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打狗隊」中唯一的女性,趙紅玉的到來確實在一定程度上給行動的順利進行增加了不少的便利。無論是盯梢還是引誘敵人,趙紅玉都能夠很快進入角色。從最初的將信將疑到如今的完全放心,老張的心情明顯是輕松多了。
為了工作的需要,平日里,趙紅玉被暫時安排在了面館當幫工,看她熟練地穿梭往來于店堂之內,利索地忙著手中的事情,老張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正在這時,交通員老秦走了進來,他坐到了老張的身邊,摘下了頭上的破氈帽,順手就放在了桌面上,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左右,然後壓低嗓門說道︰「已經通知‘二號’晚上前來開會,研究下一步的部署。」
老張點點頭︰「正好讓‘二號’見見小趙同志,我還是覺得,小趙在我們這邊是屈才了,人家畢竟是大學生,是有知識的文化人,不像我們這些干粗活的。」
老秦笑了,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悄然離去。
傍晚時分,太陽西下,一陣刺骨的寒風吹過,來往的行人紛紛縮起了脖子,攏起了衣袖,加快腳步朝家趕去。靜安寺門前的馬路邊,奇緣茶社的梅老板一改往日風風光光的賣相,換上一身短衣打扮,頭戴一頂破氈帽,縮著脖子蹲在一輛黃包車邊上,看似隨意,其實卻是很緊張地注視著周圍來往的人。沒過多久,他等的人終于走出了西伯利亞皮草行,此人身穿一套銀灰色西服,頭戴一頂銀灰色禮帽,右手手腕上還掛著一柄入時的手杖,鼻梁上架著一副方形眼鏡,儼然一副闊商人的派頭。來人正是**華東情報處處長丁克功,他先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緊接著就朝梅老板這邊揮了揮手。見此情景,梅老板趕緊站了起來,拉起身後的黃包車,吆喝著就向來人跑了過去。
「先生,您坐車?」
丁克功點了點頭,迅速抬腿跨上了車座︰「麻煩請走愚園路!」
「好 !您坐穩嘍!」梅老板身手敏捷地拉著車跑上了馬路。
跑了大約五百米,確定身後沒有車子跟蹤,丁克功這才湊身上前,壓低了嗓門嚴肅地問道︰「你確定軍委二局的顧長順被捕了嗎?」
「沒錯!我親眼看見的!」梅老板機警地用眼角余光注視著周圍。
「帶走他的是什麼人?中統還是軍統?」丁克功之所以這麼問是有原因的,中統和軍統保密局雖然同屬于國民黨,但是窩里斗已經是一個公開的秘密,為了爭功勞而搶一個所謂的重要**分子,互相挖牆腳也是常有的事情。
「應該是軍統特務,我認得出他們的車牌。再說了,中統的人不敢這麼張揚地公開抓人。」
一听這話,丁克功不再吱聲了。直到眼瞅著黃包車已經快要拐進愚園路了,他這才嘆了口氣︰「‘風雷’傳來情報說江北那邊可能有保密局的間諜潛伏在里面,這一次顧長順的被捕說不定就是他告的密,我們必須馬上通知伍豪同志。你茶社那邊怎麼樣?還能開張嗎?」
奇緣茶社是聯系著上海地下黨和蘇區之間的交通要道,而上海除了華東情報處之外還有地下黨的很多別的情報部門。為了安全起見,雖然同屬于一個組織,但是卻彼此之間並不認識,甚至有的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而很多江北那邊過來的情報員只知道茶社這個聯絡地址。如果在沒有任何充足準備的前提之下倉促關閉茶社的話,很有可能會出現聯絡的月兌節,使本就很緊張的局面發生可怕的混亂,那麼,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
梅老板略微沉吟了一下,隨即自信地回答道︰「應該沒問題,我會小心的。請組織上放心!」
「好,你回去後,一定要注意,因為一旦顧長順那邊出了問題,麻煩就大了。你要迅速做好應急準備!」
「我知道了!」梅老板雙眉緊鎖,遲疑了一會兒,小聲說道,「克功同志,我們要準備第二套方案嗎?」
「再等等吧!」丁克功當然明白梅老板話中的含義,現在正是敵我雙方斗爭白熱化的階段,一切事情的發展都是有可能的,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險,所以才會成立所謂的「打狗隊」。想到這兒,他不由得長嘆了一聲,「我們要相信自己同志堅定的革命信念。對了,還要及早籌備營救計劃,這些我都會向組織上匯報申請批準的。」
話雖然這麼說,丁克功的心里卻是異常焦急,因為顧長順知道太多上海地下黨組織內部的情況了,首當其沖就是作為重要聯絡點的奇緣茶社。而作為一個敵後特工人員,丁克功也很清楚保密局特務的殘暴,這些都不是一句簡單的「革命信念」所能夠輕易戰勝的。對敵斗爭的殘酷性讓他不得不對即將面對的未知情況充滿了憂慮。即使顧長順真的能夠緊咬牙關抗住敵人那非人的酷刑,說不準也會有性命的危險。不管怎麼樣,對于組織上來講,那都將是一個不小的損失啊。而作為地下黨組織在上海最大的情報部門的領導人,丁克功必須做好充足的準備。
顧長順又一次睜開了雙眼,他很奇怪為什麼敵人不動刑反倒松了綁,小屋才只有巴掌大小,平時又沒有燈,一天到晚都是一片漆黑,但是,和剛被抓來時相比,他至少是可以自由活動了。鐵門底下有一個小洞,敵人平時都是從那個洞里塞食物。顧長順餓極了,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在一番狼吞虎咽之後,他也曾經試圖質問看守為何要把自己就這麼關著,如果死,也來個痛快點兒的死法,不就是一顆子彈的工夫嗎?從參加革命的第一天開始,顧長順就不怕死了。可是,沒有人搭理他,即使喊破了喉嚨,也只是換來門口那只大狼狗的一陣狂吠。顧長順急得在小屋里團團轉。
估模著已經過去快兩天的時間了,為什麼敵人還沒有來繼續審問他?顧長順的心里一點底兒都沒有。他當然記得那天晚上噩夢般的經歷,就像是鬼上身了一般,顧長順根本沒有辦法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其中有沒有重要的情報,他心里也是一片空白,但是有一點卻是很清楚的,自己說出來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他至今還記得那個特務頭子臉上怪異的笑容,同貓兒聞到腥味時的表現幾乎是一模一樣。想到這兒,顧長順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冷戰。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就跟中了邪一樣?
正在這時,他听到門口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還伴隨著大狼狗嘴里發出的討好的嗚嗚聲。顧長順趕緊從地上站了起來,警覺地縮到了牆角,兩只眼楮死死地瞪著面前那扇即將被打開的沉重的大鐵門。
腳步聲在門口停住了,等了有一兩分鐘的光景,鐵門上的大鎖被晃動了,隨著鐵門的緩緩推開,一道刺眼的光線迅速射進了漆黑一片的小屋,顧長順不得不閉緊了雙眼。在黑暗中被關了這麼久,他沒有辦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亮光。
來人一聲不吭,只是努了努嘴,身後兩個打手立刻沖了上來,不由分說地一左一右粗暴地夾住了顧長順,就朝門外拖去。
難道等了這麼久的一刻終于來了?蒙蒙中的顧長順沒有掙扎,他反而感到了一陣輕松。
可是,等到習慣了屋外的明晃晃的太陽光線後,他愕然發現自己並沒有被帶往某個僻靜的牆角,腦門上也沒有黑洞洞的槍口指著,相反卻被立即拖到了對面的一棟小樓里。顧長順的心里一陣七上八下,敵人究竟打的是什麼鬼主意?
在小樓的二樓,等著顧長順的正是鐘向輝,他笑眯眯地看著眼前的這個憔悴不堪的中年男人︰「請坐!顧科長!」
「廢話少說,要殺就殺。你在我這兒是什麼都得不到的!」顧長順輕蔑地掃了一眼鐘向輝。
「真的嗎?我已經知道的夠多的了!」鐘向輝依舊是一臉的笑容,淡定自如。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顧長順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鐘向輝伸手拿過了桌上的一份報紙,遞給了一臉狐疑的顧長順。
「你自己看看吧!」
顧長順揉了揉發酸的雙眼,略微遲疑了一下,接過了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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