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
春日的鄉間小道上,一匹瘦馬拖著一輛破車,車上坐著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陳舊的車斗里還躺著一個身著紅衣的年輕女子。少年哼著小曲,慢悠悠地駕著這輛嘎吱作響的小車。女子則頭枕雙手,懶洋洋地看著天空。
這兩人正是陸萱和衛聿之,他們已出門闖蕩了大半個月了。說是闖蕩江湖,其實不過是在路上教訓了兩三個不長眼的癟三。以陸萱如今的身手,不說是超一流,至少在江湖上可以算個一流。她壓根沒動手,全給衛聿之解決了。
衛聿之很不滿︰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越到後來,越沒了干勁,和陸萱坐著倆破車,一路吃吃喝喝,到如今才算是將將晃蕩出了衢州境內。
陸萱正神游天外,忽听得不遠處傳來一陣女子的呼救聲。衛聿之呼啦一聲將腦袋湊了過來︰「師傅,有情況!」
陸萱抬了抬眼︰「去看看。」
「得令!」衛聿之正準備跳下車,就看見那呼救的女子已離他們越來越近。那個是年約二十的女子,披頭散發,身上還綁著半解開的繩索,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叫︰「救命!救救我!有人要逼死我!」她看見了停在路上的車里有兩個人,連忙跑得更快了。待得跑近了,才發現只是一個年輕女子帶著個小男孩。
衛聿之見那女子似乎還想往前跑,忙下車攔住她︰「姐姐,出了什麼事?有何人要害你?」
那女子神色焦急︰「說來話長,我耽擱不得了,小弟弟,快些讓開,省的我連累了你們。」
衛聿之笑嘻嘻的︰「姐姐,別怕,說出來,有什麼事我幫你擺平。」女子狐疑地看著衛聿之,衛聿之向陸萱使了個眼色。陸萱沒好氣地白了衛聿之一眼,從車里的干草垛下模出一把長刀。衛聿之道,「姐姐,看見了吧,我和我師傅是江湖中人。咱們江湖中人,最愛做的事就是打抱不平,你縱是有天大的麻煩,今日教我和我師傅撞見了,就絕不能視而不見。」
那女子仍是猶豫不決,此時卻已來不及了。只見一群扛犁杵耙的農人從路的那頭跑過來,領頭的一個老漢一邊跑一邊罵道︰「賤蹄子,我讓你跑!讓你跑!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偷漢子,我老王家的臉都被你個小賤人給丟光了!」
女子頓時激動起來︰「你少血口噴人!我幾時做過那些腌事,你們不過是想休棄我,卻想出這麼缺德的借口污我清白!」她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含淚沖陸萱道,「女俠,我不指望你救我,只請你來評評理!我半年前嫁到他們王家,勤儉持家、敬順公婆,誰人不夸!後來我爹娘不幸去了,他們嫌我晦氣,想休了我,就以無子為借口。我嫁到王家不過半年,說我無所出,不是存心是什麼!?我心灰意冷,原打算帶著嫁妝回鄉,誰知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竟連我的嫁妝都要貪去!我一個孤女,無父無母,沒了傍身的東西,要怎麼活下去!他們王家黑了良心,為了搶我的嫁妝,竟然污蔑我和別的男人有染!還有王家村的這幫男女老少!合起伙來,今天差點逼死我!天理難容!天理難容!」她說完,又指著老漢身後的一個青年男子,「王平,你敢不敢當著這位女俠,當著這朗朗青天,說我池蕊娘是個不貞不潔的女人,說我池蕊娘有哪點對不起你!?」
那男子听了池蕊娘的一番質問,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轉過眼去不敢看自己的妻子。衛聿之本就是個憐香惜玉之人,一看這情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將池蕊娘從地上扶起來,又對那老漢道︰「這位老丈,請回吧,做事不能太絕,對嗎?」
那老漢卻還不依不饒︰「小子,這不是你該管的事,識相的就趕快滾!」說完就要來拉扯池蕊娘,「賤蹄子,給老子滾過來!」
衛聿之剛準備發作,就見陸萱從車上一躍而下,刷的一聲抽出手中的長刀,抵在了老漢的脖子上︰「放人,給錢,還是死。你自己選。」她神情冷然,話音平靜。
一把雪亮的長刀橫在咽喉處,老漢哪里還敢多話,馬上軟倒在地︰「女俠饒命!女俠饒命!是小老兒不好,小老兒弄錯了。蕊娘,蕊娘,是阿公弄錯了,你快叫這位女俠把刀拿開。」
池蕊娘也不理他,恭恭敬敬地向陸萱行了一禮︰「多謝女俠救命之恩。」
陸萱問她︰「是留還是走?」
池蕊娘斬釘截鐵︰「這種家,還有什麼好留的,拿到屬于我的那一部分,我馬上就走!」
「好。」陸萱橫了老漢一眼,「帶路。」
老漢抖抖索索地從地上爬起來,一幫人大氣都不敢出地跟在陸萱身後,朝王家村走去。到了老漢的家里,拿了池蕊娘的嫁妝,陸萱又迫池蕊娘的丈夫寫了和離書,池蕊娘自此就和王家一刀兩斷了。
折騰到這時,已是日近黃昏,三人當然不能留在王家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只能在林子里湊合一晚上。
陸萱去打了幾只野雞,又讓衛聿之去撿柴生火,池蕊娘主動替兩人料理了野雞,她手藝不錯。雖是風餐露宿,三人圍坐在篝火旁吃了個肚子滾圓,倒也別有一番野趣。
飯畢,陸萱問池蕊娘︰「你家鄉在哪?我們可以送你回去。」
池蕊娘不答,竟翻身跪在了地上︰「求女俠收留我吧,女俠對我恩同再造,我願意結草餃環、當牛做馬,一償女俠大恩!」
陸萱忙讓衛聿之去扶她,她並不起來,依然固執的跪在地上。陸萱嘆了口氣︰「你也看到了,我和徒弟出門闖蕩,江湖多險惡,你一個弱女子,怎麼能跟著我們。你自回鄉去,日子雖會苦些,但總比朝不保夕要好。」
池蕊娘苦求︰「女俠有所不知,我爹娘雙雙去世,家中只我這一個獨女,如今被休棄回家,還不知要受那幫族人多少搓磨!族中的堂叔因著我們家沒有男丁,一直覬覦我家中那幾畝地,我若回去了,怕不是要連骨頭都不剩了。我原打算要回嫁妝,就自己去城中找找活計。先父是秀才出身,我識字,且繡活也不差。如今既得女俠如此大恩,正可一路照料女俠和小公子,池蕊娘絕不是知恩不圖報的人!」
陸萱還想拒絕,就見衛聿之在一旁拼命沖自己使眼色,顯是俠義心腸又動了。她只好道︰「我們不需你照料,你既堅持,就跟著我們吧,若你日後要離去,我也絕不攔你。」
池蕊娘忙磕了幾個頭,就算是留下來了。
兩人的隊伍變成了三人,陸萱去鎮上換了輛有車廂的馬車,依舊晃晃悠悠地朝西行去。他們也沒什麼目的地,帶著池蕊娘吃吃喝喝,半個月下來,池蕊娘胖了一圈。她手腳麻利,又勤快又熱心,生活、做飯、洗衣,什麼活都搶著做。池蕊娘自忖陸萱和衛聿之對她有大恩,堅持稱陸萱為姑娘,衛聿之為小公子。陸、衛兩人並不拿她當僕佣看,他們兩人向來行事隨意,漸漸也帶的池蕊娘活潑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救了池蕊娘開啟了什麼副本地圖,之後三人一路西行,沿途救下了不少百姓,其中多為女子,有被拐賣的,被狠心的父母拋棄的,不堪忍受丈夫的暴力奮起反抗的……有老有少,大的有四五十歲的,最小的還只是個尚在襁褓的嬰兒。他們被陸萱救後,有的回鄉,有的自謀生路,還有一部分選擇像池蕊娘一樣,留在陸萱的身邊。
江湖上漸漸有傳言,說江南有個神秘女子,帶著一男一女,到處救助那些悲苦無依的可憐女子。又有傳言說,那女子是西域邪教的教主,抓了許多女人去,是為了練一門邪門的武功。還有傳言說,那女子是一個女魔頭,領著一幫殺人不眨眼的女弟子,到處搶奪青年男子,吸食男子的精氣來增強功力。
如此種種,越到後來,傳言越加離譜。似乎陸萱是個三頭六臂的女妖怪,帶著一群小妖怪在江南為非作歹。
陸萱倒是無所謂︰「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氣這麼大……」
池蕊娘憤憤不平︰「姑娘,這幫人太過分了,你的名聲都被作踐成什麼樣了?!」她是最早跟在陸萱身邊的人,陸萱為了讓她有自保的能力,把《縹緲訣》上的心法傳給了她。衛聿之如今快十三歲了,他處事細致,比陸萱這個萬事不操心的師傅要靠譜的多。池蕊娘問他,「小公子,你說說看,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
衛聿之沉吟半晌︰「既然江湖上的人都說咱們是邪教,索性就開門立派好了,不然白擔個名聲,多虧。」
陸萱眼楮一亮︰「這個主意好。」她原本就在頭痛這麼多女子該如何安置,干脆就創立門派,全收為弟子得了,「咱們的門派叫什麼名字?」
「叫采花宮……」衛聿之拍掌。
「狼子野心暴露了啊,臭小子。」
「這是什麼名字,一听就不是什麼正經門派。」池蕊娘抱怨,「叫倚翠樓怎麼樣?」
「……听起來是不是有點像那啥啥……」
「有點……」
「算了,就叫百花宮。」陸萱拍板,「大俗即大雅。從今往後,我就是百花宮宮主,蕊娘,我任命你為百花宮總管。」
「那我呢?師傅。」衛聿之很興奮。
「今天的劍練完了沒?五十張大字寫了沒?上次要你給我看的畫呢?畫好了嗎?還有……」
「嗚嗚嗚……師傅,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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