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高靜媛做事一向謹慎曉得「匿名」,不讓人指名道姓。可是前一陣子有關高靜娟的流言滿天飛,大家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迎親路上被奪走新娘子的……是梁家的梁二少。
雲陽縣最繁華的一座帶著小花園的宅院,梁家大夫人一碗茶砸得細碎——任是誰知道自己的兒子遭到如此「陷害」,不得氣個倒仰?她拼命捂著胸口,劇烈的喘息著,那罵高家的話源源不絕,甚至當初那位做媒的梁家長輩也沒幸免,恨不能天天扎小人詛咒。
似梁家這樣有長輩在朝當官的書香門第,比誰都在乎臉面。任由傳言越演越烈,那梁汝真的前程徹底沒了,而梁家也會蒙上洗刷不掉的恥辱。梁大夫人也是慈母心腸,為了維護兒子沒有細思其中真相,認定是高家為了轉移視線而故意潑污水。
「好啊,原本我還同情那個臭丫頭,現在看來,根本不必!歹竹能出好筍,恐怕跟她不要臉的爹娘一路貨色!也是,我真糊涂了,真是好人家的女兒,遇到這種禍事只怕一頭踫死了,還活到今日被人糟蹋名聲?」
梁大夫人越想越氣,急忙派人去捉拿在酒樓、集市、碼頭、車馬腳店表演她兒子受辱的說書先生並走街串巷的戲子雜耍。誰再敢敗壞她兒子名譽,只管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本來大家就當個樂子,沒幾個當真。可梁家派下人驅趕——等于間接的承認這留言有幾分真實。
頓時,人群哄然了。宰相家奴七品官,那梁家出了個了不起的宰相,左右鄉里都要敬上幾分,平時宴請誰也不敢落下。若是真的,那梁汝真真的被人一泡尿……以後誰見到外表溫文爾雅的梁二少。不得想一想他是怎麼被人尿澆到臉上的?
等梁汝真知道後,派人阻止,已經晚了。♀原本只有幾個說書先生並得到錢財的戲子雜耍演,這麼一驅逐,群眾更好奇了。背著梁家,紛紛賞錢讓那些走街串巷的演。
群眾的好奇心加好事者出眾的想象力,以及各種演技薈萃,將《迎親》幾個短短的台詞並人物活生生演繹出一折子戲來。要是路過的外地人沒見過幾大「名角」演繹的不同版本的《迎親》,恐怕會非常遺憾。
……
事情是怎麼發展成這樣子了?都過了一個月,按理說應該消停了!梁汝真痛苦的抱著頭。把自己鎖在家里不出去。天,他還有什麼面孔見人?妻子就在迎親路上被人奪走,已經足夠外人鄙薄個一生一世。現在又讓人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他曾經被人那般羞辱……
哪怕是個賤民,也敢偷偷嘲笑他了!
不對!
當時在場的人他不是都控制起來了?誰會把消息流傳到外面?梁汝真的怒火找到發泄渠道,立刻派人詳查。查到的結果——那天從高家跟來的陪嫁,要麼被毒死了,要麼灌了啞藥裝了麻袋運送到……天南海北?只有老天知道在什麼地方了。
而當時的梁家人。這一個月足夠他們醒悟閉緊嘴巴有多麼重要了。畢竟,他們的妻兒父母都(色色小說
一番排查,沒找到什麼疑點。
梁汝真如何能接受這個結果?他疑神疑鬼。連身邊人都不敢相信了,貼身小廝太了解他,生怕一把火燒到自己身上。就壓低聲線,「會不會是平家坳的老沈家?當時走的匆忙,雖給了些封口銀子,就怕人多嘴雜,泄露出什麼……」
一句話提醒了梁汝真。他英俊蒼白的面孔扭曲得變了形。磨著牙恨恨咬著,「沈家……我跟你們勢不兩立!」
如果不是「先知」。恐怕沒有人會知道事發當時,有幾個小孩躲在嫁妝箱子里吧。
梁汝真既然已經認定是沈家害他——不管是有意無意,對他的傷害無法挽回,那沈家就該死!罪該萬死!
沈家的鋪子,擠兌倒閉;沈家的人,被人排擠,還有莫名其妙失蹤,被打斷腿又送回來的。如果只是這樣,能忍就忍,梁汝真一人的怒火還不至于把沈家覆滅。
可惜小看了梁汝真的本事,他居然打听道沈家日前做了門買賣,涉嫌囤積居奇,牟取暴利,用他官家子的身份截胡!一下控制了沈家的命脈!
沈家老爺子親自登門懇求放一馬,可是梁汝真純心報復,怎麼肯听得進其他?瘋狂大笑著,讓沈家「付出應該的代價!出賣本公子,就得傾家蕩產!」
沈家的幾個兒子踫頭一合計,梁家太可恨了,既然這樣,干嘛幫他們做事?商量了一下,主動上雲陽縣衙報官︰高家二十多名下僕,壓根不是賊人暴打以至于內髒出血而死,是被梁汝真下毒毒死的!他們有人證物證!
人命關天,盡管是幾個賣身的奴才,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二十幾條人命,登時引得全縣震動了。
至此,一樁小小的新娘被奪的風化案,徹底引發成無休無止的大案。案件的結果是無數人,包括推波助瀾如傅胤之、高靜媛也沒有想到的。
……
雲陽縣令是個打醬油般的角色,就不提費心寫他的名姓了。他是風吹兩邊倒,一發現有案件擴散的苗頭,深知自己有幾兩重,梁家背後是宰相府,絕對得罪不得。而高家……高家的背後似乎有傅家公子?也是得罪不得。
此案的案情沒什麼復雜,關鍵是他一接狀紙,發現圍觀群眾幾乎被縣衙里外繞了三圈,總不能當著這麼多雙眼楮,昧著良心說梁汝真無罪吧?那他怎麼在縣衙立足?只好頭眩暈犯病,然後借著請大夫看診,拖了個三天,五天,十天,半個月……忽然接到上司調令,讓他去其他縣衙做官了。東西都懶得收拾,就當留給繼任者的補償吧,輕車簡行,偷偷的溜走了,連慣例的「萬民傘」「遺靴」都沒要了。
縣衙還有左貳官員,只是都沒有升堂問案的資格。此案涉及人命,事關重大,經手的人巴不得躲遠一點,誰敢靠近啊?于是此案一拖一拖,經過過往商人的口,傳揚得整個平洲……連上京城都有耳聞。
且說吏部多了一個縣令空缺,家里稍微有點條件的一打听,乖乖,涉及梁丞相和武敏郡王,哪個人願意過去?那不是做父母官,是架在火上烤啊!
于是得到任命的人紛紛找借口推辭,雲陽縣遲遲沒有正式的縣官上任……拖延得越長,此案引發的關注就越大。
而梁家和高家的仇恨,已達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兩家在各方面展開了斗爭,商場上各自搶佔勢力。梁家吃虧在梁丞相是當朝重臣,不好直接用自家人名字,生意掛在其他人名下,比較隱蔽,再說耍弄陰謀詭計可以,做生意也有自己的門道,自是比不上高家根基雄厚,人才濟濟。身後還有姻親翁氏的娘家,高雪雪的夫家劉家,以及劉家那十二位出嫁的姑女乃、女乃,十分給力,可謂一大臂助。
梁家兩個月就在圍追堵截中虧了近萬銀兩。他們也發狠了,被一個小小的商戶逼到丟人現眼地步,從沒這麼憋屈!動用了官府的力量——高家最出名的是什麼?制茶的功夫是一絕。縣太爺沒有上任,無法動用官府的力量收茶稅,但收買幾個衙役,不準過往的商人購買高家連雲山的茶葉,還是能夠的。
此舉可謂戳中了高家的軟肋。三房上下一片倉皇,尤其是按捺不住心事的蔣氏,天天跟丈夫高祈全念叨,「完了,這下虧大了,棺材本都沒了!」
德祐十九年是包下連雲山的第二年,也是頭一個春茶,關系一年光景的好壞。每年這個時候,茶商們來雲陽安陽等地購茶,看品種,賞茶品茶才決定這一年的成交量。
錯過了這次,損失大了,怎麼也彌補不回來。
二房幾乎沒投入,所以較三房更安穩。劉氏好了傷疤忘了疼,居然在三房妯娌面前夸贊高二太爺「有眼光」。
「當初怎麼都不同意我們當家的投錢,我還奇怪,怎麼好事也不關照自己兒子的?現在才明白啊,原來老太爺怕出事呢!」
從劉氏口中說出的夸贊,跟貶低諷刺具有同樣效果。三房的人听了,心里更反感了。疏遠二房的同時,也對長房有了意見——高靜娟可是長房的女兒,如今要連累所有高家的女兒!
眼看高家內部也要分裂內斗了,風塵僕僕的高守禮回來了。
長房長孫,果然不同凡響。外出歷練了兩三個月,整個人的氣度都不同了。他回到高家坡,不急著拜見父母,先去看了高二太爺和高三太爺,同時請了一位老人出面談判,當場使得梁家人答應,不敢在連雲山的茶場上動心眼了。
那位老人便是曾經的公主府管事,準備退休的周老。人家在公主府當了將近五十年的差,子孫都分布在皇家各處,人脈之廣無法想象。他到了梁家,一句威脅的話也不說,就笑呵呵的喝了一杯茶,末了夸贊高家采茶制茶的功夫一絕,便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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