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的飯桌上,一片靜默,除了雙胞胎偶爾發出的含含糊糊的聲音外,其他人都安靜的吃著飯,沈清夕眼觀鼻,鼻觀心的秉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只夾自己面前的飯菜吃著,實際上了解她的人就會發現,她的心神根本就不在眼前的飯菜上。
自早上江氏問出那句話後,這一整天沈清夕的精神都有些渾渾噩噩的,她一直在思考江氏所提的問題,她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結果,是,她害怕顧照棠和她的將來,因為她覺得有太多自己不可掌控的因素在內,她感覺現在的她就像一只鴕鳥一樣,當困難來臨時,不是想辦法解決或迎難而上,而是先把自己的頭埋進沙灘里,以為見不到就不存在,這種遇事退縮躲避的性格還是她沈清夕嗎?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沈清夕嗎?是那個運籌帷幄,想盡辦法改善衛國公府環境的沈清夕嗎?
不,這不是她,是因為愛上了顧照棠才讓她這樣害怕失去嗎?沈清夕捫心自問,答案是肯定的,既然確定自己愛顧照棠,難道要因為將來的不確定因素而讓自己現在就斬斷情絲嗎?這是膽小鬼的行為,她怎麼能因為害怕將來遇到的困難,現在就將顧照棠拒之于門外,其實她心里很明白,即使不是顧照棠,換成任何一個男人,誰又能給她保證將來不會發生她擔憂的那些事呢?
與其這樣畏首畏尾,裹足不前,還不如珍惜眼前的感情,用心經營自己的婚姻,而不是防範,這樣即使有一天,發生了自己害怕發生的問題。那至少自己努力過,至少自己心里沒有遺憾。
江氏見沈清夕心不在焉的一直夾自己面前的那道白玉豆腐吃,顧照棠又面無表情的低頭沉默吃飯,不由暗暗心急,伸腳狠狠的在桌子底下踢了顧照棠一腳。
顧照棠正食不知味,猛然被人踢了一腳,差點咬下自己的舌頭,抬頭見母親充自己橫眉瞪眼的,又轉頭看父親也在沖自己使眼色,顧照棠半晌才反應過來。是讓他給沈清夕夾菜,他不禁無奈了,其實他已經有大半個月沒見到沈清夕了。現在見她願意和自己一個桌子上吃飯,心里又高興又忐忑,偷偷的打量了她許久,見她皺著眉只顧吃飯,也不正眼看自己。便知道還在生氣,有心想說些什麼,又怕惹惱了她,只能壓抑著自己沉默的吃飯。
現在看父母都沖自己使眼色,無奈之下,只能夾了筷子肉到沈清夕碗里。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的說︰「多吃些肉,你都瘦了。」
沈清夕看著那筷子肉。抿了抿嘴唇,將肉送進了嘴里,慢慢嚼著咽了,才低聲道︰「你也是,多吃點。」算了。就這樣吧,夫妻兩個回去好好談談吧。還能一輩子不說話呀。
顧照棠一愣,隨即狂喜,他本來想著沈清夕能把他夾的肉吃了就不錯了,沒想到竟然還得到了回應,夕夕這是願意和他說話了麼?這是原諒她了麼?希望突然成真,顧照棠有些反應不過來。
看著兒子愣愣的傻笑,江氏也高興起來,笑眯眯的說道︰「好,好,都多吃些,多吃些。」
旁邊被忽略的雙胞胎也不甘示弱的拍著手,大聲喊著「吃,吃」含糊不清的字眼,飯桌上的氣氛總算是活躍起來,江氏、顧思平的心都放下來一半,兒媳婦肯說話就好,就怕她不聲不響的不肯理兒子。
等到吃晚飯,江氏笑嘻嘻的吩咐身邊的楊媽媽送他們夫妻二人回寧暉院,又作勢凶顧照棠,「你這不讓人省心的逆子,今兒回去好好與你媳婦賠個不是。」轉過頭去卻對沈清夕笑道︰「清夕,照棠今晚要是不好好賠不是,不能讓你滿意,就把他趕出來。」
一句話說的夫妻二人都有些不自在,沈清夕知道江氏是怕她在他們夫妻二人演戲,等回頭還不讓顧照棠進房,才讓楊媽媽陪他們回去的,也不推辭。
寧暉院正房中,沈清夕沐浴出來,見室內只有顧照棠一個人坐在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屋里安靜的有些不自然,兩人到底有大半個月不見,明明有很多話的,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沈清夕便走到梳妝台前,想拿帕子繳干了頭發,突然一雙大手伸了出來,卻是顧照棠拿了帕子溫柔的給她繳頭發。
「還在生我的氣啊?」見沈清夕低著頭,也不看他,顧照棠嘆口氣,確定如果他不說話,只怕這小妮子今晚一句話也不會和他說,只得先開口,誰讓他是男人呢,讓著她吧。
沈清夕不答,只是雙手糾纏在一起,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和顧照棠談,顧照棠見她不做聲,便繼續道︰「靜然這件事確實是我疏忽了,防備之心還是太低了些,我跟你道歉,可這件事說到底也不能完全怨我,我也不想被人算計麼?」說道此處,語氣中忍不住添了些許抱怨,「事發後我不是馬上把那個靜然處理了嗎?你還這麼多天都不理我,你也要為我想想,出了這種事,我也很難受的,那個男人願意被人下藥算計啊,你不理解我也就算了,怎麼還能跟我慪氣這麼長時間啊?不是說好了夫妻之間要坦誠,要互相信任嗎?唉,你別哭啊,我錯了,夕夕,別哭好麼?都是我的錯。」
卻原來是抱怨到一半,便看到妻子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滴在了手背上,仿佛開閘的水似的,怎麼也攔不住,顧照棠頓時慌了,認識這麼些年了,很少看到沈清夕哭,還是這麼委屈的流淚,立刻無條件投降,把沈清夕扭過來,面對自己,一邊給她拭淚,一邊柔聲哄她,「別哭了,好麼,你哭的我心都慌了,都是我的錯,以後我保證不會再出這種事情。」「你踫了她!」沈清夕一邊哽噎,一邊指責,本來說好的要和顧照棠好好的談談,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听到他這樣溫柔的和自己說話,眼淚便不受控制的往外流。
「我沒有!」顧照棠喊冤,他可是問的很清楚,他和靜然最後並沒有夫妻之實。
「踫了,你還親了她,你的手還模了她。」沈清夕瞪大了雙眼,指責他。
呃,這個是事實,顧照棠雖然十分不想承認,卻也無法反駁,只能舉手發誓,「我那時神智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發誓,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見沈清夕還氣鼓鼓的瞪著他,只得說︰「真的不記得了,要不,你把我的手剁了。」唉,自己這媳婦氣性可真大,醋勁更大,以後見到不想干的女人一定要躲的遠遠的,千萬不敢再惹出事來。
沈清夕泣極而笑,嗔道︰「把你的手剁了以後你怎麼生活啊?還要我照顧你。」
看這模樣是雨過天晴了,顧照棠暗暗松了口氣,繼續給她擦頭發,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那你就一直照顧我唄,我是你的夫君,照顧我不是你應該做的事情麼?」
「美得你。」沈清夕斜睨他一眼,想了想,復又低低的道︰「阿棠,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這些天來,我剛開始是生你的氣不肯見你,其實後來見你處置了靜然便沒有那麼生氣了,是因為害怕才不敢面對你,我一直在想,要是那日我去晚了一步,是不是你就要真的多個妾了,在靜然這件事上,我看到了我們原來都想的太簡單了,總想著只要你不願意納妾,便不會有那一天,可我現在發現很多事其實不是我所能控制的,我害怕將來總有一天還是要面對你納妾的場面,真到了那一天,我怕我會受不了,我對我們的將來產生了懷疑,我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堅持走下去」
沈清夕緩緩的將自己這些日子的遲疑說給顧照棠听,顧照棠听完後心里自責不已,他沒想到靜然這件事帶給沈清夕這麼大的陰影,讓她這麼忐忑,心疼不已的打斷她的話,「夕夕,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沒想到這件事會帶給你這麼大的恐懼,你放心,以後不想干的女人我肯定都離的遠遠的,我對你發誓」
沈清夕搖頭,制止他的保證,「你先听我說,我不是要你的保證,以前看書上說「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當時不以為然,現在才能理會,因為我愛你,害怕失去你,害怕你不再只屬于我,所以會擔憂,會恐懼,我想了很久,其實換成任何一對夫妻都不可能保證將來不會遇到這種事,與其放著護著,不如我們一起面對,我想好了,知要你不想,以後這些事情我們一起面對,一起處理,靜然的事情就當給我們上了一課,以後我們要吸取經驗,一起努力,維護我們的感情,如果真的有一天,你不再愛我了,也請你坦誠的告訴我,好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