一應了。
「母親還不相信孩兒?憑孩兒的聰慧,什麼都難不倒的!」
高守禮眨眨眼,笑著暗示連二房那種棘手的事情,他都解決了,何況外面呢!「孩兒跟商隊一路,他們都是走南闖北的商人,很有經驗,吃住都不用擔憂。若說什麼意外……您忘記了,孩兒有位同窗,是‘蘇記錢莊’的少東家,他送了孩兒一塊玉佩,憑玉佩可到任意一家‘蘇記錢莊’提取五百兩現銀。孩兒保證,這塊玉佩貼身收藏,有個萬一也可以救急。」
翁氏嘆一口氣,「但願用不到。」不過,對那位蘇記的少東家十分感激,要求兒子將來一定要請人家過來做客。
高守禮笑著應了。
沒過多久,一個丫頭慌慌張張過來,「大事不好了,二房又出事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翁氏正是為兒子出行的事情依依不舍、滿月復憂愁呢,又听見二房的糟心事!要不是多年修養,真的很想破口大罵了。
「到底怎麼了?」
那丫頭期期艾艾,半天才把話說清楚——原來,這回不是高二太爺逼子休妻了,而是劉氏這個兒媳婦,指責公婆動用她的嫁妝,大吵大鬧要分家。♀
劉氏為什麼底氣硬了?上次以為肚子里有高家的骨肉,鬧騰得差點被休,這回怎麼敢?不怕真的被休嗎?
「外面人說,說三老爺跟咱們老爺一起進京趕考,一路的盤纏不夠,二老太爺就把九女乃女乃的嫁妝拿了一部分,說是請人去買地,其實根本沒買,拿去跟三老爺趕考了。回來三老爺中舉,這筆錢才回來,補上窟窿。」
翁氏听的一陣火大。
都是年前的舊事了,扯來扯去有意思嗎?劉氏也太蠢,明知道丈夫兄弟是官身,吵鬧出這個大家臉上很好看?聰明點暗中利用這個人情什麼做不行?
「娘,有點古怪!」高守禮忽然月兌口而出。
「嗯?怎麼了?」
「呃!」高守禮反應過來,他只是猜測,沒有任何證據支持。萬一只是他太多疑,就不好了。
「怎麼了,孩子?」
「沒,沒什麼!娘,孩兒有事出去下。」
高守禮離開長房的院落,遠遠的看到二房那邊聚集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心說可有新聞故事了!招了招手,書童子衿趕忙過來,
「少爺,有什麼吩咐?」
「你幫我看看熱鬧去。記住,回來我想听听小嬸嬸這個月跟別人發生的所有過節,明白了麼!」
「明白了!」
小間諜一溜煙鑽進人群了。
晚上回來,高守禮在一張草紙上寫滿了人名。乖乖,跟劉氏結怨的人還真多。東邊的米大嬸子,西邊的楊大姑,連公認脾氣最好的陳母,也在名列。
從劉氏幾次三番鬧騰,高守禮看出背後似乎有人挑撥的跡象。他想找到這個人,等于消滅二房總是家無寧日的源頭。
可惜,數來數去,這些人搬弄口舌尚可,怎麼會知道高家的內部事?想來想去,高守禮忽然眼眸一睜,最後的停留在小堂妹高靜媛的名字上面,遲疑片刻,還是落下了——重重的畫了個圈圈。
會是她嗎?劉氏把三叔三嬸千里迢迢寄過來的鏡子打碎了,所以小元元記恨于心,要折騰劉氏?
可她才六歲大啊!六歲的孩子,會哭會鬧,知道些什麼?
心里不相信,可直覺告訴他——就是她了。
除了她沒別人。
……
劉氏撕心裂肺的哭,她的娘家也來人了,四個兄弟並排站在一起,太有壓迫感了。高祈德一句話也不說。可越是這樣,劉氏的心越是跟擠壓揉碎了似的,
「你倒是說句話啊!咋一聲不吭的?你說,這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真是好命啊,嫁了你這麼個窩囊東西。你大哥,拿著我娘家的錢財趕考,你咋不跟他一起去呢,你也給我考個秀才,考個舉人啊,我劉蘭花絕對半句話不說!」
「高祈德,你沒本事,沒種,你看著他們欺負我,你對得起我嗎?」
她已經不管「懷孕的女人流淚會哭瞎」,眼淚跟噴泉似的不停往外流,「這些年,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啊!他們當了官去享福,我還在你家做牛做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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