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霞安慰了她幾句,與她一同來到長公主榻前,但見長公主躺靠在榻上,穿著絳紅繡梅花的雲錦褙子,齊胸蓋著駝絨毯子,額上、脖子上不停的冒著汗,一名女官手中拿著毛巾在小心的替她擦拭著汗,她的手緊緊的揪著床單,嘴唇咬得蒼白,胸膛一起一伏,顯見是忍著巨大的疼痛。舒愨鵡
見春霞來了她微微一笑,說道︰「你來的倒挺快的,坐吧!我這是老.毛病了,不礙事的!」
春霞心中有些發堵,便問負責管理藥材藥膏的女官道︰「不是有止痛的藥膏嗎?給長公主抹了不曾?」
那女官張嘴正要說,長公主已經淡淡說道︰「那東西涂在腿上也沒有什麼用處,黏黏的感覺反倒叫人不舒服,我也懶得用了。等會兒歲院判來,叫他給扎幾針就行。」
又向春霞笑道︰「你不曾學過針灸,以後本宮腿疾發作你不來也可以的!這個天氣出門可不是什麼叫人愉快的事兒!鈹」
春霞忙道︰「公主何出此言!皇後娘娘既下了懿旨我與歲院判一同負責公主的病,無論什麼情況,我自然也該來瞧瞧的!」
便向一旁侍女說道︰「打盆熱熱的熱水來,用毛巾打濕擰了給長公主敷一敷。」她想著長公主既然是陰冷天氣腿疾發作,想來用熱毛巾敷一敷,活絡活絡血脈總不會有壞處的。
侍女一怔,藍玉公主便跺腳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枇」
侍女慌忙答應,急急去了。
宮里隨時都備有熱水,很快便用銅盆打了一盆來,盆沿懸著潔白的毛巾。
那侍女連忙將毛巾打濕擰干,趁著熱乎乎的熱氣還在,往長公主腿疾發作處輕輕擦拭著。
春霞見她動作輕柔得像手里拎著根羽毛在撥弄,微微皺眉說了聲「我來吧!」從那侍女手上接過了毛巾,裹著長公主的小腿腿月復輕輕按壓。
一股熱流浸入皮膚,灼熱的感覺由上而下漸漸滲入,稍稍抵消了皮膚下筋脈劇烈跳動的痛楚,長公主的神情微微松弛了下來,緊緊蹙在一起的額頭也漸漸舒展了些。
眾侍女們不覺相視大喜,藍玉公主更歡喜得不得了,忍不住上前握著春霞的手笑道︰「好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我就知道你最聰明了,什麼都難不倒你!」
「公主,你可別夸我了!夸得我都快飄起來了!」春霞忍不住「撲哧」一笑,眾人听了也都笑了起來。
「我說的是真的嘛!反正我就是信你!」藍玉公主撇了撇嘴。
誰知,她話音剛落,只听得長公主「哎喲!」一聲大叫了起來,身子一震,差點兒從榻上跳了起來,臉色瞬間白得蠟紙一般。
所有人都呆愣住了,一時間殿中鴉雀無聲。
「長公主,很疼嗎?」春霞也吃了一驚。
「是,有點!沒事兒的,沒事!」長公主咬著唇,半響才喘息著說出了這句話,顯然是在忍著等那巨大的疼痛過去了才張口說話。
事實上,長公主那一下子的確痛得胸口一陣抽痛,眼前一黑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她雖然沒有說,但是春霞是做大夫的,有什麼看不出來?心里不由大為愧疚,心道長公主真正算是厚道人了,若換了別個,只怕當場就發作起來了!
「怎、怎麼了?大皇姐您——真沒事吧?」藍玉公主也嚇壞了,回過神來緊張的道。
「沒事!」長公主勉強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正好這時候歲院判也到了,春霞自然而然便將熱毛巾交給侍女退在一旁。
歲院判給兩位公主見禮之後,朝春霞點頭笑了笑,便輕車熟路的上前為長公主施針——這是他做慣熟了的。
春霞在一旁有些走神,怔怔的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左姐姐,左姐姐……」听到藍玉公主在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輕聲叫自己,春霞忙回過神來。
「這里交給歲院判就可以了,我們那邊坐一會吧!」藍玉公主笑道。
「好。」春霞笑著點頭。
藍玉公主與她一旁坐下,小聲笑道︰「剛才的事兒你不用往心上去的,你也是無心的
嘛!放心吧,大皇姐不會生氣、更不會怪罪你的!」
藍玉公主見她有些魂不守舍,以為她是為剛才的事情而不安,便安慰道。
春霞心中一暖,忙笑道︰「長公主的為人我也知道的,只是有些過意不去……」
藍玉公主忙又笑著再三向她保證,春霞便含含糊糊笑著應了。
歲院判足足為長公主施了半個多時辰針才結束,長公主疲憊的躺靠著,歲院判便往那間專用的屋子去記錄診治卷宗。
陸小暑便向藍玉公主告了個罪,忙跟了過去。
歲院判進殿的時候便察覺了輕微的異樣,只是聰明的沒有問,也沒有表現出什麼詫異的神情。
春霞見他在忙著做記錄,便也沒有打擾,在一旁幫著研墨,靜靜等候。
不多會兒歲院判忙完了,便向她笑道︰「年夫人可是有什麼話要說麼?」
春霞笑笑,點點頭道︰「正是,我想請問歲院判,長公主的腿疾,您覺得跟風濕、關節炎像嗎?」
歲院判一怔,頓時有些詫異,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問這麼淺顯的問題。但他仍客氣的回答道︰「老夫敢肯定不是風濕或者關節炎!唉,說來也奇怪,既然不是,為何天氣一變就會發作呢,疼成這樣,也難為長公主忍受了!」
「我看也不像!」春霞點點頭,又問道︰「听說長公主的腿疾是在戰場上落下的,對吧?」
歲院判更奇怪了,不由掠著胡子困惑道︰「對啊,不然好好的怎麼會弄成這樣?听說那一場仗打得十分激烈,差一點長公主的性命就要交代在戰場上了!年夫人,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我還不敢確定,」春霞說著,便將他來之前自己用熱毛巾為長公主敷腳按摩的事情說了,說道︰「我有個想法,不知對不對。我懷疑,長公主這腿疾,其實是當年在戰場上受了傷、倉促之間傷口處理得不干淨,有小石子或者其他的東西留在了小腿中,所以才會——」
歲院判眼楮一亮,一時也有些呆了。
半響他才動容道︰「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可是怎麼解釋天氣驟變的時候才會發作呢?平時卻沒有。」
春霞便道︰「平日里內環境平和,那異物自然也就老老實實待著,可是天氣一旦變化,皮膚、肌肉的松緊、血液循環的速度都會跟著有變化,那異物自然也就不會安安分分了!」
歲院判听了她這番話更是呆愣住了,片刻不由笑道︰「年夫人這說法倒也新鮮有趣,不過仔細想想,好像的確是有這種可能。」他想了想,便嘆道︰「只是,這終究只是猜測——」
「歲大人!」春霞苦笑道︰「實不相瞞,我為公主按壓按摩的時候,好像有一剎那的確是按著了什麼東西,還害的長公主疼得大叫了一聲!您說的也沒錯,這終究只是猜測,可是,這事兒也沒法證明呀!但既然猜測了有這種可能,瞞著長公主能合適嗎?」
歲院判想了想便道︰「那以年夫人之見該當如何呢?」
春霞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這事兒要證明的法子也很簡單,找準了位置開刀便是。可是,其實您的顧慮也對,長公主身份尊貴,萬一弄錯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且不說沒有麻沸散開刀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萬一一個不留神傷到了動脈或者筋絡,害的長公主瘸了腿甚至癱瘓,或者一無所有結果傷口感染起來,令長公主平白吃許多苦頭,就算長公主大度不降罪,他們也沒臉再見長公主了。
春霞一介女流還好說些,歲院判這個太醫院院判的位置確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臉面再做下去了,除了辭官別無選擇。
春霞也明白他的難處,更覺不知該如何是好。
歲院判心中苦笑,權衡了半響到底沒法將這事知道了當不知道,便輕嘆道︰「要不然,咱們將這事兒給長公主說了,至于要如何做,請長公主自己拿主意吧!」
他眼中一黯,即便是長公主自己拿主意,一旦出了事情,他們仍舊是跑不掉的。
「都是我嘴快,連累了您!」春霞向他抱歉笑了笑。這個道理,她自然也懂。
歲院判見她如此反倒心中一陣松透,便笑道︰「老夫也是個大夫,沒有不盼著病人好的!呵呵,年夫人到底心思玲
瓏,竟能想到這一點,實在難得!」
「不過是巧合,也不知我猜測的對不對!」春霞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