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淚之花蕊夫人 第十五章 禁足水閣(4)

作者 ︰ 微雨薇薇錯冷柯

再說下去,對我只會愈加不利,可是不說,保元要怎麼辦?若保元有個什麼,那我……喉間一緊,我咬唇隱忍了心中的痛楚,把心生生一橫,再次向保元跪啟道︰「臣妾,請陛下三思!」

只求他念著我們的情份,念著我們互為知已,念著……千萬不能中了別人的圈套,作繭自縛。

保元沒有說話,他皺眉死死的盯著我,唇角繃緊。

突然,他起身重重的一掌拍在御案之上,大聲喝道︰「來人吶∼!花蕊夫人妄議朝政,有違宮規,念在素日無過,禁足芙蓉水閣。」

此言一出,于我尤若晴空霹靂一般,我不信淒然喊道︰「皇上!」

然而他卻僵直的背過身去,再不看我。

昨日他擁緊我時的余溫在側,而今他卻能如此發落于我。他說過什麼,信他!他,到底要我信他什麼?

我揚起頭看他,他背影看上去亦是怒氣沖沖,雙肩許是因著前胸的前伏而微抖,只听得他復又沉聲道︰「梁守珍,送花蕊夫人回宮收拾,即日禁足芙蓉水閣。」

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眼前天旋地轉起來,我勉力支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心里反反復復的念著他昨日的那幾句話。

「梁守珍,朕的話听不見麼。」殿里寂靜得只听得到我起伏不定的呼吸聲。

事出突然,身旁張業亦愣了一愣,覷起眼瞧保元神色,冷冷道︰「軍國大事豈存婦人之仁,皇上聖明!」

梁守珍上前將我扶起,正當我移步向殿外走去時,身後听保元謂張業道︰「安將軍的步兵圖,丞相不妨看看。」

耳邊傳來張業輕哼不屑之言︰「安將軍的步兵圖麼?我與高祖征戰兩川之時何需這些個勞什子布兵圖。」張業趾高氣揚直指安思謙。

孫漢紹按耐不住道︰「丞相!」

小梁驚惶不安地扶著我,我煞白著面,慢慢向外走,腦中仍是暈眩的。而今殿內劍拔弩張,沒有人會在意我的輕微之言。

恍惚、迷亂,我只能記得他昨之言︰信我∼!信我∼!信我對你的一顆心!我踉蹌著走向殿外。

茗兒見我,忙上前攙扶。

守在殿外的母昭裔見我,顫聲道︰「娘娘~!老臣不該拖累娘娘!」

我虛弱地朝他一笑,啞聲道︰「丞相請回吧,本宮有心無力。」

「娘娘,是老臣考慮不周,害了娘娘!」母昭裔此間已是老淚縱橫,而我卻是掩不住唇間苦澀的笑意。

我便這樣昏昏沉沉,踩著虛浮的步子上了乘輦,回到了長春殿。

許是眾人已得了旨意,見我回來,靜宜焦急不安的迎上前來,向我道︰「好好的,妹妹怎會听了母大人的勸去招惹皇上。」

我默不作聲地看她一眼,道︰「姐姐,以後殿中就多煩你照料了。」

「妹妹你面色不好……」靜宜握著我的手,向知秋道︰「快去請凌太醫來瞧瞧。」我搖頭,心口沉重地猶如壓了千斤大石。

突然,腳下一虛一跤坐跌下去,茗兒手快生生將我扶住,哽咽著喚我,我強壓著滿腔的淚意向前挪著步子。

夕陽照在長春殿上,靜宜單薄的身影攏在殿門斜影中,她伸手握著我冰涼的手指,眼中閃爍著驚懼與不安。

我勉強著扯出一絲笑意︰「只說是禁足,姐姐可來探我。莫告訴玄、鳳儀,若是問起,便說我膩了這里,想換個地方住住。」

「孩子懂事了,怎會不知,更何況這宮里……」她微嘆著送我入殿。

茗兒和知秋默默地替我收拾著衣物,我見她取了上元節御賜的百蝶裙,心下陣陣發緊,鎖了淚只怔怔的出聲道︰「罷了,這件不必帶去。」

茗兒一愣,眼眶也跟著紅了,眼淚撲嗤撲嗤的下來。

一個時辰後,梁守珍伏跪在珠簾外輕聲稟道︰「奴才們已經收拾好芙蓉水閣,請娘娘上攆。」

「好你個小梁!連你也落井下石麼,娘娘平日里怎麼待你的。」茗兒抹著淚疾言厲色道。

「茗兒姑娘,天地可鑒,我小梁……」

「好了,茗兒咱們這就隨梁公公去吧。」我出聲冷冷地阻了他們,如今再說這些不過徒勞。

因記掛著我不在時,靜宜一個人不好照顧兩個孩子,執意不讓知秋隨行,只帶了茗兒同去,這樣的時候我也只願讓她跟著,畢竟茗兒也不屬于這個地方,就像我一樣從來不屬于這里。

梁守珍跟在身後亦步亦驅的喚我,心知他也為難,擺擺手止了他的解釋。

陰霾籠罩在長長的苑道上,心口隨著那車輾的陣陣顛簸,錚錚地疼痛起來。

我努力想喚回自己的清醒,能好好思量今日之事的前因後果,保元將我禁足,確是我後宮干政罪有應得,還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是借口還是……頭愈發昏沉起來。

車輾沿著苑道,繞過重重殿閣,穿過桑林,方見芙蓉水閣赫然現于牡丹苑最北端,與其他宮苑隔著龍躍池遙遙相望。

這水閣是當年入宮不久後保元為我而建,更為我在這御苑深處,遍種芙蓉。

如今芙蓉木的蔥蘢綠枝作了樹籬,與南岸的牡丹競芳,奼紫嫣紅相比之下,苑中只得素淨貳字可書。

苑中唯一的紅葉碧桃,殷紅的碎花綴在枝頭,總算襯著這院落還不至太過淒清。

回想當日我想突發奇思,欲要農莊,便又在水閣右面桑林蠶房附近築起竹柵籬笆,飼喂鳥雀。如今再臨,卻已物是人非。

曾公公疼惜于我,勸慰著要留,我執意不肯,只留了茗兒相伴。

小梁好說歹說,硬是留了幾個內監在水閣附近值夜。茗兒惱怒當下,直說他名為護衛,實為監視,只急得梁守珍指天畫地,作揖告罪。

月華如水,樹影婆娑,我獨撫著碧桃新枝,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他說要我信他,可如今問我自己的心,確有幾分信他,其實早于那次他無故叱責于我時,我對他便存了心結。

可他昨日的話,還有那日酒醉後異樣的舉止,又讓人不得不相信,他今日禁罰于我是有苦衷的。

可是,是何苦衷定要這樣將我圈禁在一個地方呢?會是要保護我嗎?可是,現在宮中有何危險,要將我隔離到這樣一個地方才能保護?

難道,是張業?難道他準備要取張業一門了嗎?

念頭方至此,一時間冷汗涔涔。使勁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現在外有戰事,保元又無親兵在側,仁操、仁贊又……此時欲動張業,無疑是取刀架頸,實屬不智!

若不為取張業,那保元將我禁足,只會是他真的惱怒我干預朝政,可這樣的念頭,只要一跳出來,我的心便生生痛到喘不上氣來,當真是生不如死!

保元呀保元,不論你是為了保護我,還是真的氣惱我,而或是厭棄我,你都要給我個明白呀!我一向視你為知已,難道在你心中,我便如此這般不值得信任嗎?

你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呀?

我跌坐在碧桃下的竹榻上,越去思量愈覺心傷難忍,伏于榻上痛哭出聲,在疲累與傷痛混雜的淚水中,苦苦尋著出路,終于不敵困意,倦倦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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