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場的人們忙碌的像工蜂,收拾器材的,伺候大牌的,還要有照看遠處那些叫聲此起彼伏的各種粉絲腐竹的公關,甚至連小天王喬深的第n號助手都拿了幾張‘好不容易才讓小天王簽名’的照片去投喂粉絲。
我被林歡樂發到導演身邊打听消息,因為林歡樂是新人,而作為她的助手的我簡直就是透明人一個,居然沒有人注意到我。
導演郭晉這邊更是忙碌。
他面色凝重的坐在監視器前面,用比解剖刀更鋒利、比顯微鏡更細致的眼神去審視屏幕中眾演員的一舉一動,他的嘴角向下撇著,好像誰欠了他二八萬似的
他一直維持著這個表情,不怒而威,看的副導演有些便秘。
其實吧,他也笑過,就是在喬深的特寫鏡頭定格的那一剎那,他微微一笑。那笑容比劇組發的紅包還淡薄,不過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笑容。
據說,上次郭晉出現這個笑容對著的人是影後葉寶寶。那時候葉寶寶剛出道,她在一個文藝片中出演女二,是一個穿著紅襖的村姑,捧著一大把高粱花子沖著鏡頭使勁的樂。郭晉看到葉寶寶青澀卻不缺心眼的大笑,忽然也是微微一笑。同一年,葉寶寶憑借那部影片席卷了華人世界所有電影節的最佳新人獎,以一種哈雷彗星撞地球的蓬勃氣勢在娛樂圈迅速雄起。
郭晉沖著旁邊人說了一句,「請七少過來。」
那邊一個人,像一只歡樂的京巴,連跑帶顛的跑向白色陸虎,卻在離車子五米遠的地方停下,然後深吸一口氣,恭敬的走到車子那邊,低聲說了一些什麼。
這個時候,白色陸虎的車門打開,先出來一只手。
這只手干淨修長,關節線條分明,指甲修剪的異常精細,一看這雙手就知道是有錢人。而我周圍的氣氛也開始變得詭異,似乎凝重了許多,就好像龍卷風過境之前的蘊含著巨大壓力的低氣壓團從天空中慢慢擠壓下來,弄的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口。
白色陸虎中走出一個高瘦的男人,在被低氣壓團蹂/躪的這些慫人的面前,那個男人身上涌現出一種貌似‘高貴’的氣息。那感覺就像j□j時代,封建領主視察自己的土地,俯視自己的佃農一般。
我一看那個男人,一口空氣卡在嗓子眼里,差點把我自己憋死。
這個不就是那個總是在後街喝茫了被人當成肥羊一般痛宰然後被我這樣的弱質女生代表月亮仗義拯救過n次的不知道感恩不長記性像一個掰棒子的狗熊一般的︰
——勛暮生!?
郭晉看到勛暮生過來,他又笑了,「七少,我想讓你簽下他。」
說著,他的手指一踫屏幕,回放器上的那個小天王的眼神越發的深邃,「喬深,世紀傳媒的頭牌小生。他的合約今年年底到期,因為片酬分成和市場定位方面和老東家有諸多分歧,所以目前還沒有傳出續約的消息。七少,要不要考慮一下和他談談合約?他的潛質不僅僅局限于國內偶像劇市場,他有成為巨星和常青樹的可能。」
巨星,就是搖錢樹!
常青樹,就是長期搖錢樹啊!
喬深的這個評價是林歡樂這輩子的最終極的夢想!
勛暮生以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撲克臉認真的看著屏幕。
不過仔細看,他的那個表情很熟悉。其實就跟我媽到雙鴿肉店買豬肉時候一個樣子。那是帶著一種婦女特有的刻薄,正在審視這塊豬肉是否值這個價錢。
似乎在他這個狗熊眼中,名動天下的小天王不過也是塊豬肉而已。
真讓人堵的慌。
然後勛暮生卻說,「我以為你會讓我看那兩個女人的表演。」
郭晉搖頭,「別提了,她們兩個慘不忍睹。那個新人還好一些,至少能演,至于那個蘇寧,……,她簡直就是一場災難。如果不是夏老板為她抗了一半的投資,我絕不可能讓她進組!」
我听著心驚肉跳的。
這麼看來,蘇寧背後的水比我所能想象到還要深的多。在巨大的投資面前,林歡樂就算把真個劇組都輪著睡一遍,我看也沒戲。既然這麼著,我想,沒準勸她和蘇寧狼狽為奸比較好,至少蘇寧許願可以讓歡樂簽約雅塢娛樂的。
我在眾人後面向四周尋模一圈,正準備去找林歡樂,卻听見勛暮生一點頭,淡淡的說,「好,叫他過來一下。」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在路邊隨便牽過來一只狗。
于是,喬深被叫了過來。
他還上著妝,像一個真正的北宋的大俠。
只不過這個大俠還有一個罕見的、逼人俊美的臉蛋。
喬深看向郭晉問他,「郭導,有事嗎?是不是片子不好,需要補拍?」
「不是。」郭晉爽利的搖頭,「介紹個朋友給你認識。」
他說著就指著勛暮生對喬深說,「et的新總監勛暮生。」然後又一指喬深對勛暮生說,「喬深。」
言盡于此,郭晉也沒提什麼合約不合約這麼庸俗的事情,他只是把兩個人的名字擺一擺,就完成了任務,雙方就盡在不言中了。
經濟學上說中國是個hightextculture,這個意思就是說,中國人交往中往往不會直來直去,因為沒有必要!
大家的嘴唇邊上一般都泛著微妙、隱晦又彼此心照不宣的笑。然後大家似乎什麼都沒有說,卻什麼都說明白了。
簡單說來,雖然中國擁有世界上最美好的語言,開始真實交往中,是不需要語言的,原因是我們的腦電波無比發達!
小天王喬深伸出手握住了勛暮生的手,「勛先生,見到你很高興。」
隨後就是一笑。
簡單的社交禮儀,可為什麼讓我看的有些不對勁呢?喬深笑的非常漂亮,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不對,讓人覺得他有些非常細微的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似乎還有絲詭吊的猙獰,又有些挑釁看著勛暮生。
勛暮生倒很坦然,表現的寬懷大度,虛懷若谷,我相信他在這方面有天賦,因為他就是個掰棒子的狗熊,他做過的壞事,得罪過的人他會馬上忘記的一干二淨。
他只是用兩根手指虛虛握住喬深,一點頭,「你好。」
假,太虛偽了。
我被他們的虛情假意酸的肚子難受,于是踮起腳趾,偷偷跑到正在努力背劇本的林歡樂身邊,把這個好壞參半的消息告訴了她。
誰知道,平時看看上去有些缺心眼的林歡樂這次卻異常凝重,她看也不看我,似乎根本就沒有听見我說什麼,她微微皺著眉頭,壓低了眼瞼,以戴妃那種脈脈含羞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忽然念出一句非常有哲理的台詞︰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能成全誰,只有你能成全你自己。」
她那個眼神,是個人就擋不住。
我備受震動,坐在她對面的小馬扎上,雙手托著腮幫子,看著她。我覺得吧,從今天開始,她已經從一個貪慕虛榮,每天夢想成為大明星的姑娘,正式進身成為戲劇狂了。
重頭戲已經過去,晚飯之後就拍幾個打斗的場景,其中有一個喬深吊威亞的鏡頭,劇本中,他站在萬樹之巔,風吹過來,他衣帶當風,飄飄欲仙。然後他單手握長劍,從樹端翻落,以一個鷂子倒栽蔥的姿勢直插湖底。這個基本上不需要演技,而且危險系數又太大,所以郭導的意思是讓武打替身上,可是小天王非要自己來,因為就在這個時候,《rush娛樂》的記者過來片場探班。
《rush娛樂》是一台超強的綜藝節目,收視率很牛b。可以單獨上訪問的全都響當當的大牌,如果名氣不夠的新人或者是二線、三線的藝人,只能一群一群的坐在演播室里組成眾生相一般的群聊。
《rush》為了小天王,把他們的當家花旦主持人lucy姐都弄過來了,五台攝像機對著喬深lucy姐的不同角度亂拍。
當lucy知道喬深親自上陣吊威亞的時候,馬上揚起她那個鎂光後像月球表面,鎂光前像剝掉殼子的煮雞蛋的明媚臉蛋,吃驚的問,「呀,難道武打戲需要小天王真身上陣嗎?」然後用瓖嵌著水鑽的手指分開,擋在嘴巴上,「怎麼可能?」
喬深淡淡反問,「為什麼不可能,這是我的工作。」
「可是,這樣不會太……太浪費了嗎?」
喬深,「……」
lucy很明媚可愛的說,「像小天王這樣的美色,如果因為打打殺殺有一點一點損傷的話,粉絲會很傷心很傷心的喲!而且以小天王今天的江湖地位,根本就不需要這樣拼命好不好的呀?對不對?哦哈哈哈哈……∼∼∼∼」
她自己笑了一會兒,沒人捧場,那笑聲就慘淡了下來。
喬深沉默了一下,認真的對著鏡頭道歉,「感謝大家的關心,我會更加努力的。《荊棘王朝》是謝三變大師不朽的著作,所以我們在改編的時候一直有一種壓力,但是我們的劇組一直很努力很認真的工作,希望可以為觀眾呈現出一部讓大家喜愛的作品。謝謝。」
然後他才笑著對lucy說,「對不起,那邊已經準備好了,該我上場了。很高興得到你的采訪,謝謝。」
喬深的笑,像毒藥。
lucy中毒了,她呆愣的看著喬深,用卡雞脖子的嗓音說,「謝……不……客氣……」
她的哈喇子差點流淌下來。
「又一個。」我旁邊不知道誰說了lucy一句,「她被喬深迷住了。」
我一看,居然是偉大的編劇旺財姐。旺財姐換了一身茄子紫的衣服,絞著雙臂,一臉的清高,「喬深有什麼好的?不過就是個憑臉蛋吃飯的小白臉罷了。那些女人真夠可以的,見了喬深就像發/春的母貓,只會爬在地上嗷嗷的亂叫,沒一個有出息的。哦,我怎麼會這麼想?太猥瑣了,哦,好討厭啦∼∼∼」
我正在吃宮保雞丁盒飯,旺財姐這些言論讓我差點噴出來。
林歡樂因為需要上鏡,要減肥,要保持小臉,所以她戒飯了,于是,她的盒飯也歸我了。我正吃的津津有味,場記三的老鴰聲音指著我呱呱叫起來,「你,對,就是你,吃盒飯的那個,別吃了,過來替歡樂站一下位。」
林歡樂正在補妝,我就替她站位。
喬深正在綁威亞,身邊的武術指導正在跟他說戲。翻一個跟頭還有諸多將就,因為他翻下來,一個回手劍就要把幾個北元的小嘍打死。旁邊的小嘍早就各就各位了,這次的武打團隊是從香港過來的龍虎武師,能吃苦,能打,身負絕技,打出來的拳頭都虎虎生威的,比好萊塢那些電影特效做出來的動作牛b多了!
我又站在喬深對面,這次他沒有對我進行攝魂**,所以我也沒看他,我的腦子里面正在噴薄涌現出宮保雞丁的美艷形容。為了逼真,我也被披上了一個北元郡主的外衣,這樣就可以精準的調出燈光的數值。
喬深忽然說,「一會兒那邊一喊a,你就向北邊跑。」
「為什麼?」我納悶。「我又不拍,我只是來站位的。」
「即使你只是來站位的,可是你也是表演的一個環節。」喬深忽然對旁邊的人說,「不用叫林歡樂過來換她了。」
我,「……」
難道,喬深想要給我一個入鏡的工作機會?難道我已經憑借我的努力得到了小天王的垂青?難道……
誰想到喬深又說,「這樣一個背景鏡頭,不需要動用一個真正的女演員。林歡樂今天演的很出色,讓她多休息一會兒。」
我,「……」
好吧!
林歡樂的歡樂就是我的歡樂。至少她有飯吃,我就不會被餓死,我不會被餓死,就不會穿越,不會穿越就不會被輪x,不會被輪x就不會拿著人參當蘿卜吃!為了不吃人參當蘿卜,我就要努力幫林歡樂得到飯碗。
為了林歡樂,我要努力!
我笑著對著喬深,似乎他是一合比宮保雞丁還有牛b的頂級盒飯——杭椒牛柳配盤錦大米飯,外加一個煎荷包蛋!
于是,那邊一喊「a」,我就向北跑!
……
「cut!」
副導演拿著喇叭喊了一嗓子。
喬深看著我,別的人都瞪著我,燈光、背景、場記們全部迅速各就各位。
「重來!……好,好,a!」
我又往北跑!
「cut!」
「重來!a!」……「cut!!!那個群眾演員,你到底要往哪兒跑?你已經四面八方的幾乎要繞場一周了,怎麼就是跑不到正點上?」
我這才想起來一個重要的問題,于是問已經黑雲滿面的喬深,「喂,小天王,哪里是北?」
砰!
外面的粉絲們又有新話題了,據說當夜的微博上馬上就發出了「小天王魅力莫能當,片場女星被迷找不到北!」她們似乎把我和林歡樂搞混了,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女星,我只給個新人跑腿的。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那邊有女人「吱!——」的一聲慘叫,這邊捆著威亞鐵絲的繩索斷裂,一個巨大的鐵架子轟然倒地,我當時正處在不知東南西北的混亂當口,喬深揪住我的手臂,把我摔到一旁的空地上,讓我以無比狼狽的姿勢和大地來了一個親密熱吻!
標準狗啃shi。
當我呸呸呸的吐掉嘴巴里面的泥土的時候,坐起來,看到片場已經亂成一團了,那種倉皇狼狽的群眾失控狀況,堪比被一群流氓強國狂轟亂炸的利比亞!
——「喬深!喬深受傷了!」
「快!快叫救護車!」
「eric,快去支開媒體和群眾,這個事現在絕對不能上報!」
「快去通知世紀傳媒的副總楚博雅,讓他派公關團隊過來,緊急處理此事!」
——「emergency!」
……
亂,比一鍋糊涂粥還亂。
我模著自己剛才被喬深掐疼的胳膊,有些愣怔。
「怎麼樣?我說過吧,見到你就是一切倒霉的開始!」
我抬頭,眼前這個男人不同于其他人的慌亂,他安然寧靜,閑庭信步,像深深流淌的靜水。
勛暮生……
他冷笑的看著我,然後伸手把我從地上拽了起來,「hay,我的onenightstay,這次我幫了你,你是不是應該也給我些報酬?你也知道,這年頭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他價值千金的留海被弄的長短適宜,隨著他的動作,頭發可以飄蕩出種種完美的弧度,就好像經過精確的數學計算,用函數做出的最具美感的發型。
「你……」我一手撫著胸,假裝虛弱的問,「你要多少錢?」
他不說話,伸出一只手,上面五個手指,沖著我搖了搖。
「50?」
他搖頭。
我又試探著說,「500?」
他還搖頭。
我,「我告訴你,即使你手上有我的果/照,曾經威逼利誘我跟你上過床,你拉這一下也不值5000元!」
「女人,我很忙的。按照上一個財年的統計,我一小時入賬一萬塊,你耽擱了我差不多十五分鐘,你說,應該賠償我多少錢?」
「這個……2500?嗨,早說嘛,不就是十個250嘛。這個價錢雖然很無恥,不過我還是可以支付的啦!剛才我還想著,你要是想要5萬塊,我非得把你打暈了,然後逃之夭夭啦!」
他瞪了我一眼,「英鎊!」
「我……」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周圍的慌亂,「我還是把你打暈吧,反正你就是個狗熊,醒了之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最後一句是小聲嘟囔,他沒听見,他皺著眉毛看著我,好看的雙眼中間弄出一個川字。
「快,給錢!」
他一伸手。
我的耳朵不自覺的動了動,似乎感知危險的來臨是動物的本能。我大叫了一聲,用力直挺挺的向前撲,不但把小暮帶動著後退了n多步,還把他按倒,他在草地上呈現大字形狀張開雙腿四腳八叉的躺著,像生物課上被解剖的癩蛤蟆!
我就壓在他身上,一點沒摔著,除了衣服沾了些草屑,髒了一些之外,一切ok!
轟隆隆……∼∼∼∼∼∼∼∼
我們的身後一陣轟鳴,鐵支架又倒了一個。
「七少!」
「七少!……七少!你還好吧。」
一群人不知道怎麼了,都從四面八方不斷涌現過來,這一下子,就好像炸了敘利亞,黃石公園的火山又順便爆發了一樣,幾乎亂成了世界末日。
我模了模身下的小暮,「多可憐的孩子呀,你的腦袋可能被磕傻了。本來你就夠傻了,誒,算了,我也不要你的錢了,剛才反正你拉了我一下,這次我救了你,我們就算扯平了吧。」
他的嘴唇長的很好看,顏色也鮮女敕,是櫻色的,就像四月最嬌女敕的上野櫻花!我想趁著混亂再模模他的嘴巴,結果被他啊嗚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
「啊!——」
我慘叫一聲,趁著所有人不注意,一耳光打到他的臉上,他徹底暈了過去。
我撫模著自己手指,唯唯諾諾的從小暮身上起來。然後才哭喪著說,「快,快救他,是他救了我,他保護了我,他是個好人……」
林歡樂過來,趕緊查看我是不是受傷了,小暮自有他的狗腿子們細心照顧,我就沒有人管了,只有林歡樂在意我。
「小艾,你沒事吧。」
我搖頭,「沒事,沒事。」
這個時候蘇寧也來了,她似乎已經和林歡樂成為了好姐妹,她還說,林歡樂就要簽約雅塢娛樂了,她會照顧她的。
我看到了林歡樂的飯碗,我也看到了自己飯碗。
我很高興。
可是蘇寧趁著林歡樂給我拿藥水和創可貼的時候,在我耳邊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怎麼沒砸死你?!」
然後她又笑了,笑的那麼婉約,那麼美麗!
就像畫皮——我不吃人心,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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