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淚之花蕊夫人 第六章 上林苑獵(1)

作者 ︰ 微雨薇薇錯冷柯

保元素日消遣,除了琴棋書畫外,便最喜騎馬射獵。

想來高祖戎馬一生,于馬背上打下大蜀的江山。高祖薨時,保元靈前繼位,那時不過是十六歲的少年。

大蜀國江山已定,朝中盡管有李仁罕、張業、趙廷隱等一干老臣扶持,然李太後家教甚嚴,自小便督促他練馬騎射,所以雖是太平天子,騎射功夫是一日也未荒廢。

听知秋說,保元的幾位手足,仁贄、仁裕、仁操亦自幼隨兄長騎馬射箭,個個身手不凡。

而今仁贄為左威衛將軍,仁裕亦同為左威衛將軍,而仁操為右領軍衛將軍。

政務不忙時,保元常與仁操在讀書堂西面橘子園中練習射箭。

橘子園並不大,每到夏末秋初,橘子黃了,是園蕩著果實叼香,很是提神醒腦,令人精神振奮,我猜想這便是他在園里習射的原因吧。

那日我從書堂溜去偷看他們習射,沒想到平日里極溫文的仁操,竟能三箭連發連中。

我一時忘形叫好,被他倆逮了個正著。

保元問我來意,我道特意來看他箭術如何,說到此間故意做出失望表情連聲感嘆。

不想他竟嗔怪道,橘子園近書堂,他今日是想到我在那邊習畫,故而分神沒能射好,所以輸與仁操。

仁操聞言,在旁嗤笑了我倆一回,倒叫我很是不好意思。看他二人拉弓引箭很是瀟灑,忽想自己試試,于是央求保元教我射箭。

開初保元只當我是一時興起,並未想好好教我,只是我這人一但決定做什麼,便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所以有空就會到園中練習。

他看我羅裙在身,邁步拉弓很是不便,就命尚衣局為我添置了騎射褲裝。

那騎射服仿胡服而制,又依著我平日著裝喜好特意改良過,每每著裝後站在場上練射,保元都會眉開眼笑的夸贊半晌,直說我英姿颯爽,不讓須眉。

為不負這一身戎裝,我更加來了興致,得空便練習,這一來二去身子倒強健了不少。

隔年春日,我亦能隨著保元,走馬射箭了。

牡丹苑內有大小兩個球場,大球場除作大型「擊鞠」比賽外,平日也常用來練習騎射。

球場設于皇城與宮城相接的朱雀門附近,大而闊。

每到練習之時內監在場中放入兔子,備好蒼狗。待保元騎紫騮馬,我騎「小白龍」後,內監便放出蒼狗逐兔,我二人追逐競射,場中激起陣陣塵煙飛揚。正是︰

朱雀門高花外開,球場空闊淨塵埃。

預排白兔兼蒼狗,等候君王按鶻來。

每當這個時候,我便會有一種雀鳥歸林的感覺,而也只有這個時候,我相信保元的眼里心中只有我一個。所以,每每快到宮中安排春日騎射的日子,我的心情就會格外的高興。

廣政四年(公元943年)春日,保元召近臣和皇族子弟到上林苑走圍打獵。

上林苑是高祖所闢的皇家獵苑,位于羊馬城外。

此番出行,保元除帶我同往,亦遵從太後懿旨帶了槿顏與張仙如同行。

我只知槿顏騎術很好,卻不知她還會射獵,原想著她學佛修行不殺生,恐不喜這樣的場合,沒想到她竟然真的來了。

今日的上林苑陽光明媚,漫山火紅的杜鵑,更兼著蔥翠灌木,遠遠望去直讓人心曠神怡。

獵場內早由羽林衛用彩旗做好了分區,一區為御營,另一區便是獵場了。

保元告訴我,獵場分做兩部,一部是閱射場,即皇族子弟射箭比賽的地方;另一部是圍獵場,而今日我們主要是在圍獵場中活動。

待我一身雪白騎裝從營帳內出來時,保元早已牽著紫騮馬等在外面。

今日他穿了一套紫色戎裝,銀冠束發,看上去很是英武。保元將我扶上「小白龍」,與我並轡前行。

上林苑中近臣與皇族子弟早已匯合齊整,閱射場上旌旗飄揚。

保元與我並轡入閱射場後,提韁縱馬繞場一周,含笑揚鞭向群臣致意,立時間群臣山呼聲如潮,我騎在馬上心情亦不免激動。

「妹妹,你來了。」槿顏驅馬來到身旁,冰藍色的騎裝襯得她嫻靜中多了幾分爽利,與平日很是不同。我高興的與她招呼,約定待會與她比試一場。

正說話間,張仙如策馬而來,通身赤紅胡服嬌艷奪目,跨下青驄馬更是雄健異常。

她徑直來到保元身前,笑道︰「皇上,今日可要與嬪妾比試騎術麼?」

保元聞言望我一眼,回笑道︰「你若勝得了蕊兒、槿顏再與朕說話。」

張仙如面露不屑,向我與槿顏揚首道︰「二位姐姐,到時可別相讓才好。」

我正欲駁她,卻見一褐衣男子從群臣中縱馬馳來。他在保元跟前曳馬停定,雙手抱拳道︰「臣張業參見皇上。」

「丞相不必多禮。」

「父親!」張仙如驅馬上前,面上露出了女兒家的嬌俏模樣。

「娘娘!」張業沉聲回應,轉而謂保元道︰「臣女自小驕縱,恐御前失儀,還請皇上多多當待。」說罷眼光從我身上掠過。

這便是張仙如的父親,先帝托孤的重臣,現官居武信節度使同平章事、左僕射又兼中書侍郎的張業麼?

我端著宮妃的架子含笑望他。

這人方臉闊面,粗眉濃須,身形壯闊,一副孔武有力的樣子。

這張業以前宮中宴飲幾乎未見,原以為他對文人雅事嗤之以鼻,所以不屑前來。

可想他既能領丞相之職,應該也不會是個有勇無謀之輩。今日一見,我倒有些好奇他是如何生養出了張仙如這麼嬌媚善弈的女兒。

念及此,我回眸盯了仙如細看,想來張業的妻妾應是個美人坯子,否則……一時輕笑出聲。

張仙如伸手在我眼前搖晃,道︰「皇上走啦!」

我拂開她手,正想酸她兩句,忽一時玩心大起,朝她揚眉壞笑道︰「走吧,美人!莫要閃了蠻腰哈。」

這女人倒還不算太陰,偶爾亦是能對上我胃口,我大笑揚鞭,縱馬去追保元。

「喂~!你說誰閃了腰,你給我說清楚。」張仙如氣急敗壞,一路追了過來。

此間,圍獵場內已豎起明黃錦旗,數十匹健馬疾馳進場。場內已有雉雞、野兔和小型走獸在場中驚惶奔竄。保元坐騎領先,眾人唯他馬首是瞻。

號角聲響起,張業在保元右側舉箭請旨道︰「請皇上射第一箭。」

保元取箭引弓,射出第一箭。「中!」宮人歡呼,放出蒼狗取回獵物,原來射得山雞一只。

保元微笑收弓,側身示意眾臣工,各王公近臣得令紛紛開弓射殺。

一時間獵場內兔走鳥驚,弓鳴箭響之聲不絕于耳。我本不喜屠戮之事,身旁槿顏更是秀眉深顰,想來已是不忍。

張仙如倒是一付躍躍欲試之姿,只是我與槿顏俱不動作,她份位為低,不好上前,只一味著急看我。

「喂,不是說要比試嗎?走啊!」我示意槿顏,勒馬回韁,行出射獵範圍,張仙如策馬緊隨其後。

此番比試以獵場外圍為限,沿邊馳逐比試速度,以三圈後先回至起點者為勝。

我三人約定好比試線路,由場內令官舉旗發令,三騎同時沖了出去,仙如居左、槿顏居右,我在中。

起先我佔了「小白龍」神速,一馬當先,卻不想張仙如坐騎,雖速度不及,卻是耐力不俗,比至第二圈時,竟被她趕超,心下不服揚鞭催馬,怎奈騎術亦不如張仙如習練日深,始終慢了半個身位。

正一味急趕之時,身旁槿顏漸漸靠近。

「蕊兒,你還好嗎?」想是我極少如此策馬急馳,槿顏不無擔心的問道。

「我還好!」

「你不要這樣一味急策,腿要夾*緊,我從後看著你身形不穩,很是嚇人。」

「嗯,好。」我嘴上答了,可手下卻不停。

「看你是有心要贏那張仙如了。」槿顏嘆道。

轉眼已入第三圈,我與槿顏俱落後張仙如半個身位。此時,我已明顯感覺體力有所不支,只得急急的求助槿顏道︰「姐姐,我怕是不成。可姐姐你騎術了得,你定要替我贏了她。」

「好!」槿顏脆身回應,「駕~~~~~」

不及思索間,身旁槿顏已越我而去,只見她冰藍衣袂風中翻飛,颯爽英姿奪人心神。

平日雖見慣槿顏在馬球場上英姿,卻不想她騎術亦如此了得,不多時已與張仙如齊頭並進了。

張仙如見槿顏追上,急揮鞭催馬,她胯下馬兒發出一陣嘶鳴。

槿顏並不揚鞭,只是俯身馬背,嬌喝一聲︰「雲燕,走。」

但見她胯下黑馬,聞聲飛馳而去,一馬當先,直至終點。

我緊隨張仙如到達終點,翻身下馬,拉著槿顏一味歡騰,呵,這一局贏得可真是漂亮吶!

張仙如見我二人開懷,咬唇瞪眼,將馬鞭重重摔在地上,氣哼哼的走了。

「姐姐,從不知你有匹神駒呢。」我開心的伸手去模馬兒。

那馬兒打著響鼻,神采飛揚。

「雲燕可是有來頭的呢」槿顏面上依舊是溫柔笑意,娓娓道︰「雲燕與周穆王八駿之一華騮可為同種,不但速度快,而耐力非凡。」

「喔,真的嗎?」我驚喜不已,「那不就是傳說中的寶馬嗎?姐姐從何處得來的?」

「那是,是當年我入宮時,收到的賀禮。」不知為何槿顏說到此處頓住,眉頭緊了緊。想來,這馬應是至親相贈吧!

正說笑間,忽見一女子越眾來到我倆身前,斂身行禮道︰「參見花蕊夫人,參見充儀娘娘。」

細看那女子,身著紫色獵服,嘴角泛著梨渦,溫婉中又不失英氣。

我早听保元提及,今日圍獵除了我與張仙如、蘇槿顏等妃嬪外,王公近臣也帶了女眷。

大蜀國雖尚騎射,但與之騎射得天下的契丹人不同,漢人皇室的射獵其實只是消遣,所以整個圍獵活動倒像是一場上流聚會。

「你是……?」我素日不與王公女眷來往所以也不認得這個女子。

「妹妹,這位是左威衛將軍夫人。」槿顏在側低聲介紹道。

「臣婦霍海棠。」那女子福了身又道。

「霍海棠?海棠~!」我念著這名字有幾分熟悉,忽而想起那日在靜宜處听來的傳聞,我笑著忙拖了她的手道,「妹妹快別多禮,原來你是仁操的新婚夫人。」

我拉著海棠向槿顏打趣道︰「曾听說仁操在將軍府中遍種海棠,還自納悶,今日可算知道個中原由了,原來全因軍夫人名喚海棠,看來仁操對新婚夫人可算是用情至深啊。」

海棠羞紅了面,笑道︰「海棠與夫君怎及得上娘娘與皇上幾分啊。」

我聞言見槿顏抿唇偷笑,臉上有些不好意思,嘻嘻一笑,拉著海棠絮絮的問其近況。

我三人且行且語,方行至閱射場,就听得張仙如帶了一幫女眷在那里嚷嚷,想來又是找人比試,看來她今日是要借機大顯身手一番了。

「妹妹可要過去看看?」槿顏道。

過去與她斗氣麼?我可不要浪費這大好的春日,忙推月兌道︰「方才賽馬有些累了,不想再去听人聒噪,姐姐可要過去?」

「我也不想去呢!」

正說話間,忽听得獵場那邊一派歡呼之聲,似是有何事發生。

喚了梁守珍來問方知,高彥濤大將軍之子高烈揚一箭射殺兩只野雉,受保元嘉獎。

高大將軍威名,我雖居深宮也早有所聞,只是不想他的兒子也如此英武不凡。

「娘娘可要過去看看麼?」梁守珍問道。

「姐姐,我們同去看看好嗎?」我見槿顏目光一直望向獵場,想是也好奇的緊。

「嗯……」槿顏似有猶疑,片刻方道︰「那獵場上太過血腥,我們就到觀獵台上看看便罷了。」

觀獵台乃獵場旁臨時搭建的木質看台,可容女眷皇親休憩觀看圍獵,我三人上到台上時,早有機伶的小宮女奉上茶點。

正想坐下之際,忽又听得一陣歡呼,獵場上侍官高聲唱道︰「仁勇校尉高烈揚,箭獲獐一只。」

看來今日這個仁勇校尉是出盡的風頭,我起身想看個究竟。可那獵場上亂哄哄的,我只識得保元和幾個親王將軍,也不知哪個是高烈揚!

正想出聲喚梁守珍來問,只听得海棠輕聲道︰「姐姐,場西著玄色衣服之人就是高校尉。」

「喔。」我依海棠所指望去,只見一精壯玄衣男子躍然馬上,遠遠看來亦覺英氣逼人。

「這高校尉一看便覺是個武藝高強之人,海棠你認識他?」

「回娘娘,我外祖與高將軍論起來也算世交,所以識得高校尉。」

「哎,若朝中多些這等英武之輩,皇上也可少些煩憂。」我輕嘆道。

「娘娘說得的是,只是我原听說這高校尉本不願入朝為官。」海棠說道。

「喔?那又為是為何?」我揚眉奇道。

海棠想了想,道︰「原因我也不甚清楚,只是依稀記得,家兄曾偶然提起,高校尉不願意領受官職,曾獨自離家遠行游歷!」

原來這高烈揚還是個如此情致灑月兌之人,听海棠所言,我對這高校尉又多了幾分好感,回首向槿顏笑道︰「姐姐,你看這高校尉如何?」

槿顏見我問她,卻訥訥無言。

我想依她的性子,怕是不便回答,正後悔唐突了,卻驚覺得她面色不對,一時間蒼白的叫人雄,不由的關切道︰「姐姐,可是累了,要不要坐下歇歇?」

「嗯,是有些累了。」槿顏坐回椅子上,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本想吩咐茗兒喚隨行醫官來看顧槿顏,怎奈她百般不願,也只得作罷。

她只道自己許久未動,才剛一場激烈的騎賽,竟有些勞神了,只略休息一下便好,更道我難得出門散心,該好好四處欣賞下山間美景。

此時見槿顏面色緩和,我放下心來。望了海棠笑道︰「出門一趟難得,不如海棠陪我,到林中走走吧。」說著留下茗兒照顧槿顏,移步朝近處林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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