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淚之花蕊夫人 第七章 情深果苦(1)

作者 ︰ 微雨薇薇錯冷柯

自獵苑回來,槿顏就因身體不適閉宮謝客,再後來連太後處的問安都請旨省了。

為了此事,晨間往清和宮請安時,太後每每提及都擔心不已。我傳了太醫來問,太醫只道她可能是圍獵時受寒又傷了肝氣,說是調理些日子便無妨了。

我在長春殿悶坐,回想當日所見種種,真是越想越不對勁,索性直接去飛鸞閣向槿顏問個明白。

時近夏初,飛鸞閣外碧荷田田,微風行處淡淡幽香。

我扶了茗兒進到飛鸞閣院中,只見句可兒正帶著幾個小宮女在廊檐下拿針穿茉莉*花。

她見到我來,忙起身問安,我記掛著槿顏,略略與她寒喧了幾句便欲離開,忽轉念想到可兒與謹顏同住應該對她的近日情形有所了解,故而留步向她問及槿顏病況。

不想,可兒似有難言之處,更惹得我心中生疑,遂屏退左右拉著她細問。

可兒道︰「蘇姐姐自圍獵回來面色就不大好,懶懶的話也不說,後來每日飲食減省了許多。往日我去她房中坐坐,她雖話少亦會與我閑談片刻,可這四五日來,我每去看她,她也總是推月兌不見。照理說,身上不好就該好好休息,可蘇姐姐似乎每日都關在房里抄經,更誦經至深夜……如此種種真真是讓人又不明白,又是擔心。」

說到此處,可兒貼近我耳邊,神秘道︰「我還听說,蘇姐姐病的蹊蹺,莫不是在山上沖撞了什麼?

我聞言大驚,宮里的女人最怕就是與這類事扯上關系,而往往害人者亦喜歡在此等事上做文章。

「可兒妹妹,莫听那些別有用心的人亂說,宮中最忌怪力亂神之說。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你蘇姐姐想來只是那日賽馬累到了……」我深怕宮中這些無稽之談,把槿顏推上風口浪尖,忙正色勸止可兒。

可兒許是見我太過嚴肅,縮了縮脖子,小心道︰「我也覺得不會是她們說的那樣。」

「她們?誰在背後嚼這些個舌根?」

「嗯……」可兒猶豫片刻後,還是一五一十的對我說道︰「昨日張保香告訴我的。」

「哼,我猜就是迎仙宮里的那兩位。」我咬牙恨聲道。

「姐姐,你可千萬別去尋她們的麻煩,否則,我,我……」可兒見我動氣,顫聲央求。

「放心吧,我不會去尋她們麻煩。」說著我又向可兒道︰「那你可問過姐姐為何天天抄經誦經?」我雖心知可兒不見得能問出個所以然,但還是忍不住問道。

「蘇姐姐只道圍獵傷生太多,心中不忍,所以要多修些福德回向眾生。」可兒道。

若當真如此,那我還放心些,只怕……我收住思緒,向可兒笑道︰「姐姐向來菩薩心腸,想來應是為了當日獵殺之事因疚傷身,待我現去安慰開解一番便好了。」

來到槿顏寢閣,只見她貼身宮女幽蓮正焦急萬狀的在門外走來走去,見到我,如遇救星,急急的來到我跟前跪求道︰「夫人,您快求求我家小姐。」

幽蓮是槿顏自娘家帶入宮的,與槿顏情同姐妹,她素來知我與槿顏真心相待。

我扶起幽蓮,問道︰「姐姐,怎麼了?」

「小姐,小姐已把自己關在房里三個時辰了,早膳也未動。我屢次拍門,她也不應聲。」

「那怎麼不闖進去看看?」

「奴婢也想,只是,只是……小姐的性子我最清楚,若真闖進去,怕是更不好……」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要等出了事才進去?心里又急又躁,也顧不得了,我徑直走到門前抬手狂拍。

正拍著,門猛得被拉開了。

槿顏單薄蒼白的如一縷游魂般立在那里,整個人看不到任何生機。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轉身慢慢走回書案前坐了下去,兀自呆呆出神。

我想此刻她應不想讓人打擾,我只身進去,回手把門又關了起來。

槿顏的臥房向來簡素,如今看來更覺寒意彌漫。我緩緩走到她對面坐下,默默的注視者她。

淚,在她的眼底漫溢,緩緩從那雙秀美的眼中大顆大顆的滴落。

我不知道要怎麼去安慰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為了何事傷心至此,即便我猜到了一些,可是也只是我的猜度罷了……我只能伸手緊緊的握住她,努力的想給予她一點點的溫暖與支持。

她在低聲壓抑地抽泣,仿佛在那單薄的身體里伏蜇日久的悲傷正橫沖直撞,不知道哪一刻便會把眼前這可憐的女子撕碎了。

她的肩抖得越來越厲害。

「姐姐……」我低低的喚她。

「嗚……」槿顏猛得將我抱住,壓著嗓子痛哭出聲。我能感覺到痛,那樣的痛,那樣莫可奈何無能為力的絕望與悲傷。

我的淚,奪眶而出,只能將懷里的人死死的抱住,仿佛一個快要溺死的人抱著唯一生的機會。

不知道我倆相擁落淚了多久……只覺得身體都有些月兌水了。

待槿顏哭聲漸緩,我定了定神,輕撫著她的背,啞著嗓子問她︰「姐姐,你可好些了?」

她尤低低抽泣著緩緩的坐直身子,用絹帕拭了拭淚,輕輕點點頭。

「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淚眼朦朧的望著我,許久低下眼瞼搖了搖頭。

「姐姐,你的心思我知道。」依她的性子,是不可能主動告訴我原由的,我下定決心單刀直入,「你跟那高校尉本是一對戀人!對嗎?」

槿顏聞言猛撢頭驚愕地望著我,眼神中既有震驚亦有懼怕。

我坦然回視著她,努力在她的眼底尋找我要的答案。

「唉……」槿言憂傷稻息,如針刺入肌膚。

「他,真傻!」槿顏長長的睫毛上有淚珠閃閃發亮,低垂著在過于蒼白的臉上染出了淡淡的灰影。

即便我是女人,亦覺得眼前的女子很美。

「那年我十三歲,而他剛好十七。他隨高將軍來我外祖家做客……那天,也象今日這般,初夏的時節。我隨母親回外祖家省親,正帶著小丫環在花園里斗草。」

斗草我知道,是一種非常有趣的古代游戲,亦稱做斗百草。記得唐鄭谷《采桑》詩中有雲︰「何如斗百草,賭取鳳凰釵。」

話說斗草有兩種方法,一種是「文斗」,另一種是「武斗」。

斗百草最先是從「武斗」開始的。《詩經-周南》說的就是用車前草進行的「武斗」。

「武斗」即采一些有「草頭」的草(如車前草)或花打成結,雙方互套,然後再拉,誰的花草斷了,誰就輸了。

另一種是比賽「文斗」,即各人把自己收集的各種花草拿來,然後一人報一種花草名,另一人接著種類拿出花草並對答花草名稱,一直「斗」下去,直到最後見分曉。這種「文斗」,結果大都是誰收集的花草多,種類齊全,誰就能報到最後,也就是贏家。

槿顏的心思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十三歲的夏初……

「那日我們在花園里尋了好多的草,因覺得車前草扯時滿手綠汁,所以特去尋了紫睫的狗尾草,可沒想到那狗尾草看上去堅韌卻始終不敵車前草內睫強韌,所以斗來斗去,都是輸家。正不服氣時,忽听到個男子在旁笑道‘你那哪是斗草,分明是與人斗氣呢!’,我尋聲回頭,見到一個英氣勃勃的青年男子正笑咪咪的望著我。」說到此間,槿顏蒼白的面上泛上了水色桃花。

「那人是高校尉?」

「嗯。」槿顏微笑起來,繼續道︰「見陌生男子如此奚落于我,自是不服,高聲與他爭辯起來,卻不想這人竟是個死腦筋,硬是扯來好多草與我相斗,只為證明我輸不是因為草不對,而是因為技巧不妥。我那日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就這樣鉚起勁來與他相斗,只是斗來斗去均是輸家。再到最後竟將最心愛的坐騎小馬也輸與了他。」

「什麼?斗草還連帶著輸了坐騎?」這事還真是聞所未聞。

「他是怕我輸多了就不與他斗了,故而用了坐騎當賭注來激我。」槿顏面色平和恬靜,「我猜他一定是從哪里听說我愛馬成痴!」

「姐姐愛馬成痴,那在宮中怎從不見你去馬場……」問到此間,我突然明白了,槿顏不去馬場,許是怕觸景傷情。

「他那日贏了我的小馬,我自是氣不過,回到房中還暗暗發誓要找一日與他再較高低。卻不想,第二日,他竟差人送還了我輸掉的小馬,還附贈了套精美馬具。」槿顏說到此間,起身到臥床旁取來一個描金小盒,在盒中的暗抽里取出了個小銅管。

只見她細心的擰開銅管的一端,于里面取出了一卷小紙,那小紙已微微有些泛黃,更因著常常開取,而有了毛邊,我想這一定是槿顏很要急很珍惜的東西。

她的手指仿佛凝結了千萬年的情感,那樣緩緩地展開,細看片刻後方傳與我。

我凝神細看,只見紙張上蒼勁峻秀的數行行楷︰

建寺祈谷生,花林摘浮郎。

有情離合花,無風獨搖草。

喜去喜去覓草,色數莫令少。

佳麗重阿臣,爭花競斗新。

不怕西山白,惟須東海平。

喜去喜去覓草,覺走斗花先。

望春希長樂,商樓對北華。

但看結李草,何時憐頡花?

喜去喜去覓草,斗罷月歸家。

庭前一株花,芬芳獨自好。

欲摘問旁人,兩兩相捻取。

喜去喜去覓草,灼灼其花報。

這分明表達著一個男子對女子的心意呀!我抬眸望向槿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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