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騷暗動 第26章 過去

作者 ︰ 薄汗輕衣透

沈家出事後,沈榕策沒和她說過一句話,反倒是病重的沈阿姨天天和她說沈家的事。

「你沈叔叔最喜歡吃魚,榕策偏最討厭吃魚,每次吃飯的時候,兩個人為魚也吵……」

陸瑤正在給她削隻果,聞言眼楮酸澀不已,沈叔叔已經在監獄里自殺了,但誰也不敢告訴沈阿姨,沈榕策前兩天還笑著安慰沈阿姨,沈父最多也就判個幾年,不會有事,可是沈阿姨的病情依舊越來越重。

「你們誰也別騙我,我知道,他已經走了,我昨晚還夢見他了,他說想吃魚了,讓我給他做……」

陸瑤趕緊眨去眼中的淚光︰「阿姨,您別胡思亂想,叔叔沒事,過幾天您病好點了,就可以做魚給他,到時候我陪您去送飯……」

「傻孩子,」沈阿姨溫和地笑了笑,搖了搖頭,「榕策這孩子性子擰,吃軟不吃硬,我現在最不放心的就是他。」

陸瑤咬著唇強忍著眼眶里的眼淚,借著低頭的工夫,胡亂用手擦掉,等她抬頭時,才發現沈榕策不知什麼時候,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

「阿姨,您別多想。」

沈阿姨吃力地想要坐起來,陸瑤連忙放下隻果,用枕頭墊在她的後背,她艱難地喘了口氣,又抬起手指了指床頭的櫃子。

陸瑤立刻把櫃子打開,里面是沈阿姨的一些私人物品,在她的指點下,陸瑤翻出了一個蔥翠欲滴的手鐲,遞給她,卻又被她放到了她稚女敕的手心里。

「我真恨不得再多活幾年,然後看你們長大,結婚。」這一句話,她說得越來越吃力,陸瑤紅著眼眶給她順了順氣,她才接著說,「這件事,不怪你爸,誰也不怪。」

她的眼淚落了下來,「我早告訴他,不要去踫那些東西,可他說,公司倒閉的話,我這病就沒法治,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陸瑤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沈榕策也從門口沖了進來,死死抱住幾乎哭得暈厥的沈阿姨。

「不怪你,媽,不怪你,你不要多想,好好養病,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的。」

沈阿姨含淚沖兒子笑了笑,又勉強抬起頭戳了一下他的眉心︰「不準你早戀,你還非得背著我,真當我不知道?」

她又拉住陸瑤的手,用干瘦的手掌拍了拍陸瑤的手背︰「瑤瑤,阿姨也是看著你長大的,阿姨打心里喜歡你,你願不願意給阿姨做媳婦?」

陸瑤含著眼淚拼命點頭,沈阿姨臉色紅潤起來,樂呵呵地笑了笑,陸瑤心中卻涌出巨大的恐懼,哽咽著聲音慌亂地許諾︰「阿姨,我願意給你當媳婦,不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離開他的,到時候你教我怎麼做魚……」

沈阿姨慈祥地笑了笑,又竭盡全力地拍了拍沈榕策的肩膀︰「死小子,乖乖听話,已經是大男孩了,該有擔當了。」

沈榕策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顆眼淚砸到了病床上。

「哭什麼哭,你媽我還沒死呢!」沈阿姨枯槁的臉上,綻放了一個笑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雍容華貴。

那一夜,沈阿姨因為搶救無效去世,陸瑤麻木地接受著沈家親戚的冷眼,做著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她告訴自己,以後一定要努力陪伴沈榕策,照顧他,愛護他,他現在遷怒她,她可以理解,遲早有一天,她和他還會和從前一樣。

但是,陸瑤的這種信念只堅持了半天,因為沈榕策離家出走了。

她站在沈家的別墅里,看著熟悉的一幕幕,風吹過,臉上有點涼,她伸手模了模,不知什麼時候,眼淚已經濕了臉頰。

***

「那時我覺得是我爸造成了一切,逼得沈榕策離家出走……」她自嘲地扯了抹笑容,問慕澤淵,「我是不是黑白不分,我爸並不能算錯,我卻……」

慕澤淵探出手,斟酌了幾秒,才落在了她的頭發上,後腦勺一暖,連她的心也暖了起來。

「和我爸的關系弄得很僵,我逃課到處去找他,最後被我爸給關在家里,那時我憎恨那個家,憎恨他,整天都在想去哪找沈榕策,後來想起他有個小姑在歐洲……我偷了我姐的身份證護照,就離家出走了。」

「那時我才15歲。」陸瑤笑了笑,像是在為年幼時的膽大妄為驚嘆。

15歲離家出走,陸瑤才知道生活並不是那麼的容易,被人騙,被人偷走行李,遭遇搶劫……萬幸她也遇見了幾個好人,最後又給姐姐陸楠打電話要了錢,才平安跟著一個旅行團找到沈榕策的小姑家。

滿懷期望千辛萬苦而來,卻失望而歸,她不知道沈榕策還能去哪里,就一直呆在德國不肯離去,後來陸父知道陸楠偷偷給她錢,就停了陸楠的經濟來源,陸瑤因為生活所迫,陰差陽錯地加入了dream俱樂部,成了訓練營的小小練習生。

如果她沒有離家出走,或許她會像陸父一樣成為一個畫師,永遠也不會接觸到電子競技這一行。

陸瑤並不後悔當年的決定,最開始她想找個理由留在德國等沈榕策,不知什麼時候,電競成為了她喜歡的職業,她喜歡用鍵盤來表達自己的喜悅和意志,她喜歡和自己的同伴一起為每一場驚心動魄的勝利,努力訓練。

最開始她留在德國,是為了等待沈榕策,那麼幾年後,她慢慢釋然,留在那里更多的原因卻是為追求自己的理想。她喜歡這個職業,喜歡站在賽場上的感覺,她甚至會想,以她的性格,就算留在陸家,也未必會按照陸父的希望,成為一個畫師。

等待沈榕策慢慢成為一個希望,他像是一個咒語,深藏在她的心中,她不知道他生活的好與不好,她越來越少的想起他,她的懷念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她懷念的或許那個簡單的名字,以及,他曾經帶給她的,相遇,相戀……變成了「如果」的回憶。

就在他快變成了她最深刻的回憶時,陸瑤接到父母姐姐空難的噩耗回到上海,在沈父沈母的墓前,和他重逢。

她沒有提自己為他離家出走,獨自去德國找他,有家不歸,在德國一呆就呆了六年。

沈榕策也同樣沒有提這六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麼,仿佛這六年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沈榕策質問她,到底有沒有愛過她,陸瑤的答案是沉默。

什麼是愛情?

十五六歲,花兒一般的年齡,為了怦然心動的朦朧感情,不顧父母親人的反對,獨走天涯,在德國流浪,懷著一顆內疚和執著的心,整整六年,她將最青春最熱血的歲月,灑落在異鄉的土地上,只為了等待他。

這是愛情嗎?

或許這是愛情。

歷經千辛萬苦的愛情,最後是什麼樣的結果?

每個人都希望結局和美幸福,但現實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因素,將愛情變成一件跌宕起伏的事情。

她沒有喜極而泣,故事的結局,也不是童話故事中的那一句描述︰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的在一起……

她很辛苦。

李倩一直很反對她和沈榕策在一起,更一針見血的指出,她對沈榕策的愛看似深情,實際上卻是充滿了顧慮和自私。

陸瑤承認,她和沈榕策之間有很多的問題,可是因為顧慮,因為動蕩的三益集團,因為沈榕策的態度,她和他誰也沒有揭開過去。

曾經,她也會僥幸的以為,可以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六年過去,她早已經忘了當初的心情,那些朦朧的,還沒來得及綻放的感情,在六年的醞釀里,並沒有發酵成甘醇的美酒,六年過去,沈榕策的傷口是否還在淌著血?

她嫁給慕澤淵,三益的危機是條件,羅敏敏是導火線,更深刻的原因是——她累了。

每一次和沈榕策相處,她都要費勁心神地猜測他的心思,每說一句話,她都要掂量是否會踫觸到彼此之間的禁區,兩個人在一起,半年時間,連最基本的信任沒有建立,那樣脆弱的關系,似乎只要多用一點兒力,那潛藏在薄冰之下的黑暗和暗礁,就會翻起驚濤駭浪。

如履薄冰,小心地掩藏著舊日的傷疤,小心地維持著等待了六年的感情,她累了。

陸瑤的敘述斷斷續續,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有時會沉默著回憶,也幸好是慕澤淵,才有這樣的耐心,她沉默他便等待,不言不語,安靜平和。

事情說了大概,在一段漫長的沉默後,她低低地說︰「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他們離開了我……」

白浩是陸楠的男朋友,但兩人畢竟還沒有結婚,他對陸瑤而言還是個外人,陸家的那些親戚,不來找她麻煩就算好的了,魏英芸和李倩雖是她的好友,她卻不想把這些事對她們傾訴,至于沈榕策——他甚至不在她的候選名單里。

慕澤淵同樣不在她的候選名單里,可是,在這個安靜溫暖的書房,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那些壓抑了整整半年內心最深處的悲傷,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對他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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