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劍州休養了幾日,腳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保元決定明日動身往鳳州而去。
听說出了劍門關,往北再行得半日便能到得鳳州城了。
因想著此間正值與周國作戰,加之凌家隨行商隊並不知我等身份,所以保元決定仍扮作商旅前行,對外只道他與我們是舊識。
出發這日,保元命隨行羽林衛喬裝成護院模樣,而我依舊作男子打扮,一路上與他和茗兒、吉兒同坐在馬車之中。
出了劍州,道路便較之前平坦許多,視線也開闊起來。只是保元顧著我的腳傷,怕顛簸厲害我會疼,怎麼也不肯讓車行得快些,于是一行人便那樣慢慢走來,悠哉游哉的,哪里象是去巡邊,倒似游山玩水一般。
茗兒在旁揭著車簾看風景,不時感慨,忽而轉頭望了望我與保元,低低笑道︰「皇上、娘娘,你們如今都穿著素色袍服,看上去好似孿生兄弟一般。」
「是嗎?」保元聞言,揚了揚濃眉,「茗兒的意思是朕與蕊兒長得相像嗎?」
「是呀,皇上。這些年,您與娘娘竟是越來越像了,特別是眉宇間的神情。」茗兒認真道,忽然大眼楮一轉,又道︰「這莫不是傳言中的‘夫妻相’嗎?」
「哈哈哈……」保元笑聲爽朗,撫掌道︰「說得好,說得好。」
茗兒見保元夸贊,有些得意地望向我。吉兒在旁也抿唇偷笑。
「茗兒,休要胡說。」我微微臉紅,嗔怪保元道︰「孟郎,茗兒素來喜歡胡說,你倒還縱著她。」
「哈哈哈,朕就喜歡她有什麼說什麼的性子。」保元笑得爽朗,亦不避人,伸手來握住了我的手。
因著吉兒在旁,我多少有些不自在,掙扎著想抽出自己的手,可卻被他握得更緊。
正有些無措之際,忽听得吉兒說道︰「皇上和娘娘感情真好,依吉兒看來你們更象對民間恩愛夫妻。」
「當真?」保元愈加高興起來。
吉兒點頭,道︰「平日里常見兩位兄長與嫂嫂們相處,雖不至象皇上與娘娘這般恩愛,但也總是相互敬著的,特別是大哥與冰玉嫂子,他們眉宇間也常有相似的神情。」
吉兒的話,如一記重捶砸在我的心里,是呀,若有朝一日我亦能與保元拋下一切歸隱山林,那該多好!
凝眸望著眼前白衣翩翩的他,心下感慨,若我們只是一對平常夫婦,那同具閑適性情的我與他,定也能好好過些閑雲野鶴般的日子吧?!
也許那天並不遠,若蜀國被攻破那一日,我能順利地帶他離開,那麼,這樣的期盼也許也能成真,只是保元可放得下他的家人,我又真的有把握能帶他離開嗎?
「蕊兒,想什麼呢?」保元關切問道。
我含笑望住他,半晌搖了搖頭,輕聲道︰「想著與你做對平民夫妻會是什麼樣子。」
「呵呵,這有何難。待這次巡邊回去,我便著人將浣花小築收拾收拾,到時你我二人去住些日子就是。」保元眉飛色舞,說得越發高興起來。
我掩住情緒,只順從地點了點頭,可心中卻不免感嘆︰傻瓜,我要的是那長長久久的隱世相守,而非這樣牽腸掛肚的忙里偷閑!
「公子,我們已到鳳州城外。」隨行護衛隔簾稟報道。
我聞言揭簾向外看去,不遠處一座青灰色的城樓聳立湛藍天幕之下,護城河宛如玉帶,透過繁茂青蔥的樹木,城樓正中暗紅大字寫著「鳳州」二字。若不是那城門下的路障,以及軍容整肅的盤查兵士,論誰也看不出這里正處于戰時。
吉兒先行下了車去打點入城之事,我與保元仍坐于車上前行。
想來凌家在這鳳州城是常來常往的,所以入城時一路順暢,不多時我們一行人便在城中客棧落下腳來。
安排停當,保元帶人去城中暗查,我則由茗兒陪著在客棧中休息。
不多時,吉兒送完貨回來,與我說起現下鳳州城的近況。
因著數月來與周軍作戰,城中商貿多多少少都受了影響,吉兒回來時言及城中街市蕭條,我與茗兒皆是憂心不已。
「姐姐,要不我們到樓下坐坐,吃些東西,也順便听听市井閑語,說不定還能幫皇上收集到有用的信息。」茗兒道。
「嗯,我正有此意。」我起身整了整衣裳,慢慢向門外走去。
這間客棧,樓上住宿,樓下便是酒肆,此刻正逢飯點,廳堂里坐著不少人,看服色好些都是商人模樣。
我心下疑惑,向吉兒不解道︰「吉兒,如今戰時,按理商貿不盛,怎麼此間還有那麼多商人呀?」
「表兄有所不知,這鳳州素有「秦蜀咽喉,漢北鎖鑰」之稱,听家兄說過鳳州西有始祖伏羲之地天水,西南有隴南地區,東南是富庶漢中,北連西岐關中之地,是華夏祖先最古老的聚居區。而且此地氣候宜人,物產豐富,自秦漢時便已設縣,向來是出蜀向漢中通商之地必經之路,故而歷朝歷代此處也是兵家必爭之地。」吉兒喝了口茶,娓娓道來。
我點頭嘆道︰「難怪,只是不知何時這里才能恢復平靜。」
正說著,只听得隔壁桌有人在議論戰事,我忙凝神細听,只听得一個四十多歲商人模樣的男子說道︰「沒想到這次販來的藥材賣得這樣好的價錢,李兄,要不我們再運些來賣?」
「不好,我們還是早些離開這里的好。」那個被稱做李兄的,是個五十開外的漢子,滿臉絡腮胡子。
「為什麼?這鳳州城也打了三、四個月了,不見周軍攻過來,樓下也不曾到得……听說此次帶兵鎮守的是李廷珪李將軍,他身經百戰,鳳州應是安全的。」
「這不好說,我也听說,後周軍主帥王景亦是帶兵多年,之前還連攻拔了我蜀軍八個營寨。」
「李兄怎可長他人志氣,滅我大蜀威鳳,那王景與我蜀軍屢戰不克,听說已是糧草接續不上,前些日子我還听說有周軍扮作商人四處購糧……」那中年男子面有得色。
「王賢弟,你說得固然有理,只是戰時有什麼是一定的,我們還是早些回家去,千萬不能為了錢財丟了性命。」那絡腮胡子倒是個沉穩人。
再後來二人又說了些不相干的話,便付賬走了。
我琢磨著方才二人對話中提及周軍缺糧一事,若確實如此,那麼鳳州之戰結束便不會太遠,只是不知道結果是周軍孤注一擲,還是撤兵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