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逸沒有說話,他看了顧照棠一眼,默默接過外衫穿上,又接上沈家小廝抵過來的披風也系上,眾人都沒有說話,開始由沈青揚領著往上走,沈青揚對這一帶的地形比較熟悉,所以也沒費什麼功夫很快就回到了衛國公府。
顧照棠只把人送到了門口,然後深深的看了沈清夕一眼,扭頭就走了,沈清夕被他那一眼看的心里有些發毛。
府中眾人早已在老太爺的天然居中等著了,大夫也準備好了急救藥品,沈青揚想了想還是讓鄭逸一起回府治療,一番折騰後,見都沒有受太大的傷,眾人才安定下來,沈家眾兄妹除沈青揚、青林、清夕外也各自回去休息。
老太爺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著一直沒有說話,沈青林直接上前跪了下來,沈清夕見狀也知道事情不好,跟著也跪了下來,二太太忙上前扶起沈清夕,「好孩子,不關你的事情,你跪著做什麼?」
沈清夕不肯起來,大太太冷冷的說道︰「弟妹,她也有錯,讓她跪著。」
屋里的空氣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鄭逸見狀,咬了咬牙,也跟著跪了下來。
老太爺臉色一變,說道︰「鄭世子這是做什麼?快快請起」
鄭逸誠懇地說道︰「老太爺請听我把話說完,鄭逸要向您請罪,第一,我們三人之中數逸年齡最長,今日不該莽撞帶沈四弟和三妹妹出城游玩,第二,因鄭逸的緣故遇上意外,連累了沈四弟和三妹妹,逸實在抱歉,請老太爺責罰。」
他微微頓了一頓,又鄭重的說︰「第三。鄭逸知今日事故已連累三妹妹聲名受損,鄭逸明日就請外祖父來府上提親,懇請老太爺割愛。」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變了臉色,老太爺、沈家兩位老爺、太太並沈青揚都是知道沈清夕已經和顧照棠訂了親的,出了這樣的事情,先不說他們已經對不起顧家了,顧家以後怎麼看沈清夕,他們心里甚至都沒有把握,可眼下鄭逸又提出要上門提親。他們心情更加復雜,按說沈清夕和鄭逸孤男寡女的在荒郊野外,沈清夕的聲名已經受損。只能嫁入鄭家了,可眼下的事情卻不是他們能做主的,因為還要考慮顧家的想法,如果顧家不在意這件事,他們就只能把這件事壓下。權當沒有發生過。
沈清夕卻是臉色蒼白,她本就擔心鄭逸因為這樣的原因來提親,現在听了鄭逸的話,心里更是一片冰涼,他心里對自己就沒有一點感覺麼?只是因為要對自己負責任才提出娶自己麼?如果是這樣,她寧願名聲毀了也不要這樣的婚姻。她死死的咬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先看老太爺如何決定。
半晌。老太爺長出一口氣,道︰「請鄭世子先回去休息吧,折騰了一天,世子身上還有傷,再說今兒只是和青林他們一起出去玩。出了點意外,怎麼一下子就說到提親上頭了。婚姻大事,豈能隨口兒戲,世子先請回吧。」他看了看下面跪著的沈清夕臉色蒼白,目光中隱隱露著幾分悲傷和不甘,以為她也是不中意鄭逸的,心里不禁嘆氣,萬一要是顧家因此事要提出退婚的話,三丫頭可怎麼辦?
這便是不答應提親了,鄭逸默然片刻,知道此時不是爭辯的時候,起身告了罪先退了出去,經過沈清夕身邊的時候,他見沈清夕微微低著頭,咬著嘴唇,臉色蒼白,像是要哭了的樣子,心里不禁難受起來。
終于只剩下自家人了,老太爺語氣也嚴厲起來,喝問沈青林,「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了嗎?」
「孫兒不該擅自帶四妹妹出去游玩,讓四妹妹陷于危險之中。」沈青林是真的後悔為何當時帶了沈清夕一起出去,要是今天真的讓四妹妹遭遇不測,這個想法讓他當時就冒出一身冷汗,他不敢再往下想去了,
老太爺重重的哼了一聲,不接話,沈清夕輕咬貝齒,想了想低聲說道︰「老太爺,都是孫女兒的錯,因鄭逸大哥和秦氏合作的書坊今日開業,孫女兒想去看看,才纏著四哥帶我出門的……」
「住口,你這丫頭平日里的規矩學到哪里去了,這樣不知羞的話也能說出口,」大太太高聲打斷了清夕未說出口的話,「一個本是商戶人家出身的人,非親非故算是你哪門子的大哥,想是我平日太縱著你了,這樣的話也能說出口。」
沈清夕心中更是冰涼到底了,不止是因為大太太對她視若親生,從未這樣嚴厲的責罵過她,更是因為大太太話里透出來的意思,非親非故,也就是說幾遍是鄭逸真的來提親,沈家也不會應的了,她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分辨。
她卻不知道大太太心中正愁著如何和顧家交代此事,偏青林派的小廝驚慌失措的回府求救時,正好遇上了青揚和顧照棠,二人一听,心急如焚,馬上點了人出城去了,這些事棠哥兒都知道了,她該如何和自己的好姐妹交代,她越想越急,不由有些氣清夕失了規矩,要說平時由沈青林陪著她出去也不是一兩回了,怎麼今日好好的偏想起來出城去玩,要不出城興許就不會遇上麻煩,也不會造成清夕和那鄭世子兩人獨處的事情。
沈青林深深的磕下頭去,「都是我的錯,不怪四妹妹,求祖父責罰。」
老太爺煩躁的擺擺手,「去祠堂跪著吧,想明白哪兒錯了再來找我,三丫頭,這兩個月都不要出去,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學學規矩。」
這便是禁足了,沈清夕垂下眼瞼,不再說話,只覺得渾身說不出的疲憊。
*******************************************
進入十一月,天氣越發冷的厲害,人們也都開始穿上了過冬的衣衫,平日無事就窩在屋里玩耍,盡量少出去活動以免被刺骨的寒風凍到。
冬雪院里,春草接過小丫頭手上的食盒,快步走進屋里,迎面踫上從里間出來的夢靈,向里探了探頭,小聲說到︰「姑娘還在練字?現在可要擺飯?」
夢靈微微搖頭,「再等一刻吧,我估模著姑娘也快練完了。」
春草微微上前,將手上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準備擺飯,又吩咐小丫頭們準備淨手的水,方才向夢靈靠了靠,將聲音壓得低低的,「我看姑娘這些日子總是懨懨的,吃的越發少了,可是前些日子大太太罰姑娘,姑娘還在傷心?這樣下去就怕姑娘的身子承受不住,姐姐可有什麼好法子讓姑娘開心?」
夢靈低低的嘆了口氣,「我能有什麼好法子,老太爺罰姑娘禁足這些日子,雖幾位姑娘少爺都來探過了,也勸了姑娘,可姑娘總是不開心,姑娘心里擱著事呢。」
一時間兩人臉色都有些暗暗的,之前姑娘那樣開朗的人兒,對待她們這些下人總是寬厚為主,遇到事情也總是會給她們分析道理,從不任意打罵,姑娘還經常講哪些好听的故事給她們听,可現在姑娘已經大半個月都沒有笑過了,姑娘不開心,她們這些下人看在眼里也都十分難過。
听到里間有了動靜,夢靈給了春草一個眼色,春草開始擺飯,夢靈上前撩起里間的簾子,笑道︰「姑娘,用午飯吧。」
沈清夕點點頭,在兩人的服侍下淨了手開始用飯,桌子上擺了四菜一湯,都是她愛吃的菜,沈清夕在兩個丫頭殷切的眼神下勉強多用了些,就示意她們撤下,看著夢靈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不禁莞爾,「傻丫頭,你們不用擔心,我只是最近在思考一些事情,想通了也就沒事了。」
見沈清夕笑了,兩個丫頭都不禁松了一口氣,春草嬌俏的嘟了嘟嘴,「姑娘可算是笑了,您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們都擔心的不得了。」
沈清夕安慰的拍了拍她,「好丫頭,知道你們擔心我,現在沒事了,都下去忙自己吧,我去休息一下,到未時三刻把我叫醒,我有些醫書要讀。」
躺在溫暖的被窩里,沈清夕臉上的笑容斂去,那日「刺殺」事件後,沈青林在祠堂貴了整整一夜,而自己禁足兩個月,那天大太太的話讓她好像一下掉進了冰窟窿里,渾身上下都冷透了,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涼。
這個時代是有著鮮明的等級觀念的,商人在這個時代的地位與沈家這種勛貴世家是無法比肩的,雖說很多勛貴世家都是有鋪子和生意的,但頭上還是有世家的光環在,他們自認為要高商家很多等級,鄭逸現在雖然是鄭國公世子,但恐怕在很多人眼里都無法抹掉他出身商人世家的背景吧?最起碼大太太心里就是介意的,而自己骨子里還是有著自由和平等的觀念認知,所以一開始與鄭逸的交往就放在一個比較對等的觀念的基礎上,壓根就忘卻了這個時代是無法做到真正的平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