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不可謂不冠冕堂皇,德文帝一听心中大喜,連連稱是,當即就要下旨。幸好長公主恰恰有事前來找他,一听此言連忙阻止,說上次一戰,胡人元氣大傷,絕無可能這麼快卷土重來,反倒是京城里,誰知有沒有什麼不安定的因素潛伏著,將年大將軍調走了,萬一發生什麼事情那就悔之莫及了!
畢竟,皇上手頭上能用的武將可不多……
德文帝听了心中又是一凜︰他手上能用的武將何止不多?簡直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如果真的將年東南弄到邊疆去了,京中京郊那些楚王的人嘩變起來,後果不堪設想。
他阻止楚王進京奔喪,听那前往傳旨的太監回稟,楚王可是非常惱火的。偏偏惱火之後他卻沒有什麼行動,鬼知道他打著什麼主意……
德文帝頓時又猶豫起來。郁大學士雖然不滿長公主多嘴——長公主是女人,以女子之身而掌控一方霸權,這是大大不符周禮的,郁大學士也早就看此事不順眼。
但郁大學士也不敢打包票,將年東南調往邊疆京城中會不會出事,他手里同樣沒有可推薦給德文帝用的武將秣。
長公主見狀心中暗嘆,德文帝的別扭心思和郁大學士那點兒公報私仇的小心眼她心知肚明,于是便提議,讓年東南前往京郊整頓西山、北山兩處軍營,好好操練,以備不時之需,必要的時候可捍衛京師安全。
這是再好不過的主意,德文帝大為歡喜,連連稱是,于是沒過幾日,便下了旨意命年東南出京練兵。
年東南也覺正合心意,領了旨意便著手準備出京。
時已二月底,正是大好的春光時節,春霞便索性帶著兒子、請老太君一塊兒上清涼山莊去住著。一來離年東南近,夫妻倆經常可以團聚,山莊中空氣好,風景宜人,對老太君的身體也有好處。
于是擇日,一家子浩浩蕩蕩的出城去了。
京中的消息不斷的傳來,皇帝似乎是雄心勃勃、準備甩開手腳大展宏圖了。
先是大赦天下,除了十惡不赦的罪犯,余者一律按輕重打一頓板子或者直接釋放;同時下旨不同程度減免了全國個省的賦稅。
可是,最令春霞感到吃驚的是,德文帝居然下旨免了江南三省三年的賦稅,而西北、東北等地只免了當年。
「皇上是不是下錯聖旨了?還是咱們听說的消息有誤?這根本不可能吧!」春霞和年東南月下亭子中喝茶聊天,大感驚訝。
德文帝難道不知道嗎?大齊的賦稅近三分之一都來自江南三省,他這一免三年,他拿什麼來養大齊的官員、拿什麼來辦事?
年東南微微冷笑,說道︰「聖旨當然不會錯。你不知道吧?帝師翁和、郁大學士等一批太子身邊的近臣都出自江南世族大家,他們為自己和自己的家鄉謀取好處,有何不可?」
春霞頓時怔住,頓時感到深深受到了打擊︰這就是讀書人的真面目嗎?她一直以為他們是最沒有私心的,卻忘了他們也有家、也有親人親屬、也有族人朋友啊!那都是他們在京為官的堅強後盾,他們一朝得志,當然不能忘記那些人!
「皇上就這麼準了?接下來這兩三年朝廷可有的饑荒打了!」春霞苦笑道。
年東南微微一笑,說道︰「皇上從小在京里長大,外頭的事情他能知道多少?還不是幾位大臣說什麼他信什麼!有人代替江南人民向皇上哭窮說慘,皇上怎能不動容!」
「他們可真說得出口!」春霞不屑撇撇嘴。
年東南道︰「涉及切身利益,有何說不出口?如今咱們離開京城,倒是幸運得很,就好好的在這兒享享福吧!」
春霞哂然一笑,「說的是啊!」心里暗暗盤算,如此一來,江南那邊的生意得好好的做一番計劃與調整了。但願這個天下,不會被德文帝攪合得亂起來……
隨後,很快又有旨意傳了出來,皇帝要復古,要按照周禮對現有的朝廷體制進行一番大改革,要為各部各官職另外取名,取一個符合周禮的名字,以彰顯正統之位。
也就是說,此事一旦成功實行起來,現行的一整套官僚體制不但要改名稱,還將重建。比如刑部尚書不再叫刑部尚書,有可能叫大司憲,兵部尚書不再叫兵部尚書,有可能叫大司徒;而內閣這種周禮中沒有的,就有可能撤銷;如今沒有的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有可能會增設……
除了像郁大學士、翁和這種以周禮為唯一正統、以復古克禮為己任的狂熱分子,絕大部分的人都對此事表示了強烈的抗議。
如今的六部衙門、府州縣制度不是挺好的嗎?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已經習慣了,突然說要改,而且最後究竟會改成什麼樣誰心里也沒底,大伙兒自然就不願意。
然而德文帝仿佛被翁和、郁大學士等洗了腦,固執的听不進去任何反對的意見。只是眾人的反對太過激烈,郁大學士等也有點兒害怕起來,便向皇帝進言,此事暫且不下明旨,等一切塵埃落定、新一套的官僚機構制定出來之後再下旨執行,
tang這樣大家接受起來會比較容易……
德文帝也覺得如此甚好,便撥了專門的院落和資金、人手,命郁大學士主持此事,自己的師傅翁和先生指導,仍舊如火如荼的將此事進行了起來。朝中眾臣們得知消息後許多人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只能夠在背地里發幾句牢***,對此無力阻止。
畢竟,皇上又沒有下旨,眾臣就算想駁也無從駁起。
徐閣老將這些事情看在眼里,心中暗嘆,書房中沉思了兩晚,遞了折子以年老體衰為由請求辭官回鄉。
徐閣老是首輔,乃先帝敬重之人。他為人正直、處事公正,雖不屬于太子一派,從前也幫太子說過不少的話。
他請求辭官,德文帝十分吃驚,苦苦挽留不已。
徐閣老已經看得通透,如何肯留?再三推辭。
他到底不是正牌的太.子.黨,如今太子登基,他這位置早該給翁和騰出來了,若不主動請辭,將來被人攆下台豈不是更難看?
德文帝無法,只得長嘆著準了。
徐閣老一辭,從前偏向楚王的嚴閣老也連忙遞了辭呈,這一回德文帝倒不含糊,十分痛快的便許了。
果然,徐閣老前腳剛剛出京,後腳翁和便進了內閣,雖然還不是首輔,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遲早的事兒。
又過了一個多月,德文帝一派自覺站穩了腳跟,便開始跟楚王清算起舊賬來了。先是以各種理由,將從前跟楚王有瓜葛的一眾官員們由京內致地方貶斥的貶斥、流放的流放,雷厲風行的處置起來,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在這一場大運動中,年府也不幸遭殃,年信榮和年信利兩家也被罷官流放嶺南!
一得到消息,還在京郊的年東南、春霞大吃一驚,年東南立刻趕回京城,只是等他回到京城之後,此事已成定局。聖旨已下,年信榮、年信利兩家已經上路了!
對此,德文帝也很無奈,表示這些小案子是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辦理的,他根本沒空過問詳情。
「年愛卿不必著急,這樣吧,等過個一年半載,朕再下旨給他們換個好點兒的地方。」德文帝不覺有些過意不去。
說到底年信榮、年信利也不過是個見風使舵的普通官吏罷了,當初楚王風頭正盛,像他們這樣對楚王表示好感,幫楚王辦過一些事的數不勝數,真要仔細追究起來,其實都算不上什麼事兒。
而年家一門為大齊立下赫赫戰功,即便看在這份上,也不該如此對待年信榮和年信利。
君無戲言,德文帝才剛剛下的旨意,哪兒能立刻又赦免?年東南心中雖覺悶悶,但也無可奈何,只好謝恩。
年東南離開之後,德文帝不由得瞅了一旁的郁大學士一眼,心中略有不快。
郁大學士心里「咯 」一下,忙上前稟道︰「皇上,永安侯是永安侯,年信榮和年信利早就分了家出去的,嚴格來說,他們早就不是一家人!再說了,皇上您也知道,當初年信榮年信利可沒少暗算編排永安侯,皇上英明,這一次也算是幫永安侯出了心頭一口悶氣了!也讓眾臣們都看看,皇上公私分明、嚴明公正,就算是年家,有人膽敢胡作非為,照樣嚴懲不貸!此乃朝廷之福、眾臣之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