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淚之花蕊夫人 第十三章 上元佳節(1)

作者 ︰ 微雨薇薇錯冷柯

轉眼,除夕過了便是上元佳節,宮里早早的為了應上元節忙碌準備起來。

由來道教有三元之說,正月十五日為上元節,七月十五日為中元節,十月十五日為下元節。據說主管上、中、下三元的,分別為天、地、人三官,天官主喜樂,上元佳節自然是要燃燈數日不息。

人們亦相信因為一片光明,故而天官喜樂之余便會賜福人間。

適逢上元佳節,清早宮中上下皆忙于準備祭祀天官之禮,只為祈求天官賜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這會兒,知秋正指揮著闔宮的人四下掛彩燈,我則饒有興味的四下察看,鯉魚燈、蓮花走馬燈、鴛鴦倚荷燈……五彩繽紛,玲瓏別致。

燃燈的習俗自唐代起便有三天的節期,正月十四開始點燈,到正月十六過完方可落燈。

蜀國沿襲前朝遺風,燃燈亦是三日,听曾公公說,十五晚上羅城內亦有燈市花街。

想來此刻,皇宮內外,羅城大街小巷,定是家家懸燈,戶戶掛彩吧,真想去民間瞧瞧,一定很熱鬧。

保元昨夜又宿于御書房中,我已有好幾日未得見君顏了,輕嘆一聲,心中因著掛念,只覺著今歲的生辰恐是更比往歲清冷。

心灰意懶間便囑了茗兒去梅園替我剪些臘梅來插瓶,而我自己,獨坐銅鏡前懶懶地梳妝。

忽然間,聞得絲絲清香襲來,又听得身後有腳步聲移近,心想是茗兒回來了,便出聲喚她放了臘梅來替我綰髻。

卻不想,抬頭間,鏡中照見的竟是保元,他手持梅兒正朝我輕笑。

心頭一熱,喜滋滋地擲了梳子轉身環住他的腰,半嗔道︰「孟好壞,怎麼悄沒聲息的躲著嚇人。」

只听他淺淺低吟哦道︰

半縷冷香傲寒霜

黃蕊冬綻枝頭安

送與佳人生辰誕

不叫百花除新裝

我仰頭看他,對上那雙深潭似的雙眸,盈盈然笑道︰「郎君,仍記得今日是蕊兒生辰麼?」

他聞言嗤笑著點點我鼻尖,道︰「就知道你會胡思亂想。今日縱有天大的事,朕也要過來陪你呀,這世上還有什麼及得上我的蕊兒重要。」

「呸,慣會甜言蜜語。」我心中高興,卻也架不出他一張油嘴。

保元不以為意,放了手中臘梅,轉身執起石黛向我道︰「尤記得大婚那日,蕊兒回我的詩中最後那句‘留著雙眉待畫人’。漢時已有張敞畫眉,今日便讓為夫替夫人畫眉吧。」說罷舉了石黛親手替我淺淺描眉。

淡淡籠煙眉很是合我心意,正想夸贊于他,卻不想他竟又拿了牙梳要替我綰發。

奈何手不隨心,綰了半天,發髻總是松松的側在一邊,我笑著打趣道︰「不知是郎君平日疏于練習,還是單不會綰蕊兒的頭發?待明日,我問問其他姐妹,平時里郎君為她們綰發,可也這樣笨手笨腳……呵呵!」

保元見我掩口笑他,佯裝皺眉瞪眼,咬牙道︰「我好心為你綰發,你卻說這些個淡話,哼,不綰了,不綰了……」

見他著惱,忙眨著眼楮做乖巧狀討好道︰「孟郎大度,能文能武,又溫柔體貼,蕊兒知錯了……郎君若不幫我綰發,那我只能披頭散發做個‘女鬼’嚇人了。」說著,吐了吐舌頭,沖他翻了個白眼。

「哈哈哈哈……」保元開懷大笑,將我攬在懷里猛親,道︰「好蕊兒,你真是愛煞人了。」

「呵呵,真的嗎?孟郎最愛蕊兒麼?」

保元搖搖頭,道︰「假的,吃醋小心眼的不愛。」

「你……」

「哎呀,你怎麼掐人?哇……真的是個女鬼啊……」

我與他在房內追逐嬉鬧,偶然回望中,竟有一二刻的失神……憐取眼前人,是呀,無論時空如何變化,我求的不過是如斯良人,無論情路如何多舛,我要的也不過如此刻一般的繾綣深情。

上元節的慶賀僅次于除夕,午後在牡丹苑里宴殿中,家宴早早擺放就緒。

我陪保元去時,各宮妃嬪已在靜候。

張仙如自上次落水風波之後,對我已有三分忌憚,而今言行更為收斂。我知道她心中對我有所怨恨,但保元面前,她也不敢明目張膽與我為難。

此刻,她守份如儀向我欠身行禮,我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憑你什麼家世背景,唯有保元的寵愛才是護身的寶符,今後我不但不能輕易與人示弱,且更不能讓人分去保元的半分寵愛。

當諸妃親貴陪著保元、太後欣賞歌舞之際,前方忽傳來捷報,保元聞信大喜,多日煩惱郁結一朝而解,應了佳節,他特囑了茶酒庫拿出幾尊波斯來的葡萄酒美酒,與家宴上眾人一同暢飲。

尚食局宮娥依次在各桌倒上葡萄美酒,紫紅的玉液在夜光杯中熒熒流轉著。

我環顧四周,除了保元與太後,妃嬪中只得我一人以夜光杯來盛酒。

這夜光杯是以祁連山與武山鴛鴦玉精雕細琢而成,杯薄如紙,玉色白如羊脂,透明鮮亮,光彩熠熠。

保元面前那只是稍大的雙龍海棠杯,太後的是雙鳳杯,而我的這只則是造型別致的高腳鳳杯。

恍惚間我仿佛又回到了與保元初見的那些日子,天香樓對飲,我念的王瀚詩︰「葡萄美酒夜光杯」。

想來那時我不過好奇于夜光杯,只略略提了,他便囑昭遠送來與我。如今手中這只鳳杯已伴我七載,杯中酒好似這些年來,我與他的點點滴滴。念及此,唇邊不由噙了一絲微笑。

回眸看他,保元亦正舉杯朝我示意,我唇邊微笑更深,心底暖暖的,我知道這刻他與我是心意相通,兩情相悅的。

正恍神間,尚儀局申尚宮以白玉盤托了紅艷艷的海椒上殿,捧到太後與保元面前,他們依次檢視一番。

保元頷首,申尚宮兩旁的宮娥隨即奉上兩杯酒釀與海椒粉末,保元與太後同時各朝兩個杯中撒入海椒粉末。

申尚宮拉長聲唱道︰「上元天官賜福,椒盤祭祀天地。祈求天官保佑我朝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祈福儀畢,尚儀局女官並著宮娥奉了祭品,出宴殿祭祀天地,此刻上元宮宴才算真正開始。

尚食局宮人,為各桌呈上了「湯圓」。

今日我與靜宜帶了玄與鳳儀一桌,鳳儀嘗了口湯圓,歪著小腦袋,向玄問詢湯圓的開歷,而玄則苦著臉身我求助。

我想起東方朔與元宵的故事便說與她听,正說得興起,未承想,玄鈺與玄寶也按耐不住,離了艷娘和月芙湊來听元宵的故事。

太後見我們這桌說得熱鬧,出聲笑道︰「湯圓意取團圓之意,听聞民間除了椒盤祭祀天地、吃湯圓還有別的習俗。徐妃,你可知道?」

我見太後相問,忙起身盈盈一福道︰「據臣妾所知,咱們蜀人還有「偷青」的習俗。」

「哦,這倒有趣,不妨說與眾人听听。」太後笑道。

我見眾人都好奇期待,徐徐回道︰「蜀中百姓在元宵之夜到菜園里偷摘蔥或青菜,主人家不以其為偷,反倒認為有人光顧預示著來年五谷豐登,六畜興旺。未嫁女子偷摘青菜,有‘偷挽菜,嫁好婿’之說。」

太後點頭微笑,又問道︰「城里人便偷檐燈了吧。」

我一頷首回道︰「母後說的正是,偷檐燈亦是圖個好意頭。」

「呵呵,那今晚宮中也可效仿一下,大家都來圖個好意頭。」

「哈哈哈,母後,若真如此今日清和宮可要不得安寧了。」保元從旁接口道。

「這又為何?」太後奇道。

保元不答,只望著我笑,我會意回道︰「闔宮之中誰都知道太後最是多福,故而若要偷檐燈祈福,怕是要首選清和宮里的了。」

「啊?呵呵呵……若真如此,錦素,今日清和宮的宮門就開著吧!」太後眉開眼笑,心情好到了極致。

一席家宴盡歡而散,牡丹苑中彩燈閃爍,太後偕眾人往牡丹苑觀燈。

我與靜宜隨侍其後,正走著,忽聞小梁低聲喊道︰「花蕊夫人留步,聖上要娘娘伴駕重光殿。」

我一愣,不明就理。卻見梁守珍向太後低語了幾句,太後微笑頷首道︰「原來徐妃今日生辰,哀家倒混忘了,多虧皇兒還記著。如此也好,你就隨皇兒單獨慶生吧。」

「謝太後恩典!」我忐忑著拜辭太後,一旁靜宜抿嘴笑道:「瞧我也忘了,回頭給妹妹補上。」我笑著應了靜宜,隨後辭了眾人,往重光殿而去。

端著身份,我慢慢自眾宮嬪中穿過,即便不看,也知道有無數各含深意的目光投向我。

嘴角噙著淺笑,心下卻五味雜陳。君王的愛,承載著太多的無奈與不得已。她們或艷羨、或妒忌、或不甘心的目光背後,有著滿滿的深意與寒涼。

我明白她們的感受,我不介意她們怎麼看我,只是有誰知道,我其實要的不是這集萬千于一身的寵愛,而是愛,是保元待我唯一深情的愛!我得到了嗎?應該是得到了吧?!

宴殿的甬道似乎比平日走來,漫長了許多,好不容易走出大殿,我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迎著殿外冰涼涼的寒風,心從沒如現在這一刻般透亮。

我是不該求全的,我若要自己的愛情,就要忍心去傷害別人的愛情,如若不然,那我自己的愛情要怎麼活下去。

暗自嗤笑自己,抬頭卻見一輪圓月于天。

如此旖旎的月圓之夜,保元獨要我與他在重光殿中慶生?依他作風只怕另有文章吧,一時之間,心底涌起難掩叼蜜與幸福。腳下的步子不由得更快了幾分。

重光殿外,保元一身紫帛便袍,正舉首望月。修長的身影倒映在玉石板上,望上去倒顯得孤單淒清起來。

鼻子一酸,我從後面環住他︰「皇上等人麼?」

他反身伸手握住我的肩,與我對視道︰「不在人前,不許叫我皇上,玩笑也不許。」

心中一動,軟軟地貼在他胸前,听著他有力的續,緩緩吟道︰

有燈無月不娛人,有月無燈不算春。

春到人間人心玉,燈燒月下月如銀。

滿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賽社神。

不到芳尊開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此情此景,我不由想到了唐寅的《元宵》。

保元擁著我默默無言,半餉方听他道︰「我帶你出宮吧,羅城的燈市最負盛名。縱有珍寶送你,也不及給你片刻的歡喜自在吧。」

我听他這話,心下感動,揚首含淚凝住他雙眼,在那眼中我分明看到的是愛,我相信他是真的愛我。

我素不喜艷麗之色,今日卻歡天喜地的穿上了保元為我備下的橙色百蝶裙。

裙面是以蜀錦織成,兼挑繡了多姿彩蝶,燈光下絢麗奪目,更襯得人面若桃李。

保元怕外間天寒,囑了茗兒給我添了件綿厚的披帛,又在我疊落螺反綰飛仙翠微髻上簪以金玉蝶飾,待我打扮停當後,更親自取了兔毛暖圍,系在我頸間。

我正欲拉著他動身出去,卻不想被他一把扯住。不明究理間,以眼詢他,卻听他淺笑道︰「花不足以擬其色,蕊差堪狀其容。怕是這百蝶也會望之不願去了。我後悔了,這燈市到底該不該去?!」

「孟郎∼!」我不禁嬌羞,笑著拖他便往外走。

保元任我拖著,心滿意足的將我手緊緊握住。

此行,他只帶了謝行本和梁守珍,而我亦只帶了茗兒同去。

羅城燈市以大慈寺為最,大慈寺始建于魏晉時期,興盛于唐代,唐武德元年(618年)三藏法師玄奘從長安到成都,在大慈寺隨道基法師學經論,布經講法。

武德五年(622年)春,玄奘在成都大慈寺律院受戒,取道荊州,經長安而天竺。大蜀廣政年間,香火愈加鼎盛。

一路馳來,香客游人,車水馬龍。近了寺外燈市,我們落下車攆趨步前行。

「月色燈山滿帝都,香車寶蓋隘通衢。」大抵就是我眼前所見。

保元牽著我在這熙熙攘攘的人流、火樹瑩花的燈市中穿行。我東看西瞧,目不暇接。

燈樹、燈摟,燦若星辰。游龍、奔馬、彩鳳,巧奪天工。

街上好多情侶似的青年男女在花燈前流連,看著那些幸福的表情,我向保元道︰「孟,元宵真是情人節麼?」

「情人節?」保元面有驚異之色,轉瞬又化做了然微笑,道︰「確是有情人相知相許的日子,晤,仁操與海棠便是在這天定親的。」

猛然間听到「海棠」之名,我的心一沉,思緒又回到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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