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學旅行的十二天,私塾里的孩子們再也忍不住了,紛紛拿著木刀要找個地方練練身手,山本先生說附近有一家劍道場,或許可以租一天讓孩子們玩玩。
桂因為之前從樹上摔下來的傷還沒好,所以不能跟著一起去道場,只能流著兩行寬淚念叨著這次又要掛機待命了。而九櫻則是留下來照顧他。高杉和銀時對此沒什麼太大的一件,他們早就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甚至面目猙獰地非要拉智久一起「練練」……
路過松陽房間的時候,九櫻看見他伏在案前寫著什麼。
男人的感覺很敏銳,馬上就發現九櫻站在自己房前了。
「小櫻,小太郎怎麼樣了?」
「午睡中。」她說著,進到內室來,默默地坐到松陽的旁邊。
松陽正在寫一個冊子。不,準確來說,是一本書。書的封皮是深綠色。九櫻看到,桌子上還有另外幾本書,封皮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些是什麼?」
「是未來你們要用的課本。」松陽答道。
課本,是老師自己寫的嗎……九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松陽側過頭來看她,微笑著說︰「小櫻也睡一會兒吧。」
那就……睡一會兒吧。
九櫻坐在松陽的旁邊,她是看著老師的背影入睡的。那個人的腰很直,寫字的時候只有胳膊在動,素色的和服更襯得他清雅俊逸。在修學旅行中也不忘為給學生們教課做準備,連課本都是他自己編寫。
老師所要給他們的指引,九櫻並不能特別理解。她此刻只覺得,如此溫柔的老師,若是十年之後的自己,會喜歡上他也說不定。
就這樣,看著松陽,她睡著了。
然後非常郁悶的,她做了噩夢。
與老師恬靜美好的背影相比,她的這個噩夢太血腥了一些。
漫天大火,仿若能夠卷上雲霄。
夢境非常嘈雜,到處都是 里啪啦的響聲,那是火苗從中躥出的聲音。到處都是哭喊,折磨著人的耳膜。
然後耳邊響起一聲淒厲的嘶喊︰
「松陽老師——————————————」
九櫻猛地驚醒。
眼前的男人剛好起身,看到她恍然起身睜著大眼的樣子,松陽的眼里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甚至「咦」了一聲,表情疑惑地看著她,突然嚴肅了起來,也不笑了。
「小櫻,你是不是……」
「松陽!」有人叫道。
九櫻听得出來,那是山本樹的聲音。
「我這就來。」松陽應道,再看向九櫻的時候,眼里已經恢復了平靜。
九櫻跟著松陽一起走出了房間,還沒走幾步,便听到山本樹的聲音︰「我說了吧?不要隨便亂闖別人家,很失禮不知道嗎?喂,那邊的,你不準往里面走了!」
接著,有三個人影闖進了視線。其中之一便是松陽的友人山本樹,而另外兩個,和服的穿法很特別,九櫻從沒有看到過這樣穿和服的人,整個和服看起來並不寬松,反而非常拘謹,讓他們看起來有些像來踢館的壞人。
「山本君。」松陽微笑著朝友人打了個招呼。
下一秒,他竟然拉住了九櫻的手。
九櫻嚇了一跳。
為什麼要拉她的手呢?
男人拉著她的那只手完全沒有施力,那不是要牽著她走的意思,但九櫻的腳卻情不自禁自己跟著他的步子走了。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卻給了她一種安心的感覺。
見客人走近,山本樹的臉上有些尷尬之色︰「不好意思啊,松陽。這兩位是……」
「喲,松陽老師。」不等山本樹說完,其中一個男人便笑呵呵地開口了。
松陽抬了抬眼,看著眼前的男人,露出一貫的笑容,淡淡地說︰「是你啊,江口。」
名為江口的男人一臉狡猾相︰「老師能應我這一聲,已經是江口莫大的福氣了,當年沒能入老師門下,實在是我的遺憾吶。」
話里話外,九櫻听出來了,原來這個江口曾經想做松陽的學生,但是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而沒能做成。
正想著,江口突然把目光轉向她。
頓時,九櫻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
這是一種……什麼感覺?
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那麼威懾,又那麼危險……
九櫻覺得,曾經在什麼地方,一定見到過這個人!她抬眼對上江口的眼神,隨後馬上收回。
不行……她居然不敢跟這個男人對視?
怎麼回事!?這種感覺太過荒謬,簡直讓她陷入了恐慌。
松陽感覺自己的手突然被女孩握緊了。他低頭,靜靜地看了她幾秒鐘,再抬頭時,嘴角依然含笑︰「有什麼事情嗎?」
只不過這一次,笑容並沒有抵達他的眼底。
這一點,江口並不是沒有感覺到。但他不惱,一邊笑一邊說︰「倒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在執行公務的時候,剛巧听說老師帶著學生們在這附近,于是前來拜訪。啊對了,說到公務……」
說完這一句,江口將目光緩緩下落,視線捕捉著松陽牽著的小女孩︰「最近上頭的人吶,在找一個小女孩,不知道老師能不能給點意見呢……」
危險……危險!這個人很危險!
九櫻的腦袋中警鳴大作!
怎麼辦?怎麼辦?!這樣下去……她們家族的悲劇又會重演,會害了老師,會害了高杉他們,會害了可愛的伙伴們,還會害了山本家……
頭痛欲裂,當所有的精神都匯聚在腦內一點的時候,九櫻發現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啊咧?
九櫻感到一塊黑布蒙在了自己的眼前,有人在自己腦後系了一個結。
接著,是松陽詫異的聲音︰「小太郎……?」
然而回應松陽的卻不是桂小太郎的聲音,而是銀時的︰「老師太羅嗦了呦,打擾到我們玩捉迷藏了,你把模人的‘鬼’帶走了我們怎麼玩嘛,就把這‘女鬼’還給我們啦!」
說完,他又一本正經地對被黑布蒙住眼楮的九櫻說︰「喂,女鬼,老老實實蒙著眼楮數一千秒啊!數不到一千不準把黑布拿下來听懂沒?」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很茫然。
再然後,是高杉的聲音︰「老師,打擾了,我們繼續去玩了。」
九櫻甚至能想象出來,高杉在四個大人的面前微一鞠躬,然後跟銀時和桂一起推著她狂奔。
江口錯愕的看著這一幕。
「我沒有什麼能給的意見。」
松陽的話讓江口迅速回神。看著他堅定的目光,江口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心了。
他只從上頭知道要抓的是個有著鴛鴦眼的孩子,怎麼也想不出松陽跟他要找的人之間會有什麼聯系。剛才的自己……只是太過敏感了吧?總不能見到一個女孩子,就以為是自己要找的人啊。
——更何況,江口是發自內心的相信松陽不會自找麻煩的。
想到這里,江口笑了︰「那就這樣吧,打擾了,我們這就走。」
他往門口走了兩步,突然駐足,回頭,松陽還站在那里。
「對了老師,忘記說了。要小心一點哦。」江口笑得狡黠︰「上面似乎還是擬定計劃了,所有攘夷的相關人士,這次都難逃一死喲。」
——因為他現在……完全是自身難保嘛。
說了那番話,江口心情大好,跟著同伴離開了山本樹的家。
等到江口的身影消失,山本樹一臉憂慮地看著松陽,卻見松陽目光溫淡,神情靜好。
「謝謝。」他說。
九櫻被黑布蒙著眼楮不知道跟著他們跑了多久。
終于,眼前恢復了光明。
一陣刺眼的陽光之後,她看到桂很□地把從她眼楮上拿下來的黑布疊好,端正地收進和服里。
高杉站在她的面前,直勾勾地看著她的雙眼︰「現在安全了,你可以給我們解釋一下了吧?」
「解釋……什麼?」
銀時就在這時打了一個噴嚏,吸了吸鼻涕,裝作心不在焉地說︰「咳咳,九菜,剛才你的眼楮變色了哦,而且兩邊的顏色不一樣……」
高杉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她說︰「兩邊的瞳色不一樣,俗稱鴛鴦眼。有這種眼楮……九櫻,你是伊藤家的人嗎?」
高杉身為大家少爺,見多識廣,看到她是鴛鴦眼便能對她的身世知曉一二。
但是九櫻沒想到的是,他會說的這樣直白。
「伊藤」,這個已經被她舍棄了的姓氏。
九櫻垂下頭。
「看來,是這樣了。」高杉的聲音冷冷清清。
「哈啊?伊藤是什麼?」銀時抓著自己的銀色卷毛,表示不解。
「伊藤家麼,我也知道。」桂說︰「擁有預知未來能力這種遺傳基因的大家族,只不過百年才出一個,擁有能力者就擁有鴛鴦眼。但是我听說,這個家族已經退隱多年。九櫻,你的真的是……」
答案不需要她承認就已經揭曉了。
她將頭低得更低。
「我……並沒有那種能力。」她比劃起來的動作非常緩慢,但眼前的三人卻很認真地看著,沒有漏掉她任何一個動作。
「曾經有過的,但是……我的族人全部為我而死的那一天,我發現,我失去那種能力了,瞳色也變成了正常的黑色。我不知道剛才為什麼你們會看到我的鴛鴦眼,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可是……她突然想到之前的那個噩夢。
難道,預知未來的能力並沒有消失?那麼她的夢……九櫻感到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她的夢,那個夢……究竟是一個巧合,還是她真的預知到了未來?
「或許,我該離開了……」她比劃著。
也許離開了才不會讓私塾里的大家因為她受到傷害。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想流淚……
「嘁。」一只手壓在了九櫻的頭上。
掌心的溫熱直直地傳達到了她的五髒六腑。
九櫻的瞳孔微微張大。
那只手輕輕地揉了揉自己橘色的頭發,銀時看著她,聲音慵懶地說︰「銀醬才不管什麼工藤還是伊藤的呢,我就認識一個九菜,啊不,好像其實是叫九木?不管了,反正在銀醬眼里,你不是什麼預知未來的神明,有你這麼二的神明嗎?神明SAMA要哭了好麼!」
誒?他在說什麼呢?
九櫻不敢置信,剛要抬頭,頭又被銀時重重按了下去。
「哭吧。」
他的聲音有些暗啞。
九櫻身體一頓。
「剛才你說了吧,你的族人都死了。」
「既然這樣,你又能去哪呢?」桂接上話說。
他們……在說什麼呢?
高杉的背緩緩後靠,靠在一旁的牆壁上︰「那兩個穿著奇怪的家伙是你的仇人吧?你族人的死,或許跟他們有關。讓你解釋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問清楚了,以後幫你的時候就會容易一些。」
他將目光投向眼前的女孩,深綠色的瞳仁閃過流光溢彩︰「這件事,會替你保密的。安心待在這里吧。」
接著,銀時松手了。
她抬頭之時,只看見三個人的背影。
扎著辮子的桂君,一頭卷毛的銀時,還有……
對她說「以後我們幫你會容易一些」的,紫褐色頭發的晉助。
眼前像是起了霧,然後下起了雨。
謝謝……
她蹲下來,把頭埋進膝蓋。
——真的……謝謝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君你拋棄我了喵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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