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方去小廚房看了會兒熱鬧,那邊廂茗兒急急地來尋我,見著了也不說話,拉著我就往寢殿去,一路上還碎碎念︰「姐姐也真是的,這端陽毒日頭地下也好曬著,什麼都不帶著就跑出來……真真的讓人不省心。」
我正被她弄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卻見妝台上齊齊整整放著三件物什。
「喲,好精巧的香囊。」我滿口稱贊著將一個五彩綴珠結絡的香囊,拿起來細看,一股異香樸面而來。
茗兒笑道︰「這是用了好些個驅邪扶正的香料和藥材制成的‘百寶香囊’,整個五月可都不能離身的。」說著將香囊栓在了我的腰帶上。
「嗯,好。」看著她費心張羅,我開心應道。
「這個荷包里有安神、定心、助眠、避邪的紫晶球,放在姐姐枕頭下面,保準再不會做惡夢了。」茗兒開心道。
「當真有這麼靈驗?」我將信將疑道。
「那還有假,我可是照足了九日的日月精華……」茗兒急道。
「喔?!」
「還有這個,姐姐你把手伸過來,我幫你把五彩縷結上。」茗兒說著,取了絲縷就往我手上系,邊系還邊念念有辭。
我見狀嗤笑道︰「茗兒,這才幾日不見,你倒成了神婆子了。」
茗兒聞言面上一紅,嘟嘴嗔道︰「人家一顆心全為了姐姐,姐姐卻……」
「好好好,我們家的茗兒姑娘最是心靈手巧,是姐姐說錯話了。」
正鬧著,保元從外間進來了,見我手上系的彩縷笑道︰「去歲蕊兒端陽所作詩雲︰端午生衣進御床,赭黃羅帕覆金箱。美人捧入南薰殿,玉腕斜封彩縷長。今日想來可真是應景得緊呀。」
我嘻嘻一笑,回道︰「不知孟郎今日可要吟誦一二佳作?」
保元揚眉正色道︰「有蕊兒在此,朕豈敢弄斧!」
我聞言亦強作正色,盈盈一拜道︰「那妃妾就奉旨造次一回?」
「哈哈,哈哈哈……」保元笑不可抑,指著我說不出話來。
說笑間,靜宜來請,說是太後已動身往凌波殿去了。原來今日龍舟比賽設在凌波殿前。
到得凌波殿,太後已入席,槿顏、海棠陪坐在側,鳳儀拉著冰玉在一旁說話,李艷娘等妃嬪另桌圍坐。
各人見禮,依份入席。保元示意龍舟賽的令官擊鼓,一時間鼓聲響起,喊聲大作……
一赤一金兩只龍舟破浪而出。當真是「鼓聲三下紅旗開,兩龍躍出浮水來。棹影斡波飛萬劍,鼓聲劈浪鳴千雷。鼓聲漸急標將近,兩龍望標目如瞬。」
方飲了口雄黃酒,勝負便已出來了,定楮細看原來是金龍隊得勝,那隊長遠遠看去有些眼熟……
保元下旨賞賜獲勝一方,我尋思著待那隊長進得殿來,再細細看看是誰!
未承想,那金龍隊的隊長竟是凌軒!
凌軒領賞謝恩,方欲起身出去,我忽心念一動,何不借著今日將他與冰玉的親事定下。
打定主意,我起身向太後道︰「母後,借著今日端陽佳節,蕊兒有個不情之請,還望母後作主。」
「喔,是何事,蕊兒盡管說來。」太後心情正好,慈和問道。
「蕊兒義妹冰玉已到出嫁之齡,然機緣不合一直未遇到適意之人,今日蕊兒想請母後做主……」
「喔,這是好事呀!」太後笑道︰「蕊兒快告訴哀家,你為冰玉姑娘相中了那位才俊呀?」
我嘻嘻一笑,回道︰「這位男子人品既好,才學又佳,最難得的是太後對此人也是熟識……」說到此處,我回眸望著冰玉直笑。
只見冰玉粉面紅霞,螓首低垂,不安地攪動著手中的絲帕。
「蕊兒快告訴哀家,這位才俊是誰?」太後問道。
我含笑指了指凌軒,稟道︰「便是方才奪帥的凌太醫。」
「凌軒?!」太後略顯驚詫,向我道︰「這是冰玉姑娘自己的意思?」
「不是不是,是蕊兒的意思。」我忙解釋道︰「冰玉出身民間,想來並不適宜官宦之家,加之從前又境遇坎坷……凌太醫雖在朝庭為官,然卻也不同于一般官宦之家,加之他二人以前就相識,所以……」我娓娓解釋道。
「嗯,蕊兒所慮甚好,只是不知冰玉姑娘和凌太醫本人可願意?」太後說著,望住凌軒問道︰「凌太醫,你意下如何?」
凌軒向太後行禮道︰「臣全憑太後做主。」
「那冰玉姑娘?」太後笑咪咪地又問冰玉。
「民女也全憑太後作主。」
「喔,那就是都願意羅?!好,好……真是太好了。」太後眉開眼笑,道︰「今日真是個好日子,趁著凌太醫奪冠之喜,哀家就將冰玉指與凌軒為妻。」
看著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心中一塊大石也總算放下了。在坐諸人紛紛向這對準新人道賀,我坐回保元身邊,含笑不語。
保元湊近耳邊,輕聲嘆道︰「我從不知道,朕的蕊兒做起媒人來是如此的殺伐決斷。」
我听罷面上一紅,伸手在桌下擰他,卻不想被他緊緊握在掌中……幾經掙月兌不得,無奈之下只得瞪他一眼,可他卻始終一付老神在在的模樣,好不惱人!
忽听得「撲通」聲伴著叫好聲傳來,抬眼只見一艘紅樓畫舫駛近。
細看這畫舫卻又不同于普通畫舫,船身寬大,只在船身兩頭搭起了類似木亭的建築,下設椅凳供人坐用。而在船身的中間,卻高高聳立著一個秋千架,那架子少說也有四五米高,架子的橫梁上還點綴著一排紅燈籠,看上去十分雅致。
正看得入神,忽見一著彩衣的男子凳上秋千,一悠一蕩便飛入了半空之中,只見他月兌手自秋千板上一躍而來,身輕如燕,如鷂鷹、似飛魚,在一片水花飛濺中沒入水里!
我看得興起,拍手叫好,保元謂我可有詩作應景,我未及多想,隨口吟道︰
內人稀見水秋千,爭擘珠簾帳殿前。
第一錦標誰奪得,右軍輸卻小龍船。
保元听罷,擊掌稱好。
正當眾人推杯換盞、酒酣耳熱之際,我卻听得保元輕聲吟道︰
少年佳節倍多情,老去誰知感慨生;
不效艾符趨習俗,但祈蒲酒話升平。
鬢絲日日添白頭,榴錦年年照眼明;
千載賢愚同瞬息,幾人湮沒幾垂名。
保元此時誦此唐人殷堯藩的《七律.端午》不知是想到了什麼?
回眸間見海棠落落寡歡地坐在一片歌舞升平中,我的心情也漸漸深重起來。
仁操戍守鳳州,雖時有音信傳來,然每逢佳節都是令人思念倍增吧!
忽記起月余之前,不知何故,保元派韓保貞前往鳳州大營,內禁執守交由安思謙負責,想來鳳州一地有了什麼變故,而或有什麼別的原因。
廣政十七年,消息傳來周世宗柴榮于太原府即位,改元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