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數日來為避後宮妃嬪,早下旨不見任何人,更不許妃嬪前往重光殿或御書房。
這要如何是好呢?
思慮間,忽想起清宮戲里的寵妃都扮作太監邀寵,這倒是個好辦法,便囑了曾公公去弄了套內監服飾來。
曾公公捧了衣裝前來,滿臉狐疑,卻又不敢問。
我喚了茗兒替我換裝,打扮停當後,從內室出來,笑意盈盈地在曾公公面前轉了圈,得意道︰「公公,如何?」
曾公公皺了臉,嘴角抽動︰「娘娘莫不是要偷溜出宮?不如老奴去請旨吧,娘娘大可正大光明地出去。」
我哧哧地笑了,「公公放心,蕊兒絕不添亂,只是想看看皇上。」
「可是,可是皇上有旨在前……娘娘,如此一來可難煞老奴了。」
「不怕,不怕」我故作輕松,道︰「公公瞧瞧,皇上會不會驚喜?」
「哎呦,我的娘娘,只有驚哪有喜啊。娘娘不如換身兒新衣,端端莊莊的去吧。」
「那多無趣啊~!再說,若做平日打扮了去,皇上恐又要為難了。」我上前討好道︰「好公公,您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說罷,我拉了茗兒就朝殿外跑。
「哎,娘娘~!還沒備車呢~!」曾公公在我們身後追喊著。
呼~!真舒服,在牡丹苑中一陣疾跑。好久沒這麼自在過了!
「姐姐……等等~!」茗兒雖作小太監打扮,可還是宮女似滇著衣擺一路小跑追我不上。
我回頭,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尋思著攆應該畫張運動服的圖紙送到尚衣局去。
許是我們這樣在內宮跑動,沿路引來不少內監側目,臨近御書房時,我二人怕人發現,便不敢再跑,整了整衣冠,學著內監低頭細步。
小梁趴在御書房外的石欄上,口中正念念有詞。
我讓茗兒在回廊下候著,自己躡手躡腳地打算從他身後溜過。
「站住~!」結果還是被他發現了。
唉,真不走運,我尋思著,低頭垂手听他要說些什麼。
「哪個宮里的,未經通傳擅闖御書房,重責三十大板!」梁守珍冷聲喝道,平日可看不出他這麼厲害。
我憋著笑,尖聲道︰「花蕊夫人有急事要稟報皇上~!」
「你是長春殿的人?」小梁圍著我仔細打量,狐疑道︰「我怎麼沒見過你,抬起頭來。」
「哎,梁公公~!」茗兒許是見我被訓,急急上前抓了小珍子衣領。
「啊,你好大的膽……」梁守珍猛得被人拎住後衣領,一驚之下正待發作,回頭見是茗兒,竟愣住了。
「噓~!」我抬了頭朝他倆擠眼。
「娘娘~!」小珍子驚愕地上下打量我。
我怕他大呼小叫的引來羽林衛,忙掩了他的口,奚落道︰「當然是我。白讓你一天見我幾回,這麼著就認不出來了。」
「娘娘,你……」
「當然是來看皇上的。還不快領路~!」梁守珍撇了嘴,一副不認同的樣子。
「走啊~!」我輕聲催促著。
小梁喪著面,引我進了御書房。
保元此刻正在御座上執了奏章批閱。我見他眉頭緊鎖,不時輕咳幾聲。心下一緊,病了?
本來還想與他玩笑的心情因著眼見所見隨之消逝。本欲出聲喚他,可又不忍擾了他的正事。
正在躊躇間,忽見他低頭喚小梁︰「替朕弄點吃的來。」
梁守珍听命小跑著去了。
我呆立在一旁,痴望著他,有些手足不措。
許久,他輕咳著抬頭詫異地望我一眼,道︰「你在這干什麼?這里不用你侍候,出去!」說罷,復又低頭,專注于案上的奏章。
見他沒有認出我,心下有點失望,正欲退出去,卻見他神情疑惑地抬頭又打量我。
忽然,他嘴角揚起一絲微笑,放下手中折子,吐了口氣道︰「唉~!又調皮了~!蕊兒這是喬裝打扮了來監督我麼?你瞧,我沒辜負相父吧。」說著向我張開了雙手。
我跑向他,雄地摟住他道︰「孟郎!你受了風寒?」
他揉了揉眉心道︰「無甚大礙,別當心。」說著指了指案上,嘆道︰「倒是這些折子,叫人好生頭痛。」我這才注意到,他面前放著的折子,赫然寫著一個「密」字。
「怎麼?」
「張業。」保元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隨即眉頭糾結在了一起。
我猜度著翻開折子細看,這本參的是張業橫征暴斂,放貸高利,敲骨剝髓。字字看得人心驚肉跳。落款處為山南節度使孫漢紹。
保元又撂了另一本密奏,參的是張業、張繼昭私置監獄,四處招納亡命之徒。此本為匡聖指揮使安思謙所參。
凡此種種,還有無數……此刻的我心情沉重起來,與保元相對無言。
梁守珍傳了膳來,保元面色陰晴不定,又輕咳起來。我連忙將他拉離御案,安慰道︰「孟郎,先用膳吧。再大的事,也且放一放,不能不顧著身子。」
我陪著他用膳,可保元心事重重,舉箸向我道︰「蕊兒怎麼看?」
我一邊為他布菜,一邊岔開話題。起身挾了塊薯藥喂他,卻不想他煩惱到,連素來最喜食的菜式也食之無味。
見他如此,無奈之下,我喚了小梁屏退宮人,讓他在門口候著。
左右無人後,我方向保元道︰「孫漢紹、安思謙素與張業不和,而張業一門囂張跋扈也是眾人皆知,孟郎隱忍至今已屬不易。只是今歲朝廷多戰事,此事萬萬不宜立即處置。」
他微微點頭道︰「鳳翔亦未得取,確是如蕊兒所言,不宜立即處置。只是……」
「俗語有雲︰多行不義必自斃。孟郎且再容他些日子,此事須得計劃周詳才好!」
「蕊兒所言甚是……」保元嘆了口氣,低頭喝湯。
我哄著他,勉強多用了些膳食。
這邊才撤去膳食,那邊他又喚梁守珍道︰「快!去傳韓保貞來見。」
「孟郎!」見他如此不愛惜身體,我不依他,遂令小梁先傳了凌太醫來看診。
凌太醫看過說保元只是微染風寒,開了兩貼發散的藥,囑了司藥宮人按時送來。
凌軒走後,我要他休息一會兒,他執拗著不肯道︰「有鳳翔軍情要與保貞商議!」
見他如此,我只得依他,囑了小梁好生看顧,才戀戀不舍的離了御書房,向牡丹苑中而去。
保元為國事煩累,我不能分憂,心情郁郁地在牡丹苑中瞎逛。
御書房與延昌宮相去不遠。不覺卻到了延昌宮附近。
「再爬高些,不行~!再高~!」方才走近,張仙如的喊叫聲便傳到耳畔。
「姐姐你看,延昌宮的小陳爬得好高啊。」茗兒指著龍躍池邊的垂柳。
我心情不爽,懶得再生事端,拉著茗兒向另一花徑走去,不多時便沒入芙蓉木後。
「娘娘,不行了,這枝快斷了!」陳泰帶著哭腔喊道。
「不行,若今日拿不到紙鳶,你就等著皮開肉綻吧。」張仙如又厲聲喝道。
「啊呀,啊呀……」陳泰哀哀的聲音听上去令我一陣于心不忍。
我無奈地翻了翻白眼,這女人當真無語,竟然在秋日里放風箏,無聊∼!
不就是個紙鳶,竟還為個斷線的紙鳶要責罰宮人,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忽又想起剛才奏折上所言,張業橫征暴斂,張繼昭助父為虐,如今這張仙如又在後宮中囂張跋扈。這張氏一門還真是……
「姐姐,這張充容也太過份了。」茗兒忿忿不平,張仙如在延昌宮中動輒便懲罰宮人,這事兒之前我就早有听聞。如今正巧踫上,若不再加阻止,一會兒出了人命,又給保元招事兒!
我心下火起,想了想,打定主意要管這事。
「陳泰,下來∼!若再過去便危險了!」我出聲喊道,隨即扶著茗兒從芙蓉花叢中走了出來。
張仙如回頭見是我,愣了一下,卻未行禮,向茗兒道︰「剛才是你說話麼?」
「是我∼!」我定定地凝了張仙如,看她有何話說。
張仙如把視線轉向我,撇了嘴道︰「喲,喲,喲∼!瞧瞧,這是誰那∼!我說麼,一個小小但監也敢跟我大呼小叫的,原來是花蕊夫人大駕光臨吶。」
她繞著我上下打量,忽吃吃笑道︰「夫人好興致呀,許是近來皇上都沒功夫見你,所以自己扮了男人來玩,可惜,太監可不是真男人……」未想過,她言語如此粗俗,可眼下我懶得理她,看著樹上身形不穩的陳泰,我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就在我指引了陳泰下樹的當口,張仙如在我身邊冷哼道︰「我管教自己宮里的奴才,夫人也要插手麼?」
我聞言一挑眉,一字一句切齒道︰「今日這事本宮管定了∼!」
「他是我延昌宮的奴才∼!」
「你宮里?呵呵」我鄙夷掉了她一眼,話里又話道︰「張充容,你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下位見上位時,當自稱嬪妾,呵呵,也可自稱賤妾……」我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將張仙如激得爆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