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淚之花蕊夫人 第八章 碧波素心(2)

作者 ︰ 微雨薇薇錯冷柯

「槿顏,蕊兒可好?」保元沒有回身,「朕听尚食局的人說她這幾日都不肯好好吃飯,朕想去看她,可又恐母後知道了生氣更加為難于她……」我跪在那里,呆呆听著,不敢出聲。

「你起來吧。」保元緩緩走過來,伸手向我示意。

我低頭起身,卻見他轉身走到窗邊,望月嘆道︰「今天她責罰艷娘的事朕听說了,想必她是在惱朕吧?唉……朕也是不得已,若不如此只怕,只怕母後會更重責她……謹顏,你說朕要怎麼辦?」

半晌,他又道︰「靜宜倒還罷了,李艷娘卻是個不省事的,若再吵鬧起來……槿顏你怎麼不說話?你快告訴朕蕊兒她怎麼樣了?」他的語氣那樣擔憂,帶著心痛。他是在意我的麼?可他卻還是夜夜懷抱著別人,我……

「槿顏,你怎麼不回答朕?難道你也在怪朕嗎?」保元語氣懊喪,「朕知道你一心向佛,朕也曾答應過不召你侍寢,可是如今這樣的情勢,朕只能向問你蕊兒的情形……你為何不說話?」保元似乎有些惱了,一把拂落我罩住了半張臉的風帽。

「蕊兒?蕊兒!」他滿眼驚喜,一把將我抱在懷中,熟悉的氣息將我圍繞,可我的心卻在霎那歡喜後突然空落,他的懷抱竟然有些陌生,我似乎還能聞到別人遺落的脂粉香氣……我掙月兌,跪下冷冷道︰「妃妾欺君,請皇上降罪。」

「蕊兒,你這是干嘛?」保元俯身欲拉我起來。可我卻執拗的跪著,我不知道自己是跟他較勁還是跟自己,只是覺得一顆心就快要窒息了。

「你起來。」他將我強抱起身,牢牢圈在胸前,我心中著惱別過臉不看他。

「蕊兒,我的蕊兒……「他的聲音听起來那樣欣喜,「我還以為是自己太想你眼花了呢?」保元開心的說著,臉頰輕輕的摩娑著我的額角。

心底有些感動,可冒出來的那些怨懟之意硬生生把片刻的感動壓了下去,我冷著臉表情木然的站著。

「蕊兒,你怎麼不看我?」保元雙手捧著我的臉,可我倔強的不讓自己的目光與他相踫,就這樣僵持著,終于他長嘆一聲,雙手在我臉旁垂落。

「你在怪朕?」

「妃妾不敢。」

「蕊兒,我不許你這樣跟我說話。」

「妃妾死罪。」

「蕊兒!」保元的手扣住了我的下頜,強迫我抬頭看他。他的眼里有強壓的怒意還有心痛,我垂下眼瞼不願再看,這雙一直以來讓我想念令我沉醉的墨黑雙眸,那樣深情的目光,此刻卻似利刀凌遲著我的身心。

「蕊兒……」他喚著我的名字,有抱歉有不忍,可我只知道我好氣又好恨,恨誰?恨他?恨他身邊的那些女人?亦或是恨我自己?淚水奪眶而出,將紅燭的光暈碎成了星星。

保元似被我激怒了,他雙手扣住了我的頭,雙唇如風暴般著我的唇,不同于往日的溫存,更多的與渲泄,我的唇在他的唇齒間生生的痛,我掙扎著捶打他想要推開他,可他力氣那樣大,我只覺得快要不能呼吸了,心底的痛變成絲絲的涼,垂下手,不再反抗,任他親吻……我只當自己死了。

他的吻變得不再,一如往昔溫柔,可是我的冰冷似乎傷害了他,他忽然停了下來,眉頭深鎖望著我。

「難道你就這樣怨恨朕嗎?」

「……」我無語,回眸淡然的望著他,緩緩跪了下去。

「你不許跪我,听見沒有……」保元怒道,一把將我扯了起來,手臂上傳來的巨痛讓我禁不住輕呼出聲。

「蕊兒」保元驚覺,手上的力道松了,「是不是我把你弄疼了?」他手忙腳亂的去掀我的手袖。

「皇上,請準我回飛鸞閣去。」我哽咽著央求他。

「朕不許,你哪也不準去,你要留在朕身邊。」保元大聲道。

「我不要,我不要在重光殿,我以後都不要在重光殿……」看著我與他昔日恩愛的床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發了瘋似的哭喊道。

「蕊兒……」他眉間緊擰,眼神痛楚。

「若你心里還有一絲愛我,就不要強迫我在這里,我不要,我不要……」這里已經不再是我的愛巢,那張床榻上有他與別人歡愛的影子,我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煩惡,只想逃離這里……

因著我的堅持,也或是保元被我氣壞,他最終還是遣人將我送回了飛鸞閣。

槿顏見我回來滿面驚愕,我只覺得渾身虛月兌了一般,什麼都不想說,頭昏沉沉的只想睡去。槿顏望著我眼神復雜,站了片刻,默默轉身出去。

知秋跟茗兒見我疲累上前服侍我更衣就寢,卻在見我右臂大片青紫淤痕時,驚惶失措不住追問,我對著她二人淒然而笑,終究不肯說一個字。

一夜無眠……次日,保元召了槿顏去重光殿。

槿顏回來時神情有些不對,幾次欲對我說些什麼,可始終未開口,只是拿了瓶傷藥來親自為我涂抹,這藥我記得,上次救鳳儀受傷時保元親自給我上的就是這種藥,心忽然間又生疼起來……

晚間掖庭局來報,保元獨宿重光殿未再召妃嬪侍寢,隨後日日俱是如此,再後來他竟帶著王昭遠和凌軒出宮去了,只說是去視察民情。

天越來越熱,經書業已抄畢。深夜無眠我披衣來到飛鸞閣的朱欄邊,遙望龍躍池,水平如鏡,一彎弦月掛于柳梢……

細風欹葉撼宮梧,早怯秋寒著繡繻。

玉宇無人雙燕去,一彎新月上金樞。

我漫聲吟道。雖時值夏暑,可這心寒之意卻似亦將在天氣轉成了秋涼。

下意識環抱著雙臂,為誰不眠立中宵?唇角笑得淒苦,他定是惱我了吧,想他九五之尊多少佳人期待著投懷送抱,而我卻不顧天威,那樣忤逆沖撞于他。

許他還是喜歡我的吧,所以並未降罪于我,可我要的不是寵不是喜愛,是愛呀,愛是獨佔的,愛是自私的,我如何又堪忍……保元,保元……淚盈于睫,你何時才會回來?

一襲薄披攏上肩頭,回眸卻見槿顏俏立身後,十余日的相處我漸漸有些喜歡這個清冷如秋的女子,「槿顏姐姐,你怎麼也還沒睡?」

「夫人,這又是何必?」

「槿顏姐姐,你以後就叫我蕊兒吧,別夫人夫人的,听著倒叫人心里不舒坦。」

「好,蕊兒。」槿顏與我並肩站著,「我听到你方才吟的詩了,既然心中不舍那又何必如此?」

「姐姐,我不過想求得個‘一心人’可卻沒想到這樣難!」我黯然道。

「一心人?呵,這世事本自無常,人心卻比這世事更加無常。」槿顏總是那樣冷靜從容,「你今日既叫我一聲姐姐,那我有幾句話要對妹妹你說。」

「但請姐姐直言。」

「自古情之一字,便就如那刀口上叼蜜一般,你小序*舐可能還不至于割傷,可若因貪起執而忘乎所以,必定要被割破血肉。妹妹所求本不為過,可你所求之人卻是這天下最難做到‘一心’的男子,即便他有這份心也沒那個命呀,何況是這深宮之中,妹妹如此強求不過愚痴自苦罷了……」槿顏字字懇切,我知道她是對的,可是我卻還是這樣不甘心!

「姐姐,我的心好痛,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自我知道槿顏一心向佛無意世間情愛,而保元也因此敬她如友,便不再當她是保元的女人而視她為閨中之友。

「《妙色王求法偈》中有這樣的句子‘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槿顏目光澄然,她望著我娓娓道來。

「我心里知道你說的都對,可卻怎麼也看不開放不下!我雖氣他惱他,然而今他不在身邊,我的心卻更痛,我知道有些事不能怪他,可是我就是管不住我的心我的脾氣,也從來沒有如此沮喪過。」我哀哀說道。

「蕊兒,人是因愛而慈悲的,你若真愛皇上,就去試著理解他原諒他吧。人生很短,能遇到有緣相愛的人已經很難,千萬不要做出會令自己後悔的事。」槿顏握住我的手,溫柔相勸。

默然望著天上與水中的兩輪彎月出神。

這月兒看似一對,卻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就好似我與保元之間的愛情一般。

天上的月兒不見了,水中還能有嗎?即使水中不見月兒,那天上便沒有月兒了嗎?

也許我們的愛情就如這月兒,有盈有虧,即便月虧,總強于無月天地一片混沌……

又念及,浮雲滿天時,空中有月而水間不得相映,唯有無雲之時水月相對,才照得見彼此一般無二。

我實不應該與他慪氣……想到此處,心中又多了絲絲懊悔,他向來引我為知已,而我呢?卻總由著性子便不顧不想他的感受,他,恐也失望吧!

柳亂風間,弦月無語,輾轉無眠芳心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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