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淚之花蕊夫人 第五章 游幸浣花(2)

作者 ︰ 微雨薇薇錯冷柯

行至望江樓,龍舟早已泊于錦江碼頭。遠遠望去,江上龍舟高而敞,雄而奢,舟上樓閣巍峨,舟身精雕細鏤,彩繪金飾,氣勢非凡。

龍舟四下,羽林衛早已清除了閑雜人等,司仗司的女官們亦排上了登舟儀仗,我下乘輿時,太後已先行登船,保元上前攜我同登龍舟,隨後各宮妃嬪及近臣方依序登船。

我扶欄而望,望江樓佇立江邊,鎏金寶頂在麗日之下,金光閃閃,耀眼奪目。綠竹扶蘇中,樓宇飛檐翹角,雕梁畫棟,壯觀。

這里乃是薛濤吟詩作畫,長歌短賦,拋撒綺恨閑愁的地方,迎風而聆仿佛還可听到她的吟唱。

「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我低吟著回眸望向保元。

「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保元此間亦笑望著我,接口吟哦道。

我勾了唇輕笑起來,薛濤當日以此詩寄情元稹卻只得露水情緣,朝生暮死,而我今生有他一世相守,心意相通,縱使短暫我亦滿足了。

龍舟順流至青羊宮附近轉入浣花溪中,我問起浣花溪之傳說,保元道︰「傳說唐代浣花溪邊有一任氏女子,其年幼時,于溪畔洗衣,遇過路僧人。僧人跌進溝渠,起身後月兌下污泥的袈裟,請求女子替他洗淨。女子欣然應允。當其于溪中洗滌僧袍時,溪中卻隨手漂浮起朵朵蓮花來。霎時遍溪蓮花泛于江面。浣花溪因此聞名。」

太後听罷,接口微笑點頭道︰「後來這個洗衣姑娘嫁與節度使崔寧為妾,人稱浣花夫人。唐代宗大歷三年,瀘州兵馬使楊子琳趁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崔寧奉詔入朝之機,乘虛突襲成都。這位浣花夫人出家財募眾數千人,自帥以擊之,楊子琳敗走,成都得保。護衛成都有功,朝廷封她為冀國夫人。」

听罷,我不禁為之撼動,出言稱嘆道︰「呵,原來我蜀中竟有此等魁偉果干的巾幗女子,可為後人效之。」

保元點頭笑道︰「我大蜀多奇才,正可謂地靈人杰也!」

浣花溪水澤清澈見底,龍舟緩行于寬敞的江面,夾江兩岸皆修亭榭,芙蓉盛放,名花異卉,馥郁十里,听聞皇家出游,都人仕女傾城而出,游浣花企望龍顏。

我等立船頭而觀之,夾岸人頭攢動,兩岸皆見珠翠羅綺的女子和錦衫綢袍士人翹首而立,龍舟駛過之處,百姓皆跪地山呼萬歲。

保元含笑揮手致意,復嘆道︰「曲江金殿鎖千門始未及此。」左右皆附言未及。

兵部尚書王廷珪趁勢亦賦詩稱道︰「十字水中分島嶼,數重花外見樓台。」保元一听面露喜色,拍手稱善。

遂後,隨行擅詩文歌賦的大臣皆呈上大作,以博龍顏一展。

我正與靜宜正帶著鳳儀、玄談論著兩岸景色,忽見王昭遠向保元跪啟道︰「臣聞貴妃娘娘素日習作宮詞,深得皇上、太後稱道,臣懇請娘娘今日亦賦詩一首,以助皇上雅興。」

眾人一時將目光投向我,我不置可否,只淺笑不語。保元想了想,附耳對我道︰「蕊兒便賞他個面子。」

見我點頭應允,復又朗聲道︰「取來筆墨紙硯。」

就在內監去取筆墨之際,靜宜在側小聲嘟喃道︰「難得出宮一次,原想著與妹妹同游美景,好好休息一下……這王昭遠憑地如此討厭。」

我笑著牽了牽嘴角,向她道︰「姐姐,‘錦上添花’這原本就是他的好處,你看這些年,皇上如何待他。」

「唉,這樣的人,只會一味哄皇上高興,有什麼好的。」靜宜大不以為然。

我點頭稱是,道︰「帝王身邊,本來就有兩種人,一種忠臣,一種奸臣,這二種人缺一不可。」

「妹妹,此話怎講?」靜宜怪道。

「這……」我正欲接著往下說,保元卻湊了過來,問道︰「你二人悄悄說什麼呢?」復又向我道︰「你的詩可想好了,今日當著這麼多的大臣,貴妃可不要失禮于人喔!」說罷,嘻嘻一笑。

我橫他一眼,小聲道︰「不勞皇上費心,蕊兒今日要保的可不是自己的臉面。」

「如此甚好。」保元輕笑起身,去與大臣們閑聊。

我注目江面,凝思良久,待心中有了主意後,我執筆從容道︰「看這江岸之上,繁花似錦,臣妾今日便以芙蓉為題,敬獻一首芙蓉調可好。」

于是下筆書道︰

去歲種花今已成,驚鴻俏影趁芳芬。

天姿國色嬋娟隱,豐韻疏枝雲雀鳴。

淡朗秋風窗前月,微馨夜露夢中人。

君王若問奴心事,直欲芙蓉遍錦城。

詞句行雲流水般書于薜濤箋上,保元站在一側靜靜看著。待我停筆,他取在手中默念一遍,眉眼含笑,揚聲謂眾人道:「直欲芙蓉遍錦城。好!貴妃愛芙蓉,芙蓉遍植錦城,這將預示我大蜀之國運繁華似錦。朕今日下令成都府尹城內遍植芙蓉!」

王昭遠領身跪呼︰「皇上聖明!」

在場眾人亦躬身跪和,看著眼前齊刷刷跪了一地的人,我竟怔怔的出了神,唉,一首芙蓉調竟造就了一座蓉城,真沒想到。

隨後王昭遠持了我那芙蓉調在眾臣中品評逢迎一番。

靜宜看不下去,拉著我到一旁說話。

「妹妹方才的話還未說完呢,何謂帝王身邊既要有忠臣,又要有奸臣?自古不是都認為奸臣誤國麼?」

「姐姐,你想,若皇上身邊盡是些剛直不阿之人,天天告訴皇上這也不行,那也不對,那皇上可會開心?」

靜宜想了想,點頭道︰「成日被群嚴肅的人要求這,安排那,確實不會開心。」

「這就是了,奸臣從來攻于心計,最會哄人開心,換而言之便是讓帝王時時充滿自信的人。其實只要皇上自己有識人之明,忠臣也好,奸臣也罷,只用其長處,那麼這兩種臣子並不見得哪一種要好,哪一種不好。」我輕聲謂靜宜道。

靜宜點頭,道︰「妹妹說得確有道理,皇上屢屢夸贊妹妹聰慧過人,今日看來確是如此。

我正與靜宜聊得起勁,身旁茗兒忽指了對岸輕喚道︰「姐姐快看,浣花小築。」

我回過神來朝她手指處看去,浣花小築隱現在亭台樓榭之後,思緒立時回到入宮前的歲月,不知它可有荒蕪?院中最美的醉芙蓉可還盛放如初?

「若想知道一切可還如初否,去了便知。」保元不知何時已經與我並肩而立,笑意吟吟地說道。

「可以麼?」我一時喜上眉梢,緊緊握了他手問道,又見舟上眾臣宮眷無數,他畢竟是一國之君,怎可說走便走,失望之色又浮到面上。

「等我!」只見他回身走到太後身旁,附耳低語著,我略略緊張起來,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太後面上表情,見太後朝我微笑頷首,一顆心才松弛下來,才趨步過去向太後告歉。

保元入御艙中換上紫色便袍,龍舟在草堂渡口停靠。保元攜我上了岸,彩紗便攆跟了上岸。

謝行本帶著四人隨護,王昭遠亦跟了同去。

便攆過了廊橋,岸邊的民居掩映在芙蓉花榭之中,清風徐來,桂子花香越過牆頭沁入心脾,攆下青石小路蜿蜒曲折,浣花溪碧水和著花影靜靜流淌著。

越過斜坡河堤,路面豁然寬敞起來,芙蓉木交錯若傘,百姓匯聚于此形成不小地集市,市集中擺滿竹編銀具漆器,民生用具琳瑯滿目。

我撩開紗縵,粲然一笑,路人紛紛駐足回頭。

王昭遠下了便攆趨步跟在保元攆旁介紹說笑著,我探出頭去,賞望各式竹編玩器,路邊的布衣男子呆了一呆,踉蹌著跌落了握在手中的竹器,王昭遠諂笑道︰「娘娘之貌,灼若芙蕖出淥波啊。那路人亦是驚為天人了。」

我聞言方覺不妥,放了紗幔,保元笑道︰「貌美亦有錯麼?」我嗔他一眼,懶懶地靠在他肩上,把玩著他的發稍。

突然,便攆停了下來,保元蹙了眉問道︰「昭遠,怎麼回事。」卻未見王昭遠回答。

保元詫異,掀開轎簾,只見一老人跪在轎攆前一丈遠處,王昭遠正在呵斥于他。

保元又喚︰「昭遠。」

王昭遠回頭道︰「主子,有人欄轎。」

老人忽然高聲呼喊道︰「冤枉啊!冤枉啊!求花蕊夫人為草民作主啊。」

我心下暗驚,一個路人怎會知道我是花蕊夫人?

正疑惑著,保元打簾道︰「他既呼冤枉,又知我們身份,你也跟來看看。」說罷攜我落轎。

保元一出,老人更是搗頭如蒜,口呼萬歲,行人見狀皆跪地叩拜。

保元不忍道︰「老人家,快起吧,有何冤情慢慢說來。只是朕想知道,你為何知道這轎中坐的是花蕊夫人。」

老人不敢起身,只跪稟道︰「听聞皇上游幸浣花溪,草民早早在這江邊候著,岸上百姓都說龍舟上與聖上並肩揮手致意,貌若天仙的便是花蕊夫人。民間傳說皇上與花蕊夫人慈心仁厚,草民一路追龍舟而至廊橋,見娘娘下舟,今日得見龍顏,天不絕我眉州百姓啊。」

保元一凜沉聲道︰「眉州百姓?」

謝行本上前扶起老人道︰「皇上,前面便是浣花小築。」

保元道︰「也好,老人家有何冤情一會再呈上來。」

此去浣花小築,道路多是青石小板,車轎過之不去,眾人下轎步行。

這攔轎告狀的老人年紀不過五十歲上下,我見他說話有禮,便上前主動攀談,細問才知老人名喚王允文,是眉州縣城私塾中的教書先生。

他向我道,宮外傳說歷年來中秋前後皇上出宮游幸,半月前便趕到成都府要告御狀,告的是眉州刺史申貴。

老人說話語調不高,當他說到申貴二字時,我看行在前方的保元,步子緩了緩,想是听到此名正皺眉呢!

申貴,潞州人氏,現任眉州刺史,去歲安思謙將兵救鳳翔時,申貴將兵于寶雞兵敗。這會不知又惹出什麼亂子,我心下也嘈亂起來。

不一會兒,到得浣花小築,只見院中花木依舊,陳設縴塵不染,原來保元一直囑人盡心看顧著。

保元與我坐于紫檀椅上,王昭遠、謝行本垂手而立,我喚僕婢替老人看了坐,老人惶恐著不敢,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從懷中掏出狀紙呈遞上來。

王昭遠接了遞與保元,保元展開與我同看,告的是申貴貪鄙聚斂,引富民為黨,唆使州吏誣告百姓為賊,監禁百姓,索取賄賂,眉州百姓怨聲載道。王允文家中兩兒俱被入監。

「引富民為黨?」保元沉聲問道,王昭遠臉色亦變,私結朋黨,罪無可赦,又索取賄賂,罪上加罪。

「草民句句屬實,請皇上明察。」王允文道。

保元面色鐵青,強壓了怒火道︰「老人家放心,此事既然朕已知曉,定會秉公辦理。請轉告眉州父老,此案若查實,定然嚴懲不怠。」

我亦朝他點頭肯定,王允文方跪拜著口呼萬歲,叩頭謝恩。

未幾謝行本送了王允文出院,保元面色愈發不好謂王昭遠道︰「著吏部刑部嚴查此案,不可走漏半點風聲,今日即辦。」

王昭遠諾諾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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